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你听说了吗?二少回来了耶!”
“啊,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好像离开经纬市有四年了吧!”
“我也是听小王说的!下午的时候他忽然就出现在公司了,现在好像就在总经理的办公室里呢!”
“总经理……哎,四年前总经理还是他,可惜他就这样走了,要是他没离开的话,那大少也没办法坐到那个位置上去吧……”
“哎呀你说什么呢,不怕死呀,嘘,小声点!”
“啊,你看那是谁!二少耶!他真的回来了!啊!”
罗楷神色冷峻地从办公室走了出来,不怒自威的气势随着他扫视的目光,瞬间将整层办公楼的员工都覆压得噤若寒蝉,而罗良则有些狼狈地跟在他后面跑了出来。
“二哥你等等我嘛!”罗良拽住了罗楷的手臂,咧着嘴说道,“我新买了辆跑车,最新款式的哦,我载你过去!”
“败家子。”罗楷瞥了他一眼,冷冷地从牙缝里蹦出这三个字后便径直往外走了,于是罗良又嬉皮笑脸地紧跟了上去。
他们刚走,原本鸦雀无声的办公楼便哄然喧哗起来:
“二少还是那么有范儿!”
“好强的威压感!”
“三少还是那么喜欢黏着二少呀!”
一辆红色跑车像脱缰野马般再马路上疯狂地疾驰,如它的主人那样张扬得不可一世。罗良得意洋洋地冲副驾驶座的罗楷努努嘴:“二哥,怎么样,我的技术还不赖吧!”
罗楷头疼地揉了揉脑袋,看着车窗外一辆辆车被罗良挑衅般地疾速甩开,忍不住开口:“我说小良,我说让你快点,不是让你超速到这种程度。你出事了倒不要紧,我的命可比你金贵多了。”
罗良不满地埋下了头,嘴里委屈地嘀咕着什么。
“……抬头,好好看路。”罗楷略显无奈地出声提醒。
疲倦而慵懒的目光落在了窗外渐变的风景上,在罗良的生死时速下,现在他们已经到了郊外了,罗楷脑海里又开始浮现出那个瘦弱而倔强的身影,四年前自己走的时候他才只是高中生,现在却……
临近目的地,罗良也收起满脸的玩世不恭,开始严肃起来:“二哥,小哲过得挺苦。”罗楷闻言没有开口,只是将手伸出窗外感受着剧烈的风流,良久才缓缓出声:“可是他过得自由。”
“可自由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为了所谓的自由而放弃极其优厚的物质条件,不可惜吗?”
“所以你成不了他那样的人。”
“我也不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总有一天,你会想的。”
跑车猛地停下,罗良转头看着罗楷:“到了,小哲就在这里,你自己进去吧,你也知道,我和他搭不上调。”
罗楷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打开车门走下车去,关上车门的那一瞬间,他听到罗良轻声叹了口气。
这是一所孤儿院,孤零零地被遗忘在空旷的郊外,破旧的墙体与老气的装潢跟现代化大都市经纬市格格不入。罗楷微微皱皱眉头,摇了摇头,随后便阔步走进这所孤儿院。
“你好,请问你是?”眼见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一位骨瘦如柴的邋遢佝偻小老头放下手中的扫帚,颤颤巍巍地慢慢走上前来询问。
罗楷停下脚步,一身邋遢的小老头在打扫卫生,这落在罗楷眼里,满是违和感。
“您好,我想找罗哲,我是他哥哥。”
小老头和善地点点头,顺手捋捋干枯杂乱的稀落胡须,胡须里面隐约还残留着午餐吃剩下的菜渣:“原来是小哲的哥哥呀,小哲现在在二楼给孩子上课,你稍等一下,还有几分钟就下课了。你先坐着吧,来,坐这里。”边说着小老头边示意让罗楷去一张藤椅上坐着。
罗楷顺着小老头的手势看向那张小藤椅,在预估出上面的污垢起码有几周没有清洗之后,罗楷礼貌地微笑着拒绝了小老头的好意,然后在一旁静静站着,打量着这所濒临危房标准的孤儿院。
小老头见罗楷不坐,便也无所谓地转过身,笑呵呵地拿起扫帚又开始打扫起了卫生,边扫着地边哼着下里巴人的农村小调。
罗楷低头看了看表,在心里默默算起了时间。果不其然,没过两分钟,二楼就陆续传来了小孩子尖锐而欢愉的嬉闹声,然后便开始有小孩子从二楼欢快地跑下来。罗楷不喜欢太嘈杂的环境,见状不由得剑眉轻敛。
“楼下来客人啦!”
“这个叔叔长得好俊!”
“他身上的衣服好像很高档耶!”
