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老蜂坊的这座三进三出的锦衣卫指挥衙门的四合小院外却是变得寂静无声,只是余留下了黑风和银霜!锦衣卫的大院中只有一盏悠悠地黄火!
内堂内,王北发此刻正在一大堆卷宗面前批示着,悠悠地青灯在燃烧,内堂内静谧极了!王北发已经决定暂时离开吴郡城,这些卷宗会在今夜如雪花般消散,但是王北发仍然要理清楚吴郡的是是非非!
吴郡只设有一个锦衣卫的百户卫,虽然王北发被任命为锦衣卫知吴郡事千户,但是他手中的人手其实很有限!衙门内除了一个百户英烈外,现在衙门中共有总旗统领四人,小旗统领九人,校尉力士共二十七人,另有厨子帐房杂役六人,共四十六人!长期在外的有近九十人,大部分在吴郡城,各县只有一至两人!造册上有招募当地百姓的记录,而且现在还没有被涂抹,看起来也只是最近的事情!
唯一的缺陷就是现在衙门内可供支出的钱财不多只有寥寥八十金!若是不补充的话只怕这月的赏钱都发发不出啦!
等到卷宗全部处理完成差不多已经是三更天了,王北发伸了一个懒腰,顺手端起旁边的茶,这才发觉茶已经变凉了,独步离开了座位,推开了房门,一股寒风凌烈而出,王北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唏嘘不已,就在昨天他还是从四品的镇抚使,现在却变成了这正五品知吴郡事千户,虽然只是掉了半品但是却是千差万别,之前他只受制于萧成麒与周万里两人,手下近四五千人手,现在只有这区区百余人马!
真可谓是云泥之别,他将这泥丸盏中的茶泼到院子中,又重新回到案上,从旁边的小火炉上取下茶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温热的茶瞬间使身子暖和起来,说实在的天越来越冷已经迈步初冬了!
叶英,王北发沉沉地吐出来一口白气,他是没有想过叶英曾经就这般的背叛了他,只是时事造化,他也感觉有些不太舒畅!王北发轻轻地叹了口气,白气漫天,深夜中屋内上百支牛油大蜡还在扑哧扑哧的不断的燃烧着,王北发竟然感到有些索然!
锦衣卫内部的斗争太过于激烈,让他感到疲倦的很,他不由得明白为何周万里虽然封萧成麒为锦衣卫的指挥使却没有赐封青龙,恐怕周万里对着萧成麒也不是全无戒心!
“千古李将军,夺得胡儿马。李蔡为人在下中,却是封侯者。
芸草去陈根,觅竹添新瓦。万一朝家举力田,舍我其谁也?”
“看来王镇抚使的怨气不小嘛!”吟罢辛弃疾的这首《卜算子漫兴》后的王北发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王北发不由得一愣,不过继而有些期待,他看向门外的方向,一个身穿白靴褐衫,腰系小绦,头戴尖帽的东厂掌刑上千万世仁提着宝剑从容的走了进来!
王北发故作气愤,冷哼一声说道:“是你!万世仁,你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只身一人来闯我锦衣卫衙门!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哈哈哈!彼此彼此!在这吴郡王千户不照样挂着知吴郡事衙门的牌号吗?王千户的胆子不可谓不大啊!哈哈!”万世仁嬉笑道,“何况我万世仁你也是知道的,我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人来的呢?”
“是啊!能够拿自己手下人性命去作挡箭牌的万世仁怎么会独自一人来呢?”王北发笑道,似乎早已经看破似的,“所以我也就没有做那么多的麻烦事情,单刀赴会和你万世仁较量较量!”
万世仁猛然一惊,不过随即又缓过神来:“怪不得,我这么轻松就进了这锦衣卫指挥衙门,怪不得你一来吴郡就将这锦衣卫的招牌给贴了出去!你想要钓鱼,也不怕蹦了牙?”
“万世仁,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吧,我既然洒下了饵,自然有把握把这猎物给拿下!”王北发缓缓靠在了门框上,手却轻轻一动!
