临安城外的积翠山,四季铺荫盖翠,耸拔高挺,秦继夫妇便葬与此山山顶。
姬陕当年带着秦寮秘密收归秦继夫妇尸身后,为防珂王的人搔扰便将二人葬在了和迹罕至的积翠山顶。
当年悲愤的心情而今天变成了满怀的感伤,姬陕望着秦寮俊冷的背影既心疼又欣慰。
这是秦寮第三次祭拜父母的墓,一次是六岁跟姬陕亲手埋葬,一次是十六岁下山立志报仇,这一次是大仇得报告慰父母。
“爹、娘,我们的仇人都已伏诛,污蔑爹的罪名也已洗清,你们好好安息吧。”跳动的香烛火照在秦寮脸上,使秦寮冰冷的脸看起来有了一些暖意。
秦寮反手拉过站在身后的梅环儿,梅环儿顺势与秦寮并肩跪在地上。
“爹、娘,你们为我订下的亲事,恕我不能从命。我自己已经找到想要共渡一生的人,虽然她爱闯祸又惹事,但我想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秦寮说完便不再言语。
梅环儿偷偷看了秦寮一眼,看不出什么表情,于是舔舔唇略缓缓心中的紧张感,说道:“……爹……娘,呃……我是梅环儿,我会努力让大哥以后都过得开开心心的……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一阵山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
“我爹娘很喜欢你。”秦寮突然出声道。
“啊?”梅环儿偏过头去看秦寮,见他嘴角噙着一丝温暖的笑容,不由地痴住了,连秦寮将她拉起来也毫无察觉。
最后姬陕看不下去了,咳咳了两声才回过神来,连忙低头掩住心中的羞涩。
秦寮倒没觉得什么,伸手宠溺地拍拍她的发顶。
一直在旁静观的祈向然近前来,将手里的黄玉凤凰递到梅环儿的面前。
梅环儿一惊,抬起头来不解地望着祈向然。
“寮儿心中有你,便不再是雪儿的良配,做父亲只会希望女儿幸福。”祈向然言简意深。
梅环儿面对着祈向然鼓励的微笑,还是没能伸手,虽然一直对祈慕雪有黄玉凤凰的事耿耿于怀,甚至暗中嫉妒不已,可现在……觉得亏欠了祈氏父女。
“收下吧。”秦寮从祈向然手中接过玉凤凰,交放到梅环儿的手心,又向祈向然弯腰致谢:“谢祈叔叔成全。”
祈向然眼中隐有泪花闪动,转身走到秦氏夫妇的墓,沉声道:“秦兄,这门亲事算我毁约,等地府相见了,再请你喝酒倒歉。”
事情最后的演变已大大出乎姬陕的意料,虽然不乐意,却也知无法改变。
为给二人留独处空间,祈向然与姬陕祭拜完后便早早下山了。
站在山顶着望着空旷远方,梅环儿轻吐了两个字:“真好。”
所有的话,所有的感慨,只汇聚成两个字。
秦寮伸手揽住梅环儿的肩头,迎面正对着照射过来的阳光,第一次这样感党受明亮、温暖的照射。
太阳光折射出成双的背影,拉长至身后的两座坟墓,有如四人一起并肩,望向初升的太阳。
静立许久,二人携手下山。
“大哥,练霜剑是怎么拔出来的?”梅环儿突然想起来问道。
“那把是伪造的。”
“啊?”
