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植的记忆也有着超乎医学范畴的功效,现在的段安琪的确已经不是以前的韦薇雨晴了,她完全秉承了母亲王珍珍的感性和热情,也传承了父亲段可琪的冷静与理性,溶合在她的身上既尖锐又和谐,也构成她的特有气质,是完美又是缺憾。
她在理性中放任着冲动,激情澎湃的对婚姻的演讲不能说是理性的分析,也不能说是感性的诠释。她现在多少有点明白为什么一直没有把自己嫁出去,她是在等一个人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的人。
如果就是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有把握押上自己的一生?如果此生只能悲哀地承当替身的角色,自己会心甘情愿吗?如果我就是雨晴本人?这个可能性有多大?即使因为失去了记忆,可是原有的记忆不可能恢复现实是她是另外一个人名字叫段安琪,他又怎么样去面对我?如果我要用一生去解开这些疑惑,都没有赢得他的爱情,这样的伤害又该如何去担当?
现在要从哪里开始?从两枚戒指的故事开始?还是从结婚开始?说真的她不想再去揭汪飞宇的伤痛,一旦陷入情感的男子是可怜的,特别是深陷在感情中不能自拔的男子又可敬又可怜,因为他们不懂得适时进退,一意孤行常常伤的自已体无完肤。可是这样的男子几万人中也不一定有一个,是比恐龙还要珍贵的稀有人物了,能在有生之年遇到应该是上帝的一种恩赐,安琪就是在这个理论的支持,感情的天平偏向了汪飞宇一边,她并不想和他的交往一开始就处于劣势,施展女人一点点的任性要他讲出两枚戒指背后的故事。
“如果你能给我讲讲这两枚戒指的故事,如果能打动我,我想我会嫁给你的。”
“现在就要听?”汪飞宇的脸上立刻呈现出极度复杂的表情,有痛苦里面还包裹了某种甜蜜。
“她―韦薇雨晴,我不确定,可能她现在已经去了天堂。还是以后再说她吧,现在我想去教堂了,你是要回家吗?”
“噢,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看他双手合十虔诚地面对上帝,这个场景似乎曾无数地出现在她的梦境中,和一个自己最最爱的人一起在主的面前祈福,随着他口中祷告声音的起伏,她的心也一起起伏,耳边也能清晰听到从远处传来祷告的经文。
这样肃穆的气氛却让汪飞宇有打开心扉的愿望,也想诚恳表达他对安琪的歉意,不该如此自私地就把她牵进自己混乱的思绪中,牵进自己未知的感情世界里。
“安琪,真的对不起!今天和昨天都做了说了我不应该做的和说的。是我太执着于对雨晴的想念了,你说的没错我的反应是太过激烈。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和雨晴的故事将来有机会我会说给你听的,相信她的故事一定会打动你,她是这个世界上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她的美丽在于她的善良和不幸,她是我唯一爱过的女孩,她是我的未婚妻。可是造化弄人,我们并没有走到一起,把我刚才对你的求婚忘了吧。”
“你后悔了?可我会认真考虑的。”
第二次见面谈不上是草草分手,但还是一样凝重,她想一定会有一天打破这样的僵局,让他快乐轻松地想起自己,一起享受这个世界可能的幸福。
第二天段安琪提早来到研究室,冲了一杯热咖啡敲开了查理博士的办公室。
“早安,露丝!”
“今天怎么亲自冲咖啡给我?难道有事要求我?”
“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只是想想问问过去的一件事。你也认识韦薇雨晴吗?”
“是的。”
“她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能和我说说吗?”
“她?她是一个漂亮,可爱又不幸的孩子。”
“她是怎么死的?”
“是啊!她是死了,亚白血病,一种奇怪罕见的血液病毒感染。”
“她……真的长得和我很像吗?”