万世仁眼睛一阵精光闪过,连忙一跃而起,跳离了起来,“嗖嗖嗖”数百声的破空声,万世仁面前的空地上已然落下了数百支利箭,月光下那箭簇都闪烁着幽蓝的光芒,显然是喂了毒的!
“啪”万世仁缓缓地落在了地上,擦了擦额上的虚汗,看向王北发说道:“果不然是锦衣卫中的能手,这般的巧夺天工的手笔恐怕只有锦衣卫中的械王你王北发有吧!”
“万世仁,以前的事情我不想纠缠过多,当年在大明的时候,你投奔东厂厂督就要注定我们会有这么一面!”王北发冷哼道!
万世仁不敢怠慢,他缓缓站起了身子,笑道:“是啊,不过没有想到当年锦衣卫北镇抚司中两名最为优秀的佼佼者,一个去了东厂,一个被贬谪为知朝鲜事,可惜殊途同归,你我二人都在这战场中丧命啊!”
“如今你我各位其主,这些旧话就不要再提!”王北发说道!
“我当然要提,王北发,你我可是过命的交情!”万世仁站立起身子,冷声说道!
狂风中,月色下两人各自站立一边,王北发已经悄悄将手放在了刀柄之上,风声带路了一股火油的味道,王北发没有言语!
“火油,哈哈!王北发要是我带着我的几个手下来,恐怕没有几个能够活着离开这里吧!你这招破而后立还真是让我吃惊啊!”万世仁说道!
王北发没有言语,他在静静地等待着,锦衣卫指挥衙门外突然间传来了阵阵的脚步声与铠甲的铮铮声!王北发邪性的一笑,不知道这一夜,有多少人马要折损在他的这座锦衣卫小院中呢?
听到这铠甲声,万世仁心中渐渐大定,但是他依然不敢放松警惕,因为面前的王北发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人,若是稍有差池,就此殒命也不是不可能!
初冬的风凛冽地吹拂着,万世仁的衣袍被吹动的猎猎作响,寒风不断地敲打着内堂的窗臼,发出“哐哐”的躁动!屋内的牛油大蜡一如既往地扑哧扑哧燃烧,就如同王北发的心境一样平静!烛光下,王北发被拉长的影子横竖在后面的书架上,没有丝毫的动作!
“不愧是东厂的掌刑千户!仅仅一天的时间就策动了吴郡的世家,不过,两万吴郡的守兵,万世仁,你不觉得小题大作了吗?”王北发没有丝毫的慌乱,冷寂一如此时的衙门!锦衣卫的衙门中没有一盏额外的灯火,除了还在内堂不断燃烧的牛油大蜡!
万世仁冷笑一声:“王北发,你是个能人,当年在会稽一穷二白照样混得风生水起,只用了三天就摸清了会稽的一举一动,对付你这样的能手,我不得不小心谨慎!”
万世仁逼迫着地看着王北发,王北发仍然是冷眼望着万世仁!大批的兵马正缓缓地向着知吴郡事衙门围拢,整整两万人,火把的橘光照亮了半个天际!铮铮的铠甲声,顺风而至,战靴纷沓的声响也由远而近!
王北发拱了拱手,语气中颇具不忿:“承蒙抬爱啊!早知道当年在会稽郡的就是你们这帮人马,搞风搞雨,闹得整个会稽风声鹤唳,就应该乘着你们还没起势,就先把你们统统给斩杀了!”王北发的语气中充满着愤慨,犀利的眼神似乎能射杀一切!
万世仁右手悄悄扶在长刀的刀柄上“嘻嘻嘻”地冷笑了几声:“王北发,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可吃!不过,两万兵马不知道又几人要成为这座院子的陪葬者,王北发不得不说你技高一筹,你将这锦衣卫的匾额高高挂起,就是要引我东厂之人上钩,可惜的是我劝说这些世家出兵,反倒让他们做了替死鬼!”
王北发只是冷哼一声没有回话!他右手缓缓移到绣春刀刀柄上,圆头刀柄,光滑至极,大拇指轻轻的提在刀鞘的口上,只一瞬间听到“伧”的一声,绣春刀刀鞘顺时飞出,明晃晃的绣春刀却已经横握在了王北发手中!万世仁连忙一起身避过刀鞘,还不及稍事站稳王北发的攻势又已经到来了!