“一直未能参透,为防齐礼以国库空虚要胁,便造了一把假的。”
“那藏宝图……”
“太子给的武当山地形图罢了。”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随着事情的暴白于天下,朝野上下皆知珂王通敌篡位。大理寺丞罗列了珂王父子十大罪状告诸天下,天下人唾骂不已。
经审查,前御使秦继为珂王污陷。为此皇帝不仅下诣正名,同时派人收敛了当年被斩的秦氏满门尸骨,并修缮秦继夫妇之墓。不过,秦继之子秦寮以免扰父母安宁为由并未接受修缮安排。
十天后,珂王父子、戚东渠被斩首于午门,即当年秦氏满门被斩之处。这也是自建朝以来,首个被斩首于午门的皇亲。
随后,皇帝宣秦寮入宫论功行赏。
秦寮用安国将军头衔和驸马身份换得一纸皇帝的赐婚圣诣。
圣诣诏下,有人悲有人喜,有人恨有人苦。
百官亦是哗然。
钦定的太子妃变成了无影门门主夫人,当真是戏剧性地逆转。
齐临闻讯入宫,因与皇帝争执,被罚跪于承德殿外。
安远侯夫人凌玜携子入宫请见皇后,皇帝亦未收回诣意,另下一诣着迟寒袭侯位,凌玜进一品诰命夫人。
一剧比一剧精彩,为老百姓的茶余饭后添加了许多话题。
八月,秦寮与梅环儿回扬州成亲。
珉王齐湛拦路相送。
“从听闻到认识,已五年余,我与环儿终究缘浅。”齐湛开口道。
梅环儿低头扒拉手指,伸出了三个手指。
齐湛摇头,“我与唯之相交起,就开始听闻你的事迹,便常常在脑中想像你的模样,四年前唯之回扬州,带回你的画像,至今仍收在我王府书房内。仔细算算,正是五年。”
没有往日的如沐春风,只是平淡如水的叙述,却让梅环儿感动不已,红了眼眶。
“对不起。”
对不起,永远无法回报。
“我不接受,除非你留在我身边,否则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答应是不可能,拒绝又怕伤人,梅环儿皱眉为难。
齐湛一笑,一如初见,暖风拂面,“我明了。你不必为难,只要你过得好便好。”
梅环儿眼睛一眨,眼泪落下。
齐湛抬手欲拭,但觉背后冷风阵阵,改拍了拍梅环儿的头发。
“上路了,莫误了晚上投宿。”秦寮走过来一手揽住梅环儿的肩,一手轻拭她脸上的泪水。
齐湛眼眸闪过隐痛。
辞了齐湛,梅环儿与秦寮和无影门无清、无明、无息等人向扬州行去。
“门主的醋劲不是一般的大。”无清跟无息悄语了一句。
无息没有回话,因为无清已经挨了秦寮一记冷眼。
梅环儿想起梅唯之说的事情,“对了,大哥,你听说了没,皖清宫凌贵妃失踪了。”
“嗯。”
梅环儿想不明白,“皇宫守卫这么多,妃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失踪?”
“嗯。”
“虽然凌贵妃有些讨厌,但也能理解,也许宫里生活的人就是这样。”梅环儿感叹了一声。
“嗯。”
梅环儿看了一眼秦寮神神在在的样子,疑虑着问了一句:“大哥,这事该不是你干的吧?”
“不是我。”
“不是你,那会是谁?”
“无清。”秦寮唤了一声。
无清策马近前来,露齿一笑道:“就是把她嘴巴堵了,塞到御膳房的米瓮里了,估计等寻人消停下来,后宫众人饿了要做饭的时候就会发现了。”
梅环儿附掌而乐,“一还一报,果然不爽。你行动前,怎么不知会我一声,让我打下手,报当日被困之仇也好啊”
无清看了秦寮一眼,无影门接到命令向来是立即执行,哪还容得了去通知梅环儿的时间,更何况,自从皇帝赐婚后,秦寮将梅环儿如珍似宝,哪会让她去冒一丁点儿风险。
秦寮开口对梅环儿说道:“若还想报仇,日后我带你去,先把眼下急事办了再说。”
“眼下急事?什么事,是什么事?”梅环儿期待起来。
“成亲。”
“啊,哦。”
原来是这件事。
“你不想。”秦寮眼中发出危险的光芒。
无清立即转了马头,寻无息无明去了。
“当然不是。”梅环儿连忙摆摆手,“我只是以为还有更好玩的事。”
“成亲也很好玩的,我保证你很快就知道了。”秦寮眼中危险光芒更甚。
又过积田江,再遇俞氏兄弟。
俞氏兄弟没认换成女装的梅环儿,俞大依旧满脸憨厚的笑容,接了这趟船。
梅环儿自俞大木桨划开水面便开始磨拳擦掌着如何报当日之仇。
无清几人抱胸靠站在船房,明显摆好一副看好戏的架式。
“俞大哥在这条江上来往好多年了吧。”
“是啊,十岁就跟我跟爹撑船渡人。”
“这么小就开始了,唉……”
“没办法,家里穷,日子苦。”
俞大愁苦了面容,欲渲染一番,被梅环儿打煀。
“我还没说完呢。这么小就开始了,唉,那你们兄弟二人该害了多少无辜的人,有多少人被你们害得葬身江底。唉……”梅环儿边说,边叹气,边摇头。
俞大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姑娘说哪的话,我们兄弟二人只渡人,从不害人。”
“从不害人?”
俞二见梅环儿口气质疑,插话道:“我们撑了二十多年船,从来没有人说我们害过人。”
“那是当然,因为被你们渡的人都死在江中了,要说也只能去阎王殿说了。”
俞大身体一凛,眼光扫过秦寮几人,按捺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梅环儿不答话,在甲板上来回走动,“这是你们新买的船吧,挺结实啊。”
俞二道:“这是我们上个月请人做的新船,结实得很,姑娘请放一万个心。”
“那你们把这个位置跟这个位置锯松做暗洞没有?机关在哪,在船底吗?”
俞氏兄弟二人终于装不下去了,“你们是谁?”
“我是谁,当然是追债者?”梅环儿抽出腰袋里的软鞭,金铃叮噹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