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身体随着车子颠簸摇晃,迷迷糊糊中耳畔不停地回响着到车厢里吵杂的喧闹声,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睡觉,她实在太困了,身心疲惫,她在半醒半睡之间做着梦,她经常失眠,睡着也老是做梦,这一会儿短暂而不踏实的睡眠,仍然被梦境缠绕,她梦见自己回到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奔波在旷野里,周围是郁郁葱葱没膝的野草,她在一望无际的野草地里寻觅成仙的小草,她渴望能够化作一只小鸟无拘无束地放飞在广阔无垠的天际里,她经常做这个梦,反复做这个梦,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经常做这样的梦,也许是她的潜意识在作怪吧,一会儿,她又梦见自己去送礼,乔书记没有在家,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她紧张地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焦急的反复解释自己是谁,面前模模糊糊的立着一个女人,倚在门框上,拦住她不许她进去,恍惚中仿佛是乔书记的夫人,仿佛是表舅母,又仿佛是表舅母那个蓬头乱发的姐姐。
她见过乔书记的夫人,在本镇交流会上,镇里专车接送领导们的夫人来这里赶交流。那是一个高大健硕的女人,腰粗的像水桶,满身横肉,脸色看起来细腻咣白,一望就知道是经常做面膜保养的,脸上敷着高级的脂粉,但依然掩不住满脸的皱纹,走起路来腰板挺直,头总是昂的高高的。
那个女人粗俗跋扈,高傲嚣张又有点颓靡的神经质,对那些小心翼翼献媚的人,她爱答不理地用眼角斜睨下去,本着面孔,从喉间漫不经心的发出几声轻哼。在这个高大的女人面前,在她盛气凌人,咄咄逼人的审视下,她不自觉地觉得自己矮了一截,矮了一截,她胆怯地抬头望着她,怎么都解释不清楚自己是谁,为什么要来这儿,她焦急无奈,惶惑不安,沉重的自卑感和清高冷傲的个性在这一刻,在同一个躯体里激烈地搏斗着,她浑身战栗着,想要逃离,逃离,赶紧逃离。忽然脑袋不知怎么挨了一下,生生的疼痛,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原来是脑袋撞在车厢上,左额磕的生痛,她清楚的明白自己刚才是在做梦,可是梦中的一幕仍心有余悸,仍惊惧不安。
脑袋还是昏昏沉沉,钝痛沉闷,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抬腕看了一下表,九点钟了,她睡了三个来小时,再过一个多小时就到县城了,她朝车窗外望出去,外面一片荒凉,到处是光秃秃的沙丘,一股股旋风旋起黄尘像陀螺一样移动旋转着,到处黄尘弥漫,苍茫的荒野上零零星星点缀着几丛沙棘,和几棵沙枣树,红色小沙枣缀满枝头,远远望去红艳艳的一片。她想起小时候经常领着弟弟,妹妹去村子东头大概距离村子三四里地的一片沙枣树林里打沙枣,那是初冬时分,这片沙枣林里已不知被多少个孩子光顾过,能够够得着的沙枣早已被连枝子扯掉了,只剩下悬在高高的枝头上,又大又红结的又密的沙枣,弟弟像个机敏的小猴子,爬在高高的树杈上,拿一根长棍,两只脚使劲攀住树杆,两手轮替着捶打树枝,那些红色的小枣像冰雹似的噼哩啪拉从头顶落下来,她站在树下看着爬在高高的枝头上毫无惧色,还不时冲她扮着鬼脸逗她的弟弟,又惊又怕又喜,不停地喊,小心点!小心点!弟弟只是笑嘻嘻地捶得起劲儿,妹妹在下面蹦蹦跳跳地拣沙枣,他们把身上所有的衣兜都装得鼓鼓囊囊的,高高兴兴欢蹦乱跳的回家,那时候是多么的无忧无虑,多么的快乐,可是随着年龄逐渐的增长,快乐却一点一点的减少,她想起弟弟,不禁又悲从中来,心里锥心的痛。
晚秋的艳阳高照,阳光透过车窗玻璃照射进来,灼热刺目,干燥而毫无生气的荒野令人疲惫而焦灼,她拉上车窗上的窗帘,凝望前方,脑子里不停地回想刚才做的那个梦,那个梦促使她继续思索那件她逼迫着自己而为的“大事”。她想,这趟班车到了县城是十点多钟,距离经过她家所在的镇的最后一趟班车,中间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她可以利用这段时间逛逛烟酒店,多逛几家店,衡量一下价格,还要留心不要买上假货。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她要赶在中秋节前把礼物送出去。
下了车后,她便迫不及待地打车去了县城那个非常有名的“烟酒一条街”,路上,的哥笑嘻嘻的说,今天你是我载的第五个去这条街上的客人了,是不是要买礼物送人?的哥眨着狡狯的眼睛问道,不待她回答,又自顾自说道,你是买烟还是买酒?这里的店铺我都熟悉,我知道有几家店铺信誉特别好,老板人很诚实,保证是真货,如假包退包换,绝对按你的意愿来,如果你买了东西不满意,或者没送出去,还能退钱退货,还能多开**报销呢,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熟人是可以打折的,如果你自己去买,实话告诉你,每家店铺的价格基本一样,你绝对讲不下价来。
的哥嘻嘻哈哈,滔滔不绝地自顾自说着,完全说中了她的心思,她小心翼翼地保密着的事情,被的哥这么**裸地堂而皇之地说穿,她心生几分不悦,感觉像脱光了衣服被展览一样,一览无遗,顿时红了脸,冷冷地说道,你凭什么认为我是去送礼的,你平时都是这么武断?