“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这也许是上帝一个美丽的错误……不过像她又有什么不好?”查理博士耸耸肩“她非常漂亮和你一样漂亮。”
安琪神情黯然地退回到实验室,望着试管发呆,迈克靠近她时她浑然不觉。
“嗨!露丝,亲爱的,你没事吧?”
平时迈克总把亲爱的挂在嘴边安琪也没有觉得不对头,今天听起来却分外刺耳。她回了一下神,眨了眨疲倦的眼睛,支了支腰肢。
“噢!不!没什么,也许昨晚没有睡好。”
“下班我们去喝一杯吧?”
“好吧,迈克。现在开始工作吧!”
迈克和安琪都点了马提尼酒,安琪并不喜欢喝酒更不喜欢酒吧,今天至所以答应迈克是因为她想放松一下绷得太紧的神径,汪飞宇的出现让她承受了很大的压力,特别是他求婚时的左右彷徨搅得她有些心烦意乱,把整个人淹没在嘈杂之中不良的情绪就不会被放大,然后再慢慢地调整寻求一个最佳的出路。
“亲爱的,这个月我可向你求了两次婚了,你不可以认真考虑一下吗?我可是认真的。”
“迈克,我们是朋友,我很喜欢你,但那不是爱情,对不起!”
“露丝,不要一下子就回绝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我不会放弃。”
安琪原本来这里是放松的然而身边的迈克又开始了他新一轮的骚扰,迈克虽然一表人材可安琪打心眼就没想过要嫁给一个外国人,他不是她心目中的首选,但她又没有办法否认他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结婚对象。
每次她听完迈克的表白只有自嘲地摇摇头,心里既然得不到一刻安宁,她就想立刻从这里逃离。
安琪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挂在衣架上姐姐安妮的外套,看见妈妈正坐沙发上看电视就问了一句:“妈妈,姐姐回来了?”
王珍珍慈爱地向她点点头,姐姐回家她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眼睛弯弯的笑意融融。
安琪换了鞋子就向楼上跑去,边跑边喊“安妮!安妮!现在在哪里?”
姐姐的声音闷闷地“在浴室,一会去你的房间。”
安琪回到卧室把包往地上一扔就势躺下,刚才喝的酒劲现在才上来了让她的头很重很沉。
“我的上帝,你这是怎么啦?快起来,怎么躺在地上,会着凉的。”
段安妮半抱半拉把安琪拖到床上去了,帮她脱掉外套,袜子把整个人塞进了被窝里,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安妮比安琪大六岁,一向疼爱这个唯一的妹妹,虽然她们还没有从亚特兰大搬到纽约来,但她经常回家看看父母和这个重新回归的妹妹。
安琪撒娇地把头拱进安妮的怀抱,安妮像哄小孩一样轻拍她的北部,安琪觉得非常舒服也非常幸福。
“怎么办?安妮,他向我求婚了。”
“迈克吗?”
“不是他。”
“难道是汪飞宇”姐姐惊讶地问。
“你怎么猜到会是他?”
“我就是听爸爸妈妈说他出现了,所以才赶回来的。”
“为什么他出现了,你就要一定回来呢?因为你也知道韦薇雨晴的故事,所以料定他一定会把我当作她求婚,对吗?”
“这个嘛,也不完全是你说的那样,小时候我带他玩过,在北京我们家和张桂英阿姨家的关系很好噢,人家来了美国当然要回来看一下嘛,这也是人之常情。”
“安妮,我该接受她的求婚吗?如果接受了,你不觉得这对我很不公平吗?他可是把我当作一个替身求婚的。”
“听我说宝贝,表面上看是不太公平,可是往深里想你不觉得是上帝给你的一个绝好的机会吗?在美国在华人里你到哪里再去找他那样一个痴情人。虽然他现在还没有爱上你,可是如果一旦爱上了那一定是海枯石烂的爱,你不想得到这样的爱吗?”
