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安琪现在是国际红十字会派驻北京奥组委的工作人员,只在每个周末回家看看父亲,她试图用各种各样的事务添满自己,工作之外的她心情还是很低落,盼着遗忘规律早点在自己的身上生效,相反自回到北京一些似是而非的印记时不时撞击她记忆的闸门。
  北京!走在她的大街小巷怎么就一点也不陌生?不经意地可以给司机说出自己想要去的地方,有时候突然间想到所去的地方,有一种故地重游的感觉,虽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一种熟悉的味道就那样在心头荡漾,一点一点弥散……
  又是一个新的工作日段安琪总是第一个到办公室的人,喜欢自己打扫办公室的卫生,这天的阳光非常明媚,透过落地大玻璃窗洒落一地也直达安琪的心里,不由赞了一句:谢谢!你太美了!深深地伸个懒腰,又嘀咕了一句:“你”也要好起来!这个“你”当然指的是自己的丈夫汪飞宇。
  然后起身去卫生间洗拖把,此刻章如颜与她面对面擦肩而过,不到一秒钟就听后身传来激动夸张的惊叫:天啊!我没有认错吧?你是韦薇雨晴吗?
  安琪也没有想到在这里可以巧遇认识姐姐雨晴的人,转过身定睛观察这位浓妆艳抹美丽的女人,只见她用手捂着嘴瞪着惊讶的眼睛,缓缓向她走过来。
  “人生无处不相逢,是真的吗?你是韦薇雨晴吧?怎么你会一点也没有变,还那么年轻,那么好看。”
  “你是?”
  “难道你不记得了,我……我们还曾经谈判过,我是汪飞宇的女朋友章如颜啊,不对,不对,是以前的女朋友。”
  “原来是这样,不过,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雨晴,她是我双胞胎姐姐。”
  “妈呀,妈呀,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你们就好象一个人,昨天我还见过你姐夫汪飞宇。”
  一听到汪飞宇的名字段安琪明显的紧张起来,看看四下无人把章如颜拉到一边,低声地问:“你们一直都有联系吗?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章如颜看段安琪的语调和表情都不一样了,隐约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探秘的劲就一下子上来,自认是自己的机会来了。
  “现在我要去宣传组谈一些生意方面的事情,如果你方便我们一起吃个午饭吧?”段安琪还稍显犹豫,章如颜已经伸出了手握住她的手说:“就这么定了,好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午餐邀请,多少带些唐突算不上是巧遇的一种必然,毕竟她们素不相识,最终安琪怀揣几分复杂点头答应了,因为有关汪飞宇。
  不到中午十一点章如颜就踏进了段安琪的办公室,她的急切盖过她的真诚传递给安琪的一种不安和骚动,难道要发生什么事情吗?安琪刚刚邀请她坐下来,她又惊呼起来,“妈呀!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合影上的女人,是你?还是你姐姐?”
  安琪不知道她这么夸张是一个一惊一乍的女人,与其说是大大咧咧不如说是没有礼貌,没有征得安琪的同意就自主拿起摆放她和汪飞宇合影的相框。
  安琪平静地回答:“是我。”
  章如颜嗓门突然提高了分贝:“他到底娶的是谁?”
  安琪依然平静地回答:“我。”
  章如颜把相框往桌上一扣,恶狠狠地说:“好你一个汪飞宇,敢耍我。”章如颜脸上写着轻视,不屑地问安琪“怎么回事?他不是爱你姐姐的吗?怎么和你结婚了?”
  安琪不卑不亢礼貌地答道:“这是我们的私事,一定要告诉你吗?”
  “那好,你如果不说,我这就去问汪飞宇,非要让他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章如颜说要去找汪飞宇,那么,他不是很快就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吗?现在还不是时候,一时情急的安琪也提高了调门八度,“不要!”
  “为什么?这里面一定有鬼,对吧?难不成你撬了你姐夫?”
