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不理会悲苦的雪,无师自通,现在的她──只有许妈在看管着。
她才不管旁人怎么想,她只想尽情地当个无忧的小孩,一有什么问题,就马上脱口而出。
“──为什么大家看到我都这么怕我啊?──他们都说我疯了──又把我关在这里──我好想出去走走喔。”
许妈越听就越难过,帮她在梳妆台前打理门面时,刻意忍住不语,以笑代替哭。
“──你干嘛哭丧着脸!我的样子很丑吗?”
“怎么会?……是沙子飞进我眼睛里……所以──”
“骗人!这里哪有沙子啊。”
“太太你就别为难我了,我等一下去拿好吃的东西给你吃,你要乖乖的喔。”
“好啊好啊。”
许妈才转要走,佟氏父子就站在房门口。
“老爷/少爷,我去给太太弄点吃的。”
雪对着镜子,又开始玩弄自己的长发,低下头。
“世熙,为了防止再有意外发生,我打算把雪送到专门的医院帮她做彻底的治疗。”
“爸,雪只是暂时性失忆,应该还有救吧。要是这时把她送走,她一定会恨我的。”
“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就这么决定了。”
“爸──。”
频频婚姻出状况的佟世熙,彷佛从父亲的眼神里,有了不得不的决定。
佟家所有的重要成员都坐在客厅里,雪则由许妈领着,已有专人来接送。
雪的婆婆一见到雪,马上就变了脸色,头上来裹着纱布,“快点走啊──别再让我见到你了。”
佟世熙不舍的走到雪身边,对她笑说,“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知道吗?我等你。”
就在佟家老爷点头示意,其余人连哄带骗的把雪骗上车内;穿上新衣的她,看起来还是那么清纯可人,水汪汪的大眼睛,没有一丝眷恋。
车子开走了。
站在门口的佟世熙,不管雨下得再大,他撑着一把黑伞,目送她最后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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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起个大早,带着写好的履历,前去芬兰给我的地址面试。
雨没停过,早餐店已有人排队选购,可以说门庭若市,看来我是来对了地方。
老板一见到我,二话不说,“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什么。”
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立即掩住口鼻,神情有些紧张。
“我那个……”
站在我后面的人,正等着点餐。
老板看我有点奇怪,“……这位客人,你如果不想点餐的话,请先让后面的客人好吗?”
“喔!不好意思。”
其它工读生也当我是隐形人,对我视而不见,第一印象就让老板扣了分数,接下来,我该如何开口?
既来之,则安之,我顺道也点了一份早餐,坐在一旁吃,找机会。
不久,一位怀有身孕的妇女,从店内的布帘走出,她马上就对邻桌的熟客打招呼,“早安”两字,不停重复。
难怪这家店生意好,不是没有道理的。
准备要结帐时,老板还是不理我,帮忙收拾临桌客人的餐具。
我面对的是老板娘,她一看到我,就对我说,“少年仔,你长得很俊喔。东西好不好吃啊?”
“很好吃。”
“不油腻,对不对?!”
我点点头。
“老板娘一共是多少钱?”
“四十五块。”
我拿了一百块,让她找,也鼓起勇气问,“老板娘,这家店有没有缺人啊?”
“啊?这个嘛…”她看了老板一眼。
老板火速跑到我面前,直摇头,“没有!我们这里不缺人。”
“可是老板……我听说这里有缺人,我还带了履历来。”
“是谁跟你说,我们这里缺人!”
“是……芬兰。”
老板娘听见这名字,马上就对我示意,“那就没问题了。是她介绍的,一定没问题。老公你就用他好了啦。你看他一表人材,一定会吸引到更多年轻的女客人上门的。”
人长的好看,就是有这点好处──以貌取人的陋习,在台湾这社会还是很管用,我刚好就适用,我真感谢爸妈把我生得那么好看。
“好吧。你明天就来上班,不过试用期三个月。我们这里不请反应慢,手脚迟钝的人,还有对客人漫不经心的,一概不用。最重要的是,不可以迟到!要是你违反规定的话,就请你离开知道吗?”
这是我出社会后的第一份差事,虽然薪资不高,但至少可以解燃眉之急。
生活费有着落了,接下来是找其他正职。
帮人做早餐,困难度颇高,一方面要把荷包蛋煎得漂亮就很不容易,还要又快又好,这就更难了。
利用关店前,老板不验其烦的教我,被煎坏的蛋,少说也有五十颗以上,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成功了。
这可是用汗水换来的,老板试吃的结果是说刚好及格,其实还可以更好,慢慢得到他的信任之后,我又陆续学其他开店做生意的诀窍。
一个上午的工作流程,从打扫,制作,清洗,与客人互动等,都要胆大心细──说来老板也很用心,他还不时开发新产品;店内的架上有很多进口的美食杂志,上面还做了很多笔记。
几个礼拜后,我全学会了基本功,我以为只要把工作做好就行了,可是我疏忽了一点。
对,没错,有位小我几岁的女生,她是其中一位工读生。
她的名字叫莲心。
工作资历她比我深,也因为如此,对我的工作表现,她并不认同。
我承认自己会有找错钱或弄错客人的餐点,害得她要重新再做一遍。
有一天,她就对我直接挑明地说,“喂,新来的,你别以为你年纪比我大,就可以一直犯错──拜托你好不好大哥──别再记错客人点的餐好不好?──怎么当兵都当笨了吗?”
听老板娘说,莲心是刚从护专毕业不久,就到这家店工作了。
由于她很机灵,手又巧,做起事来一学就会,可以说是工读生中相当出色的一位。
因为家中祖母需要人照顾,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暂时找工读的机会,等祖母病好后,她就可以再找其他护士相关的工作。
我被她这么一说,心里实在很气,可是好男不跟女斗嘛。
我干嘛跟她这种小女生一般见识,只是她真的很没大没小,所以其他工作伙伴也不愿跟她有工作以外的接触,倒是我结交了不少新朋友。
关了店,我正准备回家,看她一个人走路到大马路口等公车。
我问她,“莲心,天好像快下雨了,有没有带伞啊?”
“要你管──你快走──我的公车快来了。”
“我是说,我有多带一把伞,先借你用,等下次上班时再还我。”
“我就跟你说不用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人厌。”
虽说台风早就走了,可是偏偏就老爱下雨。
这时我也无话可说,打算放弃收回自己的友善时,天就下了大雨。
她马上就被淋湿,我一身黄色雨衣,根本就没事。
尽管她没再开口,我还是将伞交给她,骑着机车回家去。
一路上,我就在想,这种人怎么会这么铁齿,动不动就发怒?!
看来她的生活一定很不愉快,整日臭着一张脸,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