“不会吧,我的妹妹这么没有自信,你也是非常优秀的女子,你应该有信心让他把所有的爱都转移到你的身上。”
“如果这些都不重要的话,那你就听从心的指引,你对他有感觉吗?你想了解他吗?或者更直接点说你想和他在一起吗?”
“这么帅,这么有能力,这么优秀的人,一旦错过,哼哼,可不要后悔噢!”
“姐姐!”安琪的脸红了,把头深深地埋进了姐姐的怀抱。
“看来心里有谱了,要是我,当时就答应,免得他变卦。”姐姐受美国教育长大善于表达感受,是一个敢爱敢恨的人,安琪很喜欢姐姐这种直率的个性。
“姐姐,你知道的,在咱们家有些问题不能问,可是我很想知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啊?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搪塞我或者转移话题,可不可以?”
“你还这么固执,你还要问有关那场亚特兰大火灾,有关你记忆的事情?天啊!我以为过去这么久你已经忘记了,你不是又用这个问题去伤妈妈的心吧?”
“安琪,你知道吗?有些事情不是我们不想告诉你,而是没有必要告诉你,如果那些回忆只能带给你和家人痛苦的话,谁又愿意去回忆呢。特别是那场火灾,太可怕了,当时爸爸正好回了国内,结果……可怜的妈妈。”
一说到火灾安琪的眼前就会出现很多的幻觉,妈妈痛苦扭曲的脸就会浮现,她实在是不忍心再问,可是如果和汪飞宇结了婚,就更没有机会问了,今晚她不管姐姐有多么为难她还是坚持想问个明白,至少可以解开心中的一些疑惑吧。
“安妮,有些事情我弄不清楚会永远都不安心啊,在心里会是一个永远的解不开的疙瘩,我知道家里人对我都很好,可是我觉得这一定和我有非常直接的原因。难道那场火灾是因为我不懂事造成的吗?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记忆不在我的脑海里,而有些记忆又好象原本就不是我自己的,这些问题总是困扰我,我不想带着这么多的问题离开家。”
安妮不安起来,“你要离开家?”
“表达不当,我说如果我出嫁的话。”
安妮稍稍想了想,似乎是很困难才做出决定,有点进退两难的神情,也有一种说出口的内容安琪听了一定会后悔的神情,诺诺地说问:“你真的想知道?”
“好吧。你的记忆不完整的确和那场火灾有密切的关系,这可能也是妈妈不想再提起那件事情的原因之一。”
“那是你八岁的那年冬天,我们一家人都住在亚特兰大,妈妈在一所中学教书,爸爸是一位医学研究人员常常会回到国内去讲学。那个冬天爸爸没有和我们在一起,你放学以后没有在学校门口等妈妈去接你而是自己坐着校车回家了。回到家后你打开了微波炉热牛奶,你把时间定错了装牛奶的杯子是纸制的,你跑到地下室玩过家家,结果不幸发生了火灾你并没有察觉,妈妈赶回家时看到整幢房子燃着熊熊大火,消防警察正在救火以为你已经……受到太过强烈的刺激当场晕了过去,那以后的很长时间妈妈的神径处于错乱的状态。”
“所幸的是你从废墟中被搜救出来以后还有呼吸,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奇迹般苏醒过来,可是你谁都不认识了,准确的说你失去了全部的记忆。爸爸为了让妈妈早点从恶梦中走出来,也为了让你早点恢复记忆就从亚特兰大搬到了纽约,因为我一直在寄宿读书所以并没有和你们一起回到纽约,至到姐姐恋爱结婚工作都在亚特兰大。”
“你记忆的恢复一直不理想,时好时坏想起了这个就忘记了那个,至到又一个灾难的降临却让你因祸得福,就在你要升入大学学习前一个月我们俩路过一个操场,你被飞来的棒球狠狠的砸中了头部,当场就昏了过去当时我就觉得上帝太不仁慈了,不该一次次给你这样的意外,等你在医院醒来以后清楚地准确地叫出了爸爸妈妈还有我,但是你能恢复的也只是到了纽约之后的记忆,即使这样全家也高兴不已,那以后妈妈的病也开始好转起来,家人觉得你是一个福星都格外的疼爱你。”
