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楷和赖菲儿离开孤儿院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罗哲照样没有送他们出来,可是孤儿院的小孩子却替他尽了地主之谊,尽数站在孤儿院门口,用他们清澈的眼神目送着轿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赖菲儿虽然极为疲倦,可是却脸上却依然挂着依依不舍的神情,罗楷都开始怀疑如果自己不拉她走的话,她会不会晚上就直接在孤儿院留宿了。
“收收心,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要把今天缺的工作量都补回来。”罗楷并不太喜欢赖菲儿在自己旁边的时候,心里却一直惦记着其他与自己无关的事,于是不悦地出声提醒着她。
赖菲儿回过神,却想起另一件事情,于是便掩不住好奇心地问道:“罗总,你和罗哲在楼上怎么谈了那么久,在谈什么呀?”
“赖菲儿,你的好奇心越来越重了。”罗楷冷然瞅了她一眼,并不想如她所愿地回答。
“不是啦,我只是在想你怎么会谈那么久,然后没下来和孩子一起玩而已。”赖菲儿有些沮丧地低下头喃喃说道。
留意到她神色的变化,罗楷微皱起眉头犹豫了一番,然后慢慢开口说道:“我和小哲在谈昨晚的事,有必要跟小哲说的。还有,我不像你,我并不喜欢跟孩子玩在一起,都几岁的人了。”
“你就是有时候太闷了,你可是试着跟小孩子一起多玩玩的嘛,多跟小孩子接触的话,我相信你也能找回小时候那份童真的!”赖菲儿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跟罗楷聊天时态度的变化,而罗楷却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以后有空再说吧。”
“按照你现在这种工作狂的模式来看,你估计都不会有什么时间是有空的吧。”赖菲儿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就突兀地响了起来,是黄姨的号码,黄姨是赖菲儿家的邻居,跟赖姨关系一直都挺好的。
赖菲儿有些惊讶于黄姨会打电话给自己,于是便赶紧接通手机,没料到那边传来的竟是黄姨紧张焦虑的声音!
“罗总!送我到中心医院!我妈出事了!”挂完电话,赖菲儿猛地朝罗楷喊道,罗楷震惊地转头看向赖菲儿,赖菲儿此时已经是浑身颤抖,漫如潮涌的紧张与焦虑已经将她彻底覆盖,这是相识这段时间以来罗楷从未见过的模样!
在罗楷风驰电掣的速度下,很快他们便到了中心医院,可让罗楷断然没有想到的是,赖姨病房门口竟然站着两位神情严肃的警察!赖菲儿现在已经急得六神无主了,于是罗楷赶忙把他们的身份告知给那两位警察,才终于进入了病房。
病床上赖姨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似乎就快从空气中消散淡去一般,而黄姨这时也坐在床边哭天喊地,见赖菲儿来了就更加难以自制了。
“菲儿啊,你总算是来了啊!吓死我了啊!”
“黄姨,你冷静一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呀?我妈怎么会变成这样?”赖菲儿扑在赖姨的床头,心疼地看着赖姨憔悴的脸色,然后转头焦急地询问着黄姨。
在黄姨凌乱的语言表达下,罗楷和赖菲儿总算是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赖姨和黄姨原本是坐在临时住房门口剥着豌豆的,这时刚好有一个凶神恶煞的高壮男人匆忙从她们旁边走过,一脚踢翻了她们放置豌豆的铁盆。黄姨性情泼辣,于是便叉着腰开始叫骂起那个男人了,而那个男人并不想理会她们,径直想离开,可是黄姨却以赔偿豌豆为由扯着他的衣服不让他走,扯着扯着那个男人怀里就掉下了一把带着血迹的砍刀。黄姨和赖姨不禁被吓得叫喊出声,而那个男人见凶器暴露,于是便一不做二不休,从地上抡起砍刀就往她们身上劈,她们就往人多的地方边跑边喊,可是赖姨还是被他砍中一刀血流不止,这时候刚好有巡警路过,那个男人见状撒腿就跑,这才救了她们俩一命,不过除了赖姨身受重伤之外,黄姨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天党!罗楷知道整个事情的经过之后,猛然想起天党这个神秘的黑帮党派!之前刘文基跟自己说过,贫民区极有可能隐匿着天党的成员,这下看来行凶的应该就是天党无疑了!
