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惶惶不安中度过了晚上,秋风萧瑟天气凉,一夜的风刮的漫天漫地都沾上了白霜,当金鸡破晓,秋日初升,会稽城百姓起来时,城头的汉旗王帜已经被绣着盘龙的杏黄色旗帜所代替!
秋日初晨,寒风还有些料峭,一夜间睡得并不踏实的周万里,在五更刁斗响时,就已经沐浴更衣,身着一身武装立在这院落的大院内。
秋风凌厉,寒气扑朔,周万里经不住打了个哆嗦!手中的折扇握在手中竟然有些冰凉!院子中的锦衣卫默默站立在自己的岗位上没有丝毫意动!周万里缓缓在院子中踱步,不过四五日的光景,会稽郡便已经基本大定,他也得为日后的事情做些考虑了!
秋风中突然传来了凌厉的破空声,将周万里从沉思中唤回,周万里缓缓迈步踱了过去,只见到中院的演武场中,冯玉,柳如是正随着王北发在演武场中习练刀法!
“唰!”“唰!”破空声振声而出,刀尖在盈天中冷光直射,满庭的秋叶飘散,冷意在刀尖集聚,冷刃舞动的轨迹,如同是寒风一般将漫天的秋叶洒落无常,时而如烈火气势不可长荡,时而如秋水柔荑不曾轻瓤!看得周万里也不由得雄心激荡!
周万里连连鼓掌,“啪……”的声响在庭院回荡:“好,好,好啊!果真是锦衣卫这一手刀法可是名不虚传!”
疾步跟上,三人这才收了手中的兵刃,几步迈上前,对着周万里施了一礼说道:“参见大人!”
“都起来吧!”周万里一抬手,说道,三人这才起了身子,周万里问道,“一夜激战,怎么冯玉,你们都不安寝,早早地就起来了?”
“大人不也是早早起来了,大人昨夜……”王北发轻声问道!
周万里一摆手说道:“没什么只是些小事,昨夜我是一夜未眠啊!”
“大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王北发小心地问道!
和三个人缓缓走向一旁的台阶之上,席地而坐,周万里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若是天天为烦心事操劳,那我岂不是夜夜不能安眠!我只是有些茫然了吧!”
柳如是在一旁问道:“大人,兵马直动,会稽受降,一扫江东,平定天下,便可建立不二功勋,大人为何迷茫呢?”
“是啊!会稽郡拿下来却是有些轻松,但是我却有些迷茫,如是,你刚才讲男儿要建立不二功勋,可是想过没有,我们这么着急的去攻城拔寨,一统天下,寻觅封侯,为了什么呢?”
“这……”柳如是有些语塞!
冯玉在一旁说道:“为了大统!天下之土,四海之滨,凡我王师所立尽皆王师之地,万国来华,群雄低首!建一个传于万世不败王朝!”
“可是哪里有万世不败的王朝呢?夏朝四百年,商朝六百年,两周一共八百年,汉朝二十四帝也要到了头不过四百余年!哪来的万世王朝,像秦始皇一般,说着朕为始皇帝,后世以计数,二世三世,乃至万世传之无穷,可惜大秦二世而亡!”
“这……”冯玉也有些语塞!
“大人!你我既来之便安之,大人有欲王天下,臣等有欲开疆土!况且,天下百姓,多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大人欲救天下否?”王北发问道!
周万里点点头,缓缓站起身自说道:“这是自然,只是我不愿意在汉王朝之下为臣!”
“臣等也不愿意!”柳如是和王北发冯玉一道说道!
秋叶漫天,寒风萧瑟,演武堂中周万里一声轻叹,马上天下,武行帝王,从来都是最苦的,这一片神州大地,在沉浮中起跃,波涛上航行!正在讨伐吕布的曹操,挥戈积武的孙策,嗷啸河北四州的袁绍,每一步,每一缕都正正当当的走下去!
“行玄!教我几招武艺吧!”周万里说道!
王北发看向周万里,唰的一声抽出了绣春刀,递到了周万里手上,又从冯玉手中接过一把利剑,剑尖在黎明的霞光中闪烁着满庭光雨!
王北发的剑斜指天空,默然舞动!
“大人,臣就教你一套舞剑之术吧,这剑术虽然不具杀敌,但是却也能自保!”王北发一边舞动着剑,一边说道!
这剑术乃是取自盛唐时公孙大娘的剑舞的,“邻里曲”“西河剑器浑脱”“裴将军满堂式!”!剑在四方而动,风在耳旁肆意!观者惊叹,舞者惊逸!
日行中天,周万里接过柳如是递来的手巾,擦了擦额头的汗,似乎现在心情舒畅了几分!和柳如是冯玉,作别演武场,来到了庭院内,萧成麒已经等候多时了!
“化麟,事情办得妥当了?”周万里问道!
萧成麒点点头,拱了拱手说道:“一切妥当,那糜家的二小子,被我连夜送离了会稽境,不会有丝毫差错!”
“如此便好!”周万里说道,又问道,“山越怎么样了?”
“还没有消息,一直按兵未动!”萧成麒回答道!
周万里以拳击掌,说道:“不能再等了!现在会稽郡已经大定,我们就引蛇出洞!让这个山越一战而亡!”
“大人的意思是?”萧成麒问道!
“魏腾呢?”
院中有一间低矮破旧的南房,屋里终年不见阳光,昏暗潮湿,墙皮早已脱落了,墙上凹凸不平。周万里在冯玉和柳如是的陪同下,推开了这间南房!
这栋屋子本是临时的刑讯房,如今里面便关押着昨日被擒获的魏腾,周万里缓步迈进房中,他要办一件大事。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办妥当了便可以一劳永逸解决徘徊在豫章,会稽和交州界限的山越主力,将山越的影响彻底打下来,而这个关键人物就是魏腾!