  安琪用手指压着嘴唇,“嘘,安静!我们还是去外面谈。”
  还是一起吃午饭,不过已经变了味,谁也没有心思多动一口,桌上的食物只是一个摆设,多少可以调济一点她俩人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章如颜面对着雨晴所谓的妹妹安琪,觉得自己的人生因为汪飞宇变得荒唐滑稽,为了这个男人和雨晴谈判过,现在又要和她的妹妹暗中较劲,一个冰清玉洁,一个冰雪聪慧,她有按捺不住的愤怒,姐妹俩怎么能生的一样好看,一样的淡定,一样的处惊不变,相形之下自己又处在下风。喝了一口清水眼睛朝窗外望去,真希望自己再回转过头的时候,眼前的人不是雨晴的妹妹,而是汪飞宇,以往的一切都忽略不计或者抹去,她的等待,她的守候终于修成了正果,可此时若干年前和雨晴交锋的一幕扑面而来。
  “我叫韦薇雨晴。”
  “雨晴,这个名字真好听。你真的从来没有听汪飞宇说起过我吗?我叫章如颜。”
  “抱歉!我真的没有听说过。”
  “你……和汪飞宇住在一起?”
  “是的。”
  “你们是什么关系呢?”
  “他是我男朋友的死党。”
  “是这样啊!那你男朋友也住一起吗?”
  “不!只有我和汪飞宇,男朋友在法国留学呢。”
  “你们……你们……怎么能这样?!这不是背叛吗?”
  “啊!背叛?!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是同居不同房,小宇也是我的死党啊!”
  “还好!还好!不过日久生情,你们住在一起就不怕产生感情吗?”
  “嗯……”雨晴没有就章如颜的这个提问给出答案,只是沉默,让章如颜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你认识的汪飞宇是怎么样一个人?是那种不解风情,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吧?”
  哈……哈……雨晴笑了,笑的很天真的样子。
  “怎么会?他可是一个风趣幽默的人,而且是非常温情的男人,会烧一手好菜,非常勤快,对女生应该是非常体贴的那种男人。”
  章如颜看到雨晴在谈汪飞宇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始终保持着甜甜的笑意,在她看来其实已经把女人内心的秘密暴露无疑,她是那样欣赏汪飞宇,又是用那么温柔的声音谈起他,雨晴应该是爱上汪飞宇了,也许她自己还不知道,也或许出于道义的一种刻意隐藏。
  让章如颜更没有想到的是,汪飞宇的另一面居然是这样的,三年!自己三年的守候竟在这一刻被无情的否定,无情的粉碎,她在汪飞宇的眼里几乎是一个陌生人,一纸恋爱协议只不是疏远她的一纸法宝,他一丝一毫都没有把她装进眼里,更不要说心里。
  想到那个她爱的发疯的男人,在给另一个不属于他的女人做饭吃,她恨不能现在过去就把他暴揍一顿。而在这个女人面前她是一个底底道道的失败者,她却胜之不武虽然没有流露半点的骄傲,她平静的呼吸,明亮的眼眸,从容的微笑,似乎在对她说,她们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她只有全身而退或许是最明智的选择。
  今天坐在她面前的这个女人和雨晴是何其的相似,不仅仅是容貌还有说话的方式。
  “你好!我叫段安琪。”
  “安琪?这个名字和雨晴的名字一样好听。她现在怎么样了?你姐姐?”
  “她……去世了。”
  “什么?什么?不会是你抢走了汪飞宇把你姐姐给气死了吧?”
  章如颜总是这样自以为是,这样口无遮拦,然而,安琪的眼里只有悲伤和忧郁,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是因为亚白血病去世的,一种罕见的病症。”
  只见章如颜的脸都扭曲了,不是对雨晴去世感到惋惜和悲伤,是一种强烈的愤怒,啪!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往餐桌上一嗑,站了起来根本不管周围其它人会怎么看,近乎歇斯底里地把气撒到安琪的头上。
  “他,他,汪飞宇,怎么能这么做?他有什么权利这样做?太不象话了!太不成体统了!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跟一个替身结婚?”