哈哈,的哥无所谓的笑了一声,笑声里明显的不信任,然后说道,哼!不是去送礼的谁打车去那个地方?普通人谁消费的起那个地方的烟酒?三块钱一包的烟还要讲半天价,三块钱的打的费,临下车还要讲价少给一块,呵!他们那一块钱,可金贵呢,要拜成几瓣来花呢!嘿嘿,的哥又狡狯的笑道,不过你们这钱给的爽快,我们盼望着过节呢,一过节我们的生意就好。
呵呵,她冷笑一声说道,为什么我们的钱就给的爽快?我们的钱不是钱?我们的钱是刮风逮的?
的哥"哈哈哈!"的一声大笑,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的哥又道,哼!谁拿自己的钱送礼啊?谁肯掏自己的腰包送礼?哼!过后还不是想方设法把送礼的钱给赚回来?
她冷哼了一声,想起自己半年的工资就这样白白地拱手送人了,心里着实的心疼。
她冷笑着对的哥说道,那么为了证明我不是去送礼的人,今天只能给你俩块钱的打的费了,的哥,嗨嗨笑了笑,说,看你也不像是个赖账的人。
她又说道,你这么热情的服务,是为了什么呢,恐怕不是因为你很热心的原因吧?
的哥笑了笑坦然道,不瞒你说,我们给老板介绍过去一个客人,是有点提成,不过不多,一包烟也就是几毛钱的提成,不过,你放心,绝对货真价实,我们不做一锤子买卖,我们还有回头客呢。
一会儿,车子到了那条街上,她掏钱付车费,的哥腆着脸嘿嘿笑道,怎么样,考虑的怎么样,用不用我帮你?
她没好气的说道,不用!我是来找人的,不是送礼的!
的哥尴尬地笑了笑,开车扬长而去。
她看着的哥走远,才开始进入店铺,一家一家的逛,心里一边想,自己怎么撒谎都不脸红了?
这是一条南北走向的街道,大约有三百多米长,街道俩旁都是烟酒店铺,每个店铺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名贵烟酒,琳琅满目。逛烟酒店的人很多,熙熙攘攘,一点都不亚于成衣市场。
她逛了几家店,的确如的哥所说,同一种烟几家店铺的价格都一样,老板的承诺也差不多,送不出去,可以退钱退货,她也分辨不出真假,有点后悔没听的哥的话了,或许经的哥介绍一下,还真能给打点折呢。
她转了一圈下来,心想等买的时候再说吧,现在也只能是问问价钱,她瞅了一个看起来实诚的胖老板多聊了几句,老板看她诚心要买,略松了松口,说你买的时候可以给你打点折,不过,我们这是正品,打的折扣多了,不一定是真货,你记住了什么时候都是一文价钱一文货。她拿起一盒软盒中华烟来仔细嗅了嗅,胖老板看着她疑惑的目光,点着头,信誓旦旦地保证他的东西绝对是真货,我们可以给你开**,假货你可以拿着**到烟草公司告我们,末了,小声诡秘地说,你想多开点也行。
她笑了笑说,你能给我打几折?
老板笑了笑,很是勉强地说,最低也就八五折,你要是开**我们还多交一份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