王北发轻轻一垫脚,整个人如同飞箭一般弹射而去,绣春刀刀尖直逼万世仁的面庞!此刻万世仁也是不敢怠慢,“唰啦”一声将腰间的长刀拔出,两手握着刀柄与王北发的绣春刀“咔嘣”一声交接在了空中!继而两人缓缓落地,王北发再一用力,向着天空一个腾跃,飞跃而起的王北发,刀尖一转,身子一伏向着万世仁的下盘砍去,迎面的长刀也不敢丝毫停留,刀尖住地,万世仁单手撑着刀柄笔直的倒立在空中!
寒风肆虐的更厉害了,内堂外的灯笼也被吹得摇摇曳曳,半空中月亮的光辉洒脱而下,将两人的声影照射的熠熠生辉,整个大院都显得静谧异常!寒光在长刀与绣春刀的刃上不住的徘徊!月光也冷冷地被反射出几道耀眼的光辉!
乌云在狂风的吹拂下缓缓遮蔽了月亮,院落中只剩下了大堂内的那数十支牛油大蜡在不住得散发着活气的光芒!火油味更浓重了!
魏颖带领的兵马越来越近了,火把将整个老蜂坊都照射的光亮异常,硕大的云梯排不上用场,只有撞木在此刻发出了“咚!”,“咚!”的怒号!抬着沉重撞木的魏颖兵士喊出了富有节奏的响亮的号子声,声音顺着寒风吹响了不少人的梦境,今晚上注定不是一个安眠的夜晚!
王北发轻轻落地,手腕一旋绣春刀在虎口划过一道刀花,反手被握在两手中,王北发不消停顿,凌烈而出,此刻绣春刀一刻也不愿意停歇地向着万世仁劈砍,横斜竖杀,寒光肆虐,寂寞的寒风中,刀刃的阵阵破空声久久不停!万世仁丝毫不敢松懈的抵挡着王北发的攻击,长刀随着绣春刀而起刀刀招招抵挡!寒光凛冽的绣春刀与片厚刃薄的长刀不断的交接出刺眼的火花,这是大明王朝铸刀技艺中最具代表的两把宝刀,也是分属于锦衣卫与东厂的两把刀,此刻在不同的时空正在决定着胜负!不仅仅是两把宝刀的胜负,这同样是东厂与锦衣卫的宿命之战!
万世仁盯着王北发的刀,王北发逼视着万世仁的要害,手中的绣春刀不曾停歇,刀刀砍向致命的要害,他既没有华丽朴实的刀法,也不需要震烁天下的武功,此刻两把刀只需要最原始的拼杀!乌云的徘徊下月色缓缓又照亮了二人,两人的身影不断的在这内堂交着兵刃!牛油大蜡还在默默地燃烧,万世仁突然跳出战圈,他沉闷的呼吸了两口空气,一阵搏杀让两人变得都有些气喘!万世仁平了平胸口的乱气,凛冽的双眼盯向王北发,陡然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问道:“不对!不对!我们打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他们还没有攻进来?”
王北发收住正在劈砍的绣春宝刀,邪性的一笑,冷冷地说道:“万世仁,你要知道,东厂即便再煊赫,锦衣卫也是东厂的老祖宗!论计量,你东厂不是我锦衣卫的对手!一杆柏木大门恐怕还要攻上一段时间!”
万世仁猛然一惊!握着长刀的手不由得又紧了几分!冷风不断地吹拂着他的脸庞,屋顶上,发丝在他的面上不断的飞舞!寒风中又传来了撞木撞击大门的声响,“咚!咚!咚!”的声音不断敲击在万世仁的心头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想到我万世仁竟然又被你算计了一把!”万世仁冷哼道,“不过只是些废物罢了,死了也便死了,而最让我奇怪的是你们锦衣卫要怎么离开这座四门紧闭的城池呢?”
“万世仁!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我锦衣卫如何这里就不劳你费心了!更何况如今我们分仕两主,可不是那么单纯的意气之争啊!”王北发的笑容越发的大,月光下似乎能看到他满身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