  “他根本就不爱你,对吧?你也很伤心对吧?现在你们也不在一起,对吗?”章如颜的咄咄逼人把安琪差不多要逼到了绝境。
  “你先坐下来,不要太激动了,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这个故事太长了,发生了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我可以看的出来你很爱汪飞宇,我也和你一样非常爱他,正是因为太爱他了,所以我暂时离开了他,其中的一些详情是我和他的隐私不方便透露,如果你也爱他的话,请你不要把今天见到我和我工作的地方告诉他,算是我的一个请求,可以答应我吗?”
  “你们现在分居了?会离婚吗?”
  “离婚?”安琪的语调不是回答章如颜提出的无理的问题,是在问自己下一步她和汪飞宇会走到哪一步,进入了一种空洞的思考因为她现在根本没有恰当的答案,她想汪飞宇都想疯了,想马上扑进他的怀抱,可是总有一个声音告诫她不可以,冥冥之中她当作是雨晴的一种拜托,肯定有不能和他在一起的原因,她要忍耐,她要等待,盼着她们可以相聚的那一天早一点到来。
  如今章如颜不是和雨晴谈判时的章如颜,那时还多少有少女的矜持,多少保留了情窦初开时的纯真,现在的她不想要过程她只想要结果,她想抓住汪飞宇乘他的感情出现问题的时候,她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安琪的拜托正是她所想,他找不到安琪时间长了即使有感情也会淡下去,在他落寞孤独时出现正是恰到好处,想到这里她一扫刚才的坏情绪,痛快地答应了安琪。
  和段安琪道别后章如颜是喜忧掺半,这么多年过去了汪飞宇是她心中永远的痛,她是什么都不缺的女人,只缺一个她真正爱的人,那个位置一直是汪飞宇的,她爱的霸道,爱的张扬,爱的悲惨,爱的凄楚,但也爱的专一,爱的永恒,这就是章如颜为爱而生为爱而死的人。
  过往的两段婚姻只是用来添补空虚的灵魂,疯狂地掠夺前夫的财产也只是为了添补空洞的内心,最终她结束掉了自己的前生,她说自己已经死了剩下的不是生命,只是时间没有任何意义的时间,然而,在机场与汪飞宇的偶遇,她相信和与他的初次奇遇一样同出一辙,绝对是上帝的暗示,无论汪飞宇怎么逃最终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她回到国内的初衷是想靠汪飞宇更近一些,她做公司不是为了事业只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现在她找到了自己的事业就是把汪飞宇赢回来,这一次一定不能失败。这时她又想起和汪飞宇最后一次的争吵,当时是那样的激烈现在想来却觉得亲切,毕竟那是她和汪飞宇有过的回忆;他青春年少年的模样就在眼前,还是那样俊美,那一幕是那样的清晰历历在目。
  章如颜和雨晴谈判回到学校很受伤,她直奔图书馆向汪飞宇讨要说法,她冲到汪飞宇的面前二话没话把他手中的书夺下来,生拉硬扯的把他拽出了图书馆。
  “放手,你要干吗?你忘了约定了吗?你这是违约。”
  “去它的鬼约定,我就违犯约定了怎么样?伪君子!”
  “伪君子?我怎么就成了伪君子了?”
  “你不是十年内都不谈恋爱的吗?说话不算数的能是君子吗?”
  “我……我……和谁恋爱了?”
  “韦薇雨晴!”
  “这个,听谁说的,你怎么知道韦薇雨晴的?”
  “你结巴什么呀?是不是心虚了?你不要管我是怎么知道的,章如颜想知道的事情没有办不到的,我请了侦探了,怎么了?你怎么解释吧!”
  “我说章大小姐,你没事吧?你是我什么人啊,这个事情你能管的着吗?何况我们的约定有说不能让对方寻找自己爱情的吗?”
