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孜婷不让他去赴约,其实他何尝想去呢,不过事情总是要有个了断的,该挑明的大家都应该挑明,该知道的大家也都应该知道。
姚孜婷弯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幸好他的马儿跑的不是太快,要不她跑在快也赶不上的。
“要去我们一去。”
夜清风坐在马上垂目看去,姚孜婷红着脸捂着胸口还在不停的喘。
只是简单的几个字,夜清风却觉得自己置身在一个暖和的房间里,炭火烧的旺,热茶散着香,那么温暖,那么妥贴。
可是,夜清风清楚的知道,这一去并不是什么喝酒赴会,明里暗处都将是危机重重,若叫她一起去,怕是会连累了她。
不停的挣扎,不停的决定。平复后的姚孜婷殷切的看着他,从眼神中可以读出她的关心与期盼,那样的眼神不忍让他拒绝。
算了,夜清风心一横,把手递到姚孜婷面前,“上来!”
太子府里一切如初,只有墙下的那片竹林已不再郁郁葱葱,枯黄取代了生机,叶子没精打采的垂下,挺拔的竹干也有些弯曲,是因为冬天将至的缘故吗?亦或是,皇上的离去,这御赐的竹子也跟着哀痛起来。
见到姚孜婷站在夜清风的身后,夜旻煜的眼神里还是流露出少许惊讶的。从太子妃小产的事件可以看出对夜清风的打击很大,同时也暴露出他重视她紧张她的心思,把她安排到十公主那里。
夜旻煜知道,这无非是夜清风要借助十公主的势力来保护姚孜婷罢了,她安全了,难道他就从来没想过自己?
夜清风远赴战场后,夜旻煜曾去过一次翠月阁。那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去那里,但他总觉得有句话堵在心里很难受,想要亲自问问姚孜婷。
自那次探狱之后,他们便再无见面。他不是不想见她,但当时他俩闹成那个样子,见面何等尴尬。当他得知姚孜婷离开七王府转去了十公主那里时,有一瞬间他是高兴的。
当他满心欢喜站在十公主面前时,得到的答案是姚孜婷已经离开了,去了哪里无人知晓。这个答案出乎他的意料,本来被那些话堆得慢慢的心刹那被放空了。
原来兜兜转转一圈下来,她还是去了他哪里。
曾几何时,夜清风和夜旻煜之间的谈话是那样贴心那样自然,不过好像还是不久之前的事情,怎么今天竟如此小心如此谨慎了呢。
看着眼前两人的谈话,姚孜婷忍不住想起了从前。
他俩仍然畅谈,仍然微笑,看是貌合神离已是事实。姚孜婷站在夜清风的旁边,而韩良就站在夜旻煜的旁边,这样的安排未免太过明目张胆了吧。
在自己的府里把贴身的人带在身边,不知是准备害人还是防人。
夜旻煜说,“听说你得了胜仗,想给你接风的,没想到你迟迟不回。”
夜旻煜说,“父皇走得急,好多事情没有交代好。依照祖宗规矩,三日后新帝将登基,以后的天下还靠我们两人共担。”
不管夜旻煜说得什么,夜清风只是一个劲的把玩着手里的白玉六瓣海棠锦扣,不做任何回应。这枚锦扣是出征前一晚,皇上命人送到他手里的,夜清风一直把它藏在七王府的暗室里。
皇上托言说,若夜清风能从战场上凯旋而归,而他又尚且是皇上,回京后,他就要将这枚锦扣归还给他。若他回来时,他已不再了,这枚锦扣将是他的护身符。
深夜,当夜清风取出这枚锦扣时,才知道父皇早已参透了皇室的争端,更将他的未来做了妥善的安排。
“二哥,”夜清风终于说话了,他的手依然把玩着白玉锦扣,目光还停留在上面。
“二哥,我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人,是从我们大尚子民的尸体上爬出来的人,所以我早已看透生死。”
夜清风抬起头,曾经浪荡不羁的脸上不知何时已变得坚毅了。他的眼神尖锐,好像已经把眼前的夜旻煜看的明明白白,让夜旻煜竟有一丝心慌。
“正是因为看透生死,我才明白人生不过如此,过一天就赚一天,赚一天就要享乐一天。说起享乐,有什么比当皇帝更让人快乐的呢?”夜清风倾身一探询问着夜旻煜。
夜清风突如其来的话,让夜旻煜的警惕性再次高度紧张起来,他知道夜清风的话没说完,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等着他的下话。
“看来年轻就是思虑不周全,若早能想明白做皇帝的好处,我也不至于像今日一样。”
夜旻煜当然明白夜清风话里的意思,曾经太子之位就不是夜旻煜可以想象的,不过夜清风一再推辞,这太子之位才落到他的头上。
如今他把这件事提出来意图再明显不过了,看来这次把他叫来是正确的。
“今日的七弟是怎么了,突然让二哥不认识你了。”夜旻煜紧张的打趣道。
夜清风呵呵一笑,把白玉锦扣放在桌子上,“是呀,二哥现在看不透七弟,七弟早已看不透二哥了。”
“此话怎讲。”夜旻煜收起自认为缓和的口气,正色问。
夜清风没说话,但是一旁的姚孜婷却感觉到了一股剑拔弩张之势,手不自觉的伸到了内袖之中。
“二哥,有几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父皇这样健壮的身体,怎么能说顷刻崩溃就崩溃呢?”