魏腾和山越渠帅认识,这个是会稽家喻户晓的事情,数年前,山越作乱,也因为这个原因,魏家分裂,势力一落千丈,虽然仍然是江东四大家之一,但是却已经和其他三家拉开了不小的差距!
南房阴湿的很,这是王北发特地这么做的,当年赫赫有名的诏狱便是难见天日的地方,进到南房中,周万里不由得打开折扇在面前扇了扇风,这股腐烂的味道,着实难闻!算起来,魏腾还是这南房的第一位客人!
把守南房的锦衣卫校尉看到周万里三个进来,连忙向周万里行礼,周万里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
“魏腾现在如何?”周万里扇着扇子,但是腐烂的味道更盛,所幸一阖扇子,问道!
“大人,自昨夜起就闭口不言,一口水都不喝。似乎想要绝食而亡”在锦衣卫的诏狱中,这些校尉力士见过太多的犯人,早已经没有了什么情感,说起话来也是冷冰冰的!
“带我去见他!”周万里命令道!
魏腾从出生到如今,三十而立,都不曾经受过如此大的委屈,即便当年曾经被迫将魏家一分为二,将这硕大的家业拱手想让给他的堂兄弟,他父亲魏朗也曾经是会稽鼎鼎有名之人,子承家业到如今却让一个外人扼住了喉咙,他恨,恨他的二弟也恨自己的无能!昨夜一战让他羞愤相加,他决定不张嘴不说话,不喝水,为自己的无能赎罪!
“魏周林,别来无恙啊!”周万里进了南房一眼便看到蜷缩在墙角的魏腾,他身上还穿着昨夜晚的公服,只是破破烂烂的,显然是受了些皮肉之苦!
魏腾与他怒目而视,似乎就像是看到了多年的仇人一般!
“啪”一声鞭响,旁边的校尉看到魏腾的蛮横就是一鞭子,这种刑法在锦衣卫的诏狱只是家常便饭而已,哪个狱卒都有一手令人惊叹的鞭法,至于那位曾经在诏狱中闻名的百户杨浪成,当年他的恶名可是贯彻锦衣卫的,甚至连北镇抚使都有所耳闻!
受到这一鞭子,魏腾更加愤怒与屈辱了,他死死地盯着那名校尉似是想要将他的相貌记在脑子里!校尉面目狰狞,作势又要抽一鞭子下去。
周万里一抬手,铁质的铁扇拦住了这名校尉的鞭子,周万里正了正衣服,正色的说道:“魏腾,你也不必感到什么羞愧,说实在的你的手段和能力也是昭然若示。你虽然事败被捕,但是曾经你训练出的死士姬女也确实厉害,我也差点着了道!要不是我有这些将士,凭你的能力捏死我确实如同捏死蚂蚁一般!”
听到这些话魏腾心中的火气平了一半,周万里能这般站在他面前所仰仗的还是他的部下,说到底周万里所能逞能的也不过时他的御臣直到!他看向周万里不知道周万里想要接着说些什么?
周万里微微一笑,扇子在手中自如的摆动,说道:“我听说魏家主与山越联系紧密,又曾经多次与盘踞会稽的山越渠帅潘临把酒言欢,只要魏家主将这山越一部引出深山,我便将东冶县的魏家重新给你,你与魏凌从此分立两家!不知道魏功曹意下如何呢?”
“哼!魏腾虽然不才,但也从不做出卖朋友这种不仁不义之事!”魏腾冷哼一声,虽然他不耻山越的所为,但是他却是一个有春秋大义之人!
周万里取回铁扇来回敲打着自己的手掌心,冰凉的感觉让周万里感到略微的疼痛,他眉头一皱说道:“会稽百姓与山越鼎立千载,哪一年少得了腥风血雨?会稽百姓哪一年不是被山越杀得红浆透布衣?去年间,潘临带着山越大军席卷七县,近会稽一半县城都被他掠去粮草百姓无数!魏腾,你说你不做这不仁不义之事,可潘临却是做得,他也丝毫没有顾虑你所谓的朋友之情!试问,为会稽除山越怎的不仁,为百姓平强虏怎的不义!”
叩问声紧紧相逼,周万里不是不佩服这些有着春秋大义的人,像关二爷千里走单骑,但是蛮族入侵竟然这般含糊其辞,说什么不仁不义,周万里打心底里瞧不起!
“这……这……”一席话说得魏腾哑口无言,但是魏腾还是犹豫三分!周万里眼神变得有些冷意,这般当断不断,魏家怎的选了他魏腾来当这家主?
转念过来周万里决定打下情理牌,他一展扇子,问道:“周林,你被赶出魏家,你的妻妾子女居无定所,如今浪荡城中,即便是好心的族人接济一时还能接济一世吗?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你的妻女考虑啊!更何况,周林,你就不考虑考虑罗堤堰的生死,那不是他的本名吧,我听说那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彦儿!他还活着?请大人放他们一条生路!”魏腾突然叩首,一瞬间眼泪横流!
“当然,罗堤堰他当然还活着,不过不是我放他们一条生路!而是你!是你魏周林愿不愿意放不放他们一条生路!难道一个潘临甚至不如你的家小妻女吗?”
魏腾双眼变得有些煞红,他有些挣扎,最后无力的垂下脑袋说道:“好吧,我愿意!”
周万里叹了口气,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他说道:“我不是冷血之人,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将他们暂且安置到东冶县!只是有一点,你的家人终生不得走出会稽郡一步!”
魏腾点了点头,说道:“我同意!”
周万里点了点头,转过身作势迈步离开,又恍惚想起什么一般对着校尉说道:“将他搀出南房,找大夫给他医治,沐浴更衣后,下午便送他出城吧!”
“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