猝不及防地,罗楷就被一群衣着简朴的小孩子好奇地围了起来,罗楷不由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可是衣服上还是无奈地多了几处脏乱的痕迹。
“你们在干嘛,这是客人,不能那么没礼貌!”小老头抡起扫帚死命敲打着地面,想让小孩子们都安静下来,可是显然他在这群小孩之间是没有什么威严的,任凭他怎么敲打都无济于事,小孩子们还是越围越多,越围越紧,每个人都睁着清澈的眼眸好奇地看着罗楷,他们从小就待在这里没见过世面,一见着西装革履的人物总是会歆羡地上前打量个不停。
“没听到郑叔的话吗?都规矩一点!”
一声冷漠的怒喝炸响,紧接着所有小孩便都捂着嘴抱头鼠窜,有的往院子跑,有的往房间跑,有的往厨房跑,很快的,原本喧闹的一楼便安静下来了。
罗楷如释重负地长舒口气,然后抬起头淡淡地望向二楼。
这个冷漠的声音,自己不能更熟悉了。
罗哲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冷冷地看着罗楷,面如霜雪般冷漠。罗哲不像其他三兄弟一样拥有俊朗傲人的容貌,可举手投足间却流露着一股高贵出尘的气质,勾魂摄魄般,让人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你还好吧。”声如其人,同样冷漠的声线飘荡在两人之间遥遥的空气里。
罗楷嘴角绽放出一个嘲讽的笑弧,不屑地说道:“你这是在关心我?我没听错吧,小哲。”罗哲没开口,还是冷漠地站在二楼俯视着罗楷,于是罗楷又开口问道:“不泡杯茶给我?”
“这里最后一点茶,是留给孩子们下星期上茶艺课的。”
“那总不至于连水都没有吧。”
“你自己上二楼来喝,没人有空服侍你。”
罗楷挑眉瞥了罗哲一眼,然后淡定自若地走上楼梯。罗楷不喜欢自己与罗哲的交谈方式,自己冷漠,他更冷漠,从小时候开始吧,他们的对话总会让外人怀疑他们之间是否存在什么深仇大恨。不过,罗楷承认,自己不讨厌罗哲。
到罗哲狭窄的房间里坐下,罗楷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淡淡地打量着这个房间。
“我一直很讨厌你这种行为。”罗哲自顾自地在床铺上擦拭着画板,然后忽然抬起头突兀地对罗楷说道,“没什么好打量的,这就是一个破房子,不是你该来的。”
罗楷抿了口水,也没搭理他,转而开始留意起挂在墙上的一幅幅栩栩如生的油画了。“我得承认,你确实天赋超群,才四年,你的水平就已经达到这种程度了。”
罗良仍旧在安静地擦拭着画板,没搭话。
“为了画画,你和老头子反目,放弃了天宏四少爷的金贵身份,然后宁愿为了所谓梦想在这里苟延残喘。或许你并不是想来这里的,只不过按照老头子赶尽杀绝的行事风格以及人脉影响力,现在经纬市所有画室应该都拒绝收留你这个天才,所以你已经无路可去了,对吧。”
罗哲擦拭画板的动作停滞了下来,他低垂着头,沉默不语,罗楷捕捉不到他的丝毫情绪波动。
“你本可以离开经纬市逃到外面去的,只要脱离了老头子的势力范围,不出几年你就会成为冉冉升起的画坛新星。”罗楷缓缓站了起来,高高在上地看着罗哲,“只不过你离不开这里,你懦弱,你不敢走出去,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你只敢在经纬市的范围内活动。”
罗楷一步一步走到罗哲面前,俯下身子,在他耳畔平静得近乎压抑地说道:“我承认你是个天才,不过你是个懦弱的天才,不然你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罗哲猛然抬起头,恶狠狠地拽住罗楷的衣领:“我懦弱?难道你就不懦弱吗?你不懦弱的话,四年前晓薇姐那件事发生后,你也就不会那么狼狈地逃掉了!我没有闯出去的勇气,难道你就有留下来的勇气了吗?”
晓薇……晓薇……
掰开罗哲青筋暴起的双手,罗楷淡然地笑了笑:“我确实走了,不过,我回来了,不是吗?咱不如打个赌,四年内如果你敢走出这里,就算我输,然后我可以答应你任何的条件。不过,看样子我是赢定了。”
罗哲瘫倒在床上,瘦弱的身躯不住地颤抖。他一直都有着解不开的心结,正是受困于这份阴影而使他自己不敢离开经纬市,寸步都不敢离开。
罗楷仔细整理着自己的衣领,然后回到座椅上坐下,一言不语地盯着罗哲的狼狈模样,良久后缓缓开口:“所以,你不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