似乎这件往事有一个完美的结局可是安妮说起可怜的小安琪时却禁不住失声哭泣,她对安琪刚才所说的前半部分是真实发生的事件,只是结局并不是像现在这样美好,可怜的小安琪葬身于那场火灾中,这成为段可琪博士一家人永远的伤痛。
安琪越听越伤心早已哭成了泪人,这个家的每个成员为了她付出了太多,她的心里充满了欠疚。妈妈本来是想问问姐妹俩是否吃夜宵,推开房门看她们哭成一团,也抹着眼泪回自己房间伤心去了。
“对不起!安妮。对不起!安妮,我真的不该问,你说的对我没有必要知道,我更不应该用这个问题去反反复复伤害妈妈。”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向妈妈恕罪?我真该死……”
“亲爱的,这不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是一个意外。你看我们现在全家人在一起不是很幸福吗?来!宝贝,擦干眼泪不要让妈妈看出来,我只有一个愿望如果你结婚最好能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姐姐现在一时半会还不可能从亚特兰大回来,小英杰就要上学了,希望能答应姐姐,好吗?”
“安妮,我不要结婚了,我要好好地陪爸爸妈妈一辈子,他们为我付出的太多,真的我现在真切地体会出来,我是一个多么幸运的人,上帝赐予我这么善良疼爱我的父母,感谢上帝!”
“傻瓜,爸爸妈妈最希望就是看到你幸福,你明白吗?你一定要幸福,这样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孝顺,尤其是你。”
安琪狠狠地点了点头,为了爸爸妈妈她也要好好地争取把握自己的幸福,安妮总算放下心了,这样全家都可以从安琪这里结束对不堪往事的回首。
这个记忆断点的秘密被安妮解开了,安琪卸下了一个包袱又背上了一个包袱,她根本想象不到在这个美满友爱的家庭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惨剧,她就是始作俑者,好在她已经找到了回报孝敬父母的路途,从此做一个幸福快乐的人,也是寄于这样想法使她最终做出了抉择。
在早餐桌上安琪满脸娇羞眼睛里透出淡淡的笑意,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亲爱的妈妈,亲爱的爸爸,亲爱的姐姐,你们都是这个世上我最爱的人,所以……我想把我心中的想法告诉大家。”
家人都停止了进餐的动作,齐齐地瞪起眼睛竖起耳朵认真地等待安琪要发布的消息,安琪清了清嗓子,停顿了一下还是很小声地说:“我准备答应汪飞宇的求婚了。”
“什么?什么?这么快?是不是再了解了解,冷处理一下?”王珍珍表达了明显的反对意思,可是安妮却说:“安琪不小了,还等什么呢?他们俩不是挺般配的嘛。再说我们又不是不了解汪飞宇的家庭状况和他的人品,和我们也算是门当户对。妈妈,你不用担心,我们应该信任安琪,尊重她的选择。”
段可琪始终没有参与意见,表情却很放松安详,早餐结束后用愉快的语调说:“等安琪出嫁了,我也就可以再回到北京工作一阵子。”
“还要去啊?你都是退休的人了,不能消停消停,在家陪陪我陪陪孩子们?”
段博士拍拍妻子的肩头讨好地回答:“王珍珍女士,这是最后一次了,这个课题完成之后,我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到时候啊我就回来天天陪着你,分秒不离,那个时候你可不许嫌我烦喏。”
这个早晨在这个家庭里再一次溢满了温馨,快乐和感动,一阵阵爽朗的笑声飞出窗外,象带着哨音的鸽子在湛蓝的天空中飞翔。
和这里的轻快晴朗相比汪飞宇的心却是阴沉低落的,因为他的不慎求婚把自己也卷进了无底的深渊,难道一切都无可挽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