“太医不是说过,是因为长期食用杏仁糕的缘故。加之那几日心悸郁火,杏仁糕的毒侵入全身,与调理的药相抵触,才酿成这样的。”夜旻煜解释道。
夜清风点着头,原来如此。“太医既然已经这样说了,事情应该也是这样的了。我不懂医,自然不明白里面的事情。但是,我却知道一个常识,银针可以试毒。”
他的试毒两个字说的格外用力,他的眼睛此刻就是一把刀子,拨开了夜旻煜的身体,让他再无隐瞒的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夜旻煜慌了,但他依旧强装镇定。“七弟这话二哥就不明白了。”
“不明白,我就明白告诉你。”夜清风站了起来,离开座位,围着圆桌走了半圈,夜旻煜的心就跟着他的步子转了半圈。“守灵那日,我用银针撬开父皇的口,银针刚刚触到舌头,便迅速变黑,看来父皇中毒不浅呢。”
他弯下腰,站在夜旻煜旁边说,“二哥,你说要是这杏仁糕固然有毒,但太医也早已说过此毒不已致命。若是药物相冲,怕也不是一天半天就能丧生的。如此短的时间,能让父皇命丧黄泉怕是一面用了大剂量的药物,另一面投入了毒物,如此一来,父皇再健壮的身体也承受不住。你说是吧?”
夜旻煜没说话,握着茶杯的手上青筋暴露。
“父皇一直有御用太医的,怎么驾崩前偏偏换了贾太医呢,而这个贾太医,好像曾是丁丞相引荐的吧。”
夜旻煜闻言拍案而起,“夜清风,你这话可是犯了大忌的。”
夜清风看着夜旻煜终于坐不住了,他知道太子已经心神慌乱起来。“既然犯了大忌,我不说就是了,二哥何来这样生气呢。”
夜清风这样一说,夜旻煜就知道自己跳进了他设计的圈套,眉头不禁一皱。
是呀,夜清风又没说是他干的,他这样激动不是正好暴露了自己吗。
“二哥,我还有一事想不通。太子妃有孕,各方都小心谨慎的伺候着,怎么就能得了空让宁嫔那边的人那么轻易的就换了香水瓶子呢?”
夜旻煜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
“那日你在我府里住下,你起先要求住在东殿,后来你提议换住西殿,我府里一早就戒备起来,不允许府里人外出或进入,怎得就能让三哥那边知道了消息呢。”夜清风低着头注视着夜旻煜的脸,那张镇定的脸庞正在一点点瓦解。
“起初我还以为是我府里的人泄露了消息,直到我回想事情的经过,才想明白,那个黑衣人并没有挨间房的搜找,而是直奔了东殿,这样有目的的去,一定是得了准确的消息吧。”
“夜清风。”冷冷的声音从夜旻煜的口中响起,“你的眼中可还念我是你哥哥。说话竟这样不着边际,你的这些话是在质问我吗,你这样的诋毁,我可以让你小命不保的。”
“是,你或许有这个权利,但前提是你是君我是臣,今日看来,我俩还是兄弟吧。我的话还不足以让我脑袋搬家。”
夜清风提醒着夜旻煜,纵使你是太子,一天不登基一天就不是皇帝。
“二哥,你不要着急,等我说完你再与我反目也不晚。”夜清风吊足了夜旻煜的胃口,同时也让夜旻煜痛下决心,隔断手足。
“皇上的位置多高,自然看得清底下的一举一动。父皇早知你已经等不及了,所以才默认你的凶残。只是你想不到,父皇临终前早已把遗诏写好藏于某处了。”
什么?夜旻煜心中一惊。为何他从来不知道还有遗诏这件事情。
“既然有遗诏,为何不拿出来,当着文武百官宣读呢?”
“当然不能宣读,一旦宣读,你就不是未来的君王了。”
呵呵,夜旻煜冷笑一声,“你说有遗诏就有遗诏,你说我不是君王就不是君王了吗?这天下岂是你可以把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