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难时刻
似兄弟
今日会面
未敢相认
话家兴等三人去大世界白相后的第二周、周六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班级里要新开日语课。
身穿蓝色团龙花长衫,剃平顶头,肚子挺挺,年近五十,教英语的居老师,迈着稳健的步伐进入课堂。
居老师在讲台前,背向黑板,面向同学们站定,把手上的讲义夹、教科书往讲台上放,抬起右手用习惯动作,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近视眼镜,在等候着班长李家兴发“起、礼、坐”的口令。
同学们也在等候班长的口令,准备起身向居老师行鞠躬礼。
可是一秒、二秒、三秒,至少已等了有三、四十秒钟,还没听到班长李家兴的口令。
同学们的目光都转向了班长,可班长神情呆呆地低着头,坐在座位上在想什么心事。
居老师和同学们都为此纳闷!
起居老师和李家兴师生之间,在一个教和一个学英语方面,还真有一段很美妙的故事哩。
家兴的表兄住在圣母院路,在一家英商地产公司做长工,家兴经常到他家白相。
这家公司经营几十间洋房,里面住的大部份是外国人,家兴去了,同这里的不少外国孩子混得很熟悉。
再上海的学,从三年级开始就读英语。再加上家兴的父亲虽然不识字,但有时在外国人家中做裁缝,所以也学会几句英国话,有时还特地教家兴讲几句。
上海是个国际城市,外国人很。
有来开银行、洋行的;
有来办公司、工厂的;
有来寻宝、探险的;
也有来旅游、访亲的。
这些外国人相互之间,他们和中国人之间,都有一个语言交流的问题。
这就要有一种可以相互能沟通的语言,最的语言就是英语。
在上海滩的银行、洋行,外国人开的公司、工厂,商店里的员工,不少人的英语水平很高,不仅会写,还能够文字翻译,而且还能讲一口十分流利的英语。
在上海滩会讲英语的人确实很。
有的人还会讲俄语、日语。
不过最流行的还是英语。
连做生意的,拉黄包车的,都会讲上那么几句半生不熟的英国话。
什么哈罗、噢开、也s、呶。
这种英国话上海人给了它一个很动听的名字,叫“洋泾浜”。
因为在外滩,洋泾浜一带,是英国人最早来这里,开公司,办洋行的地方,在这里会讲的外国话,实际就是英国话,上海人就简称为“洋泾浜”。
它特点是发音不准,不讲语法,像中国人听外国人讲中国话,“你的——我的——大家的——”一样,彼此可以听懂。
即使听大不懂,再加上手势作补充,至少可以交流个大概的意思。
因此,家兴在讲英国话方面,确实也有独到之处,碰到一些外国人不管大人还是孩,都可以上那么几句、日常生活方面的英文会话。但是,受“洋泾浜”的影响还真不。
家兴进到恒石学,虽然间不长,各个方面表现都很优秀,学习英语特别用功,很受居老师的青睐。
就是英语会话,他那个“洋泾浜”口语,在居老师手里过不了关。
不过,居老师还是很欣赏家兴,他敢于在课堂上起立回答老师提问,而且敢于提出问题,课余时还大胆地和同学们会话。有时还胆敢和居老师会上几句。
居老师留学英国剑桥,他的英语当然标准。他对学生要求非常严格,真是一丝不苟。
他经常把家兴叫到自己办公室,十分仔细地帮助家兴纠正发音,互对口型。
家兴在居老师的耐心、严格的帮助下,英语会话的标准化进步很快。
家兴知道,他人长大后,要能去到什么洋行、公司里工作,实现他父母对自己的期盼,学英语非常重要。因此,当他一进入恒大学,特别是遇到居老师这样高水平的英语老师,真似鱼儿得水,学习英语的兴趣更加浓厚,着了迷。
丽娟和谷锦绣,就都叫他“英语迷”。
可是,今天居老师来开日语课,家兴在那里为什么发呆?
