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乖手机震动,提示来了短信。
打开一看,是韩松的:嘿!早上好,小乖,早上过来看见你的座位空着,薇薇她们就像我打听你的情况,我说烧已经退了,只是还需要休息休息。她们表示要来看你,而我知道你喜欢清静,就没有告诉她们你家地址,你觉得我做的对不对呢?
小乖微微一笑,回到:谢谢你哈!
不一会儿手机又震:哈哈,谢倒不用,咱两谁跟谁啊?
小乖靠着车杆回到:现在是八点半,应该在上课吧?而且应该是在上英语课吧?
然后韩松就不回话了。
小乖收起手机,向窗外望去。太阳已经升起,阳光普照,即使透过玻璃照进来,也感觉身上暖洋洋。
小乖给妈妈发了个短信:妈妈,我等了十七年,却还没有准备好,我想再等等。
车到了一个站台,许多人涌上来,大多是老头儿老太太,个个满头银发,却满面红光,且身手矫捷,挤车抢座的激情和年轻小伙儿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小乖没有座位,只是看着许多在座的年轻人纷纷不情愿地挪开屁股站起来让座,尽管他们觉得勉为其难,老人们却似乎都觉得理所应当。
小乖心里偷偷乐:可怜的孩子,我就是怕让座才干脆不坐。社会道德往往和大部分人的思想意愿相违背,人类的自私是其中一个关键原因。然而许多人利用道德的名号,或是幌子,招摇撞骗,或者强买强卖,把自己的舒适建立在人家痛苦上。尽管如此,被害人往往都苦不能言,受益者也这是觉得理所当然。
小乖手机震动起来,她以为是母亲回短信过来。
打开手机,显示的是程宇。
程宇说:多穿衣服,注意保暖。
小乖看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机收起,仰起头,吸吸鼻子,好像怕什么东西会掉下来。
小乖坐在坐垫上,怀里抱着小抱枕,身旁放着一壶热茶,和一包拆开的饼干,书包放在一侧,里面还有两个苹果两根香蕉和几袋小馒头,以及一个垃圾袋。
她静静地看着手里的书,一缕头发垂下来,搭在书页上,她轻轻将之捋到耳后,小小的耳垂在阳光下微微泛红,随着呼吸悄悄颤动。
现在她正坐在市图书馆,和着上海十二月的阳光翻看手里的《林徽因传》。她很喜欢这个风华绝代才名远播的奇女子,既有着太阳的热情明媚,又有着弯月的婉约清冷,仿佛雨中梨花,娇柔沾露,纤奇带湿之中,将生命写入那抹皎洁。
手机震动起来,小乖拿起来打开,是母亲发来的,她说:我的女儿,妈妈永远尊重和支持你。
小乖转头看着玻璃墙外面的太阳,已约升至头顶,望去刺眼,却不灼人。冬天的太阳就是如此,不骄不躁,不痛不痒,永远给人以最大的依赖和热爱。
小乖看到林徽因和梁思成去欧洲度蜜月,一辆车,两个人,逛遍西方名城,伦敦的桥,巴黎的塔,罗浮宫,凡尔赛宫,一根梁,一块砖,两人总能津津有味地讨论半天。小乖也深深希望自己将来能和自己喜欢的人走走山水,尝尝风味。镇江的面,南京的鸭,甚至东北的大酸菜。还想去桂林,看看象鼻如何伸到水里;去山西,找个寨子尝试住段时间;想去钱塘江,看看潮水;想去莫高窟,听听风声。她又想到景东,和景东说的话。现在景东不在了,小乖想由自己带着母亲去实现当初未完成的梦想。
小乖静静地看着,午饭吃了一个苹果,一根香蕉,和几片饼干。喝着热茶,小乖翻到了金岳霖。
金岳霖是中国乃至世界著名的哲学大家,也是林、梁两人的好友。彼时在北京,一帮文人先生总喜欢聚集在林徽因家中,讨论时事,商量艺术,一个小小沙龙在闹市与战争中祥和一片。
后来日军南进,大家纷纷迁移,到了昆明,到了李家庄。金岳霖住在梁家旁边,时不时过来和找梁林夫妇聊天,并手撰一副对联:梁上君子,林中美人,赠与梁氏夫妇,成为佳话。
小乖知道金爱慕林,也知道林喜欢金。但她又知道梁对林情真意切,并给她最大的自由和无上的尊重。于是金选择了退出,因为他觉得自己能给的并不比梁多;林也选择了依旧,因为她为自己的丈夫是真君子感到自豪,为自己能和他厮守感到荣幸。
小乖羡慕起来,这是每个十七八岁的女生都有的心思,好像黄浦江的水,在温热的阳光下总是不知不觉地变得柔和而氤氲起来。
小乖掏出手机,给程宇发了短信:嗨!成大少,还忙吗?
然后将手机握在手中,眯着眼睛看窗外。
已过十二点,外面路上的人不多,但大都灰衣黑袄,神色匆匆。阳光呈现白色,闪亮却不刺眼,暖洋洋地挂在天空,注视着亿万年来看过无数次的大地,试图辨别出每个人脸上表情,以便揣测他们的心情。
小乖手机响了,她打开一看,页面只有一个字:嗯。
小乖注视良久,随后揣兜里,面无表情。
外面阳光依旧灿烂,图书馆阅览室打着暖气,虽说不高,却也让人心暖,昏然欲睡。
小乖将抱枕放在桌面,然后趴在上面,闭起眼睛,呼吸不可闻,只剩睫毛还在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