罗楷先安抚着惊魂未定的赖菲儿,然后走出病房打电话把这边发生的情况都告知给刘文基,很快的,市政府开始给公安局的追查行动施加压力,并将赖姨与黄姨这两位识得歹徒的市民列为二十四小时保护对象。刘文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回是天党自己露出了马脚,刘文基势必会倾力抓住这次机会对贫民区进行一番扫荡。
处理完这些之后,罗楷便回到病房陪着赖菲儿,此时黄姨也已经被安排到另一间专门保护的病房去了。
赖菲儿一动不动地坐在隔壁病床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赖姨苍白的脸庞。罗楷在赖菲儿身边坐下,他知道赖菲儿此时心里有多难受,即便是他自己,在看到赖姨身受重伤后都紧张不已,更何况是赖菲儿。
罗楷不禁想起自己小时候的那宗车祸,当时也是一个难耐的酷暑,罗哲拿了少儿绘画大赛的全国冠军,于是罗妈妈便答应带着他们兄弟几个,到邻市去玩他们憧憬已久的水上漂流。可是谁也没料到,在路上他们竟然发生了一宗骇人听闻的连环车祸,罗妈妈为了护住年龄最小的罗哲,重伤入院,不治身亡。这也就是罗哲不敢离开经纬市的原因,他心里对于离开经纬市有着不可抹灭的阴影。
而罗楷则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颓唐地瘫坐在手术室门口那种无助的感觉,他觉得现在赖菲儿应该也是那种感觉。
“赖菲儿,你先睡会吧,我来照看着赖姨,你昨晚也没休息,累坏了吧。”罗楷轻声地对着赖菲儿说道,他深怕赖菲儿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可是赖菲儿却摇头拒绝了罗楷的好意,依然呆坐着,双目无神地看着赖姨。
“赖菲儿,这是我作为上司的命令,你给我好好地去休息!”见赖菲儿还是一动不动,罗楷不禁压着声音低喝道。
赖菲儿还是摇着头,往日罗楷对她的威慑现在都空如泡影,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一直待在赖姨身旁,寸步不移。
“赖菲儿,你要知道,你这样做对赖姨的康复一点用处都没有,医生不是说了吗,赖姨只是失血过多,那一刀没有伤到要害,没大碍的。”罗楷继续试着劝服赖菲儿。
“才不是没大碍呢。”赖菲儿终于颤抖着出声,“那可是我妈妈!”
罗楷微微一怔,随后看到赖菲儿一滴晶莹的眼泪从眼眶滑落,滴落在了她手背上。在万籁俱静的夜里,罗楷恍惚间似乎还听到了眼泪滴落时那清脆的响声。
“想哭就哭会吧。”罗楷伸手帮赖菲儿擦去了她手背上的湿痕,然后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不过赖菲儿却还是摇着头,清瘦的身影依然倔强地强撑着自己的情绪不崩溃。
看着赖菲儿这副模样,罗楷心口蓦然间传来阵阵的痛感,他讶异地按住了自己的左胸口,这种心疼的感觉,他似乎已经许久许久未曾有了。
罗楷又深深地看着赖菲儿,其实他自己有意无意间也会意识到的,自己对赖菲儿似乎有种莫名的情愫,喜欢对她冷言冷语,可却会惦记着她的感受,喜欢她陪在自己身边,可却不允许她陪在自己身边时还心有杂念。
罗楷忽然很想轻轻抱住眼前这个倔强的身影。
“赖姨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
赖菲儿忽然自嘲般地苦笑起来:“吉人自有天相,可我妈妈从来都不是上天眷顾的对象。我从小就没有爸爸,妈妈一个人辛辛苦苦地拉扯着我长大,她的辛苦和劳累我是都知道的,所以我拼命学习拼命努力,现在我终于快有能力去照顾她了,可是她却积劳成疾,身体已经垮了,我又想着我要努力挣钱给她补身体,可是没等我挣够钱她却已经躺在这病床上了。”
赖菲儿的声音越来越低,可眼泪却开始难以自禁地流淌在她清秀的脸庞上。罗楷犹豫着想伸手给她擦擦眼泪,可手却还是在半空中僵硬地停住了。
“小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就问妈妈,我们家什么都没有,是不是很穷。妈妈跟我说,不会呀,我还有菲儿,菲儿也还有我呀,我们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罗楷手指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现在也还是一样的,她只有我,我也只有她了,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不测的话,那我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猛地,没有征兆地,罗楷伸手紧紧地拥住了赖菲儿,眼里流溢着浓浓的怜惜与温柔。
“不会的,你还有我。”
赖菲儿一直微微颤抖的身形猛然一滞。
“无论如何,工作上也好,生活里也好,我都会像你陪着我那样地去陪着你,你这个助理,我不解雇。”
赖菲儿融在罗楷温暖的怀里,无声的流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