坐在李家兴旁边的副班长谷锦绣,拉了下家兴的衣角,可家兴仍无反应。
她很机敏,立即起立,亮起清脆的嗓音:“起——礼——坐。”
全班同学应声起立,行了礼,齐刷刷地坐了下来。
这时,家兴醒了过来,下意识地站起,但又坐下。
君宝在坐位上,回过头来问家兴:“你是怎么啦?还在想长脚阿三的事?”
家兴此时,才真的晃过了神。了君宝,又侧过脸望望谷锦绣,但还是没有什么。
居老师对刚才发生的这一幕很不理解,但他没有时间去思索或发问。
他接着就道:“同学们,我们五年级甲班从今天起增开日语课。学校因为一时找不到日语老师,教导处知道我会点日语,所以确定我除继续担任你们的英语老师之外,还来担任你们的日语老师。日语课每周一节,把每周三节英语课缩掉一节,改教日语——”
课堂里一片嗡嗡声,同学们在叽叽喳喳的议论着。
学生们在议论些什么,居老师心里也知也不知。
他又道:“同学们,静一静,请静一静。我们学日语,同学英语一样,先从字母学起。英语是二十六个字母,a、b、c、d。日语是五十一个字母,阿、依、乌、爱、喔,卡、开、可、该、壳——”
“哭,哭什么?我们中国人可不哭。要哭让日本鬼子自己去哭!”沈君宝突然,接着居老师的“壳”,变成“哭”。编了一句似玩笑,又不是玩笑的话语,引起了同学们的哄堂大笑。
居老师被弄得哭笑不得,他仍不断提高嗓门讲课,但还是被越来越高的一片嗡嗡声压了下去。
前几天,在六年级甲班上第一堂日语课,居老师也碰到类似情况。一开始同学们对学日语抵触情绪十分强烈,经过反复服,才勉强把课讲了下去。
今天恐怕也是这个原因吧。
居老师实在无奈,只得耐心等同学们的议论声渐渐低下去之后,才又开口道:“同学们,开日语课是上海市教育厅定下来的,学校也没有办法。我更没有办法。同学们想听就听,不想听也不要紧。同学们,请同学们静下来,帮帮我忙,帮我把课上完,谢谢同学们的配合。作为老师,教课任务不完成,是不走下讲台,离开教室——”
这时,教室里的嗡嗡声终于消失了。
居老师满头是汗,非常吃力地把一节日语课上结束。
上课结束,居老师没等班长喊“起、礼、散,就夹起书本,讲义夹,俏然走下讲台,转身离开了教室。
李家兴也起了身,正在收拾书包。
谷锦绣也立起身,问家兴:“李家兴,刚才居老师上课你怎么不喊起礼坐,你人怎么走神啦?”
“噢,这——没什么——”家兴想又不想。
“不对,一定有原因。”谷锦绣用肯定的语气。
“当然有原因罗。”君宝回答了,副班长的问话。
“什么原因,发生了什么大事?”谷锦绣继续追问道。
“什么事。不想学日语吧。学日语有什么不。当了班长竟敢蔑视居老师!胆子真不,居然敢把老师不放在眼中!”尤才仁从教室后面,朝前走着,走到家兴座位旁,用既激烈,又愤怒的口吻训斥家兴。
“尤才仁,不想学日语怎么样。日本是你祖宗——”君宝马上同尤才仁争了起来。
“你也不是什么东西,跟着瞎起哄。”
“你是东西,汉奸的儿子,神气什么!你是当不着班长不开心。”君宝他是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谁希罕当班长,不过李家兴这样的人,不配当班长。”尤才仁扯高了喉咙喊了起来。
“事情有那么严重吗?配不配当班长你了不算!”家兴对尤才仁也不相让。
“尤才仁你走吧,外面接你回家的汽车等着你呐。”谷锦绣连推带拉的把尤才仁推出了教室。
那么这个尤才仁,为什么处处要同李家兴作对?
家兴经常想一件事情,就是这尤才仁,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总是感到既面熟,又陌生。他很像是孩童那一刻,在逃难中,逃出老西门铁门时,自己救过他的那个阿德?
这个尤才仁,就是那个阿德?
事情会不会这样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