  “汪飞宇!你在玩文字游戏,不公平,你对我不公平,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怎么对你了?我不是很认真地执行了我们的约定了吗?请你以后说话注意一点。”
  “现在,马上,立刻,我请你如实地坦白地回答我,你是不是爱上那个韦薇雨晴了,必须回答。”
  汪飞宇突然沉默了,但是脸上却有掩饰不住的灿烂,可是嘴上却说:“请你不要胡闹了,好吗?我们也该结束这种小儿科的游戏了,三年了,你也看到了我没有对你产生你想要的感情,我们真的不适合,即使十年之后我给你的答案还是一样的,何必这样跟自己过不去呢,在追求你的男生中选择一个最优秀的恋爱吧,我希望看到快乐的你,如果可能我愿意做你的朋友。”
  “我知道,我的等待在你看来是笑话,我再等下去会变成更大的笑话,如果要我死心,你一定要告诉我你心里没有我,是因为你爱上了别人,这一点对我很重要。如果你是一个男人就请你坦率地真诚地面对你的感情,如果你不答应我要和你纠缠到底。”
  汪飞宇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从他的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好”字。
  “我,是的,我爱她,而且非常非常爱她,她是我死党的未婚妻,可能我们一生也没办法在一起,没有结果,但是,其它的女人也不可能再占据我的心,我就是想一生一世在远处看着她,不会再望向别处。”
  “贱!”从章如颜嘴里喷涌而出的酸气是强烈的嫉妒。
  “随便你怎么看吧,我是心很小只能装下一个人,她就是我的宿命,我不会挣扎会随其自然,我只想永远站在她的背后,对我来说就是莫大的幸福。”
  “她就那么好,值得你这样为她吗?”
  “这个你没法懂的,她可能没有你漂亮,也没有你有钱,甚至她的身世非常坎坷,但是她是一位天使,她的世界是用爱铺就的,她正是我要找的人,可惜……她不属于我。”
  这是章如颜听汪飞宇说话最多的一次,他的字字句句都毁灭着她的自尊,刺痛着她的心扉,不可能继续和完成的爱情,让她痛得撕心裂肺然而她的骄傲却不允许她在汪飞宇面前流露出来,强忍着泪水伸出手说:“拿来!把我等待的青春还给我!把我的感情还给我!把那个……那个……该死的约定赶紧撕掉,对你只有一个请求在我们毕业之前不要告诉别人我们‘分手了。’”
  不是恋人的恋情终结了,一个轻松一个痛苦,今天的章如颜感谢上帝给了汪飞宇感情上的磨难,她觉得是对他的惩罚,她现在要像救世主那样出现在他面前,并不是在远处欣赏他的痛苦。
  被章如颜折腾的心神俱疲的汪飞宇和段安琪,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拨打电话给段博士,想从亲人身上获求精神上的安慰和支撑。
  “爸爸,我很迷茫,真的,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累,想妈妈,想姐姐,想您,想小宇,可是我谁也不能见,怕她们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我甚至想到新疆去看看聂帅的画室,我想做点什么可以让自己平抚下来的任何事情,如果你同意我想申请参加红十字会的‘光明行‘活动,下一站就是西北,我选择西藏和新疆两站,您觉得怎么样?”
  “安琪儿,我的孩子,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吧,爸爸永远支持你,只是你现在的身体还很虚弱我怕……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向你妈妈和小宇交待,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安琪和爸爸聊了很久,汪飞宇的电话一直没有打进来,他最后拨了妹妹汪飞雪的电话,这时的他特别想听听亲人的声音。
  “哥哥,太高兴了,好久没有和家人联系了,你再不联系可能连我的孩子都会叫你舅舅了,真的,有好多事想和你汇报呢,都是好事,回北京一趟吧,我和晓舞可能有新的发展。”
  “去,又胡言乱语,什么舅舅,千万不要做未婚先孕的事,无论你再现代,我们的家族是一个保守传统的家族,听到没有?爸爸还好吧?奶奶还好吧?其它人都好吧?”
  “遵命!哥哥。统统都好,不用担心你只要把嫂子照顾好就行了。”
  统统都好,唯独只有自己不好,安琪也不好,悲伤再次袭上汪飞宇的心头,但想到安琪一定不想看到这样的自己,他决定试着振作起来,不能再这样放任自己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