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一次回到这个大院子里。
大院里空空落落的寂静无声,这个院子里平时也没有几个人,今天就像特意配合她的心情一样,她没有碰到一个熟人,她也不想甚至害怕碰到熟人,她心里难受极了,悲哀极了,她懒得应付,她懒得说话,她不想装得若无其事一样强颜欢笑,她知道经过这一场变故之后,她又一次成为小镇上的新闻人物,她现在是人们热议的话题,在这些人眼里她不是失恋了这么简单,她简直就是一个弃妇,他们会用同情,恋悯,鄙视的目光看她。
她快步走回宿舍,走廊里也静悄悄的,隔壁那两个女孩不知去哪儿了,门紧锁着,她不由得瞟了一眼蒋铖宿舍的门,这里一切如旧,然而物是人非,她只离开了一个月,却恍若隔世,她的世界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母亲去了,深爱的人做了别人的新郎,她所爱的,她所珍视的一切在倾刻间消失殆尽,她的世界坍塌了,崔毁了,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那点痛苦的记忆不依不饶地仍在折磨着她。
她打开宿舍的门,心里难受极了,疲倦地坐在门口的沙发里,怔怔地凝望着窗外,傍午的阳光穿过小槐树的枝叶间透过窗户照进来,班驳的光点碎碎地洒了一地。
她的心也如这零零碎碎的光点一样破成了碎片洒落一地。
恍惚间她觉得这一切不是真的,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恶梦而矣,这屋里到处都是他的气息,这床,这沙发,这里每一寸地方都散发着他的味道,就在这个沙发上他们曾热烈地拥吻,他曾激动地说,我们结婚吧,他说过他要为她撑起一片天。是的,这一切都真真切切地发生过,窗外的那棵小槐树见证了这里发生的一切,是的,他们曾经那么深爱着对方,他怎么会这样轻意地离开她,没有只言亦无片语,甚至没有一点暗示,不,他没有离开她,没有离开这里,他下乡去了,他只是暂时离开了,他会回来的,她要坐在这里等他回来,她凝神倾听着廊道里的声音,隔壁宿舍的声音,可是这里出奇的安静,安静的令人窒息,安静的令人抓狂,安静的令人恐怖。
他走了,永远地离开她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不告而别,为什么他这样绝情,这样狠心,这样残忍,我要去质问他,我要他亲口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可是,去质问他又如何,知道答案又如何,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他在幸福地做着别人的新郎,这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摇了摇
头,苦笑一声,心里绞痛的像一把刀子在一刀一刀的割,血在一滴一滴的流,她想大哭一场可是胸口堵的难受,喘不过气来,眼睛干涉,怎么都哭不出来,她难受的坐立不安,她无法忍受这种感觉,她觉得她快要疯了。
她站起来,打开床头边的小柜子,里面放着一瓶酒,这是那次黄娟从食堂里拿回来,和隔壁那两个女孩晚间聚众饮宴时剩下的,柜子里还有几只小瓷杯,她打开酒瓶直接仰脖子咕嘟咕嘟的灌,这酒味太冲了,灌到嘴里的酒还没咽到肚子里,便呛的她吐了一地,不停地咳嗽,侍停止咳嗽后,她把酒倒在瓷杯里,一杯接一杯地饮,这苦涩的烈酒烧灼的浑身难受,几杯下肚,她感觉头重脚轻飘飘然。
她端着酒杯大笑一声,疯颠的像个精神病人,嘴里喃喃道:
爱情怎敌高官厚禄,他选择了黄娟就是选择了权利,黄娟可以给他梦寐以求的权利,自己能够给他什么,除了这颗炽热的痴心什么都给不了他,可是既然他决定选择权利,又为何和她谈这场恋爱,他到底爱过她吗?难道以前他对她种种的好,都是假的?都是他處心積慮刻意而为?
这个自私的男人,他谁都不爱,他从来没有真正爱过自己,他更不会爱莫娟,他爱的是权利,他只爱他自己,他既贪恋她的美貌,又野心勃勃地觊觎莫娟父亲手中的权利,他当初不想做一名默默无闻的教书匠,来到这僻偏的小镇,就是为了追逐他渴望的权利梦想,现在他实现了,他如愿以偿了,或许在他美滋滋地得意之际,还有一点小小的遗憾,那就是他费尽心力却始终没有把自己哄骗到手,确切地说,他始终没能占有自己的身体,对于她这颗傻乎乎痴情的心或许他从来没有在意过,她只是他在这偏僻破败的小镇上打发空虛寂寥生活的一个玩意儿,就像她书桌上磊得高高的那一撂小说一样,然而,他还是很遗憾,很遗憾,他终于对她失去耐心了,他终于厌烦了,他不想再浪费时间陪她玩下去了,他毅然决然抛下繁冗集中精力朝他的目标奔赴,他挥一挥衣袖,不,他懒得挥一挥衣袖,他不带走一片云彩,潇洒地转身,投入他夢寐以求的权力怀抱,他很清楚他自己的魅力,他只需对那个女孩投去一个暖昧的眼神,她便会欣喜若狂,便会几度失眠,所以,他陪她玩了这一场游戏,对他没有丝豪的影响。
这世界哪有什么所谓的爱情,都是骗人的鬼话,是文艺作品里可望不可及的幻影,是电影里吸引眼球的假像,是掩藏在情欲之下的托词,是善男信女们为了满足各自的需要自欺欺人的谎言。
难道不是吗?爱是有条件的,她爱他如何如何,倘若他不如何如何,她还会爱他吗?女人说,我爱那个穷光蛋男人,因为他有才华,却又私下在心里权衡他的才华能不能满足她预期的需求,倘若不能满足,她还会爱他吗?男人说我爱那个女人,因为她漂亮,或者她不漂亮因为她有气质,或许更是因为他自身的条件限制,没有更好的选择,总之,爱是有条件的,有条件的爱算是什么爱?
然而,她却是这千万人之中最傻的一个,她从未要求过他有什么,她只需要他爱她,仅此而已,可是,这个简单的愿望始终像镜花水月般是个空朦的幻影,是像海市蜃樓般飘渺虚幻的影子,他毁掉了她人生所有的梦想,她追求美好爱情的梦想,她对未来生活充满希翼的梦想,这一生她再也不会爱上什么人了,她感觉她已经死去了,只剩一具行尸走肉,她决定独自走完这一生,她要过独身的生活。
她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汹涌的恨意,她恨他,恨透了他,她咬牙切齿,她握紧拳头,她呼呼地走到布衣柜前,狠劲拉衣柜的拉链,她把他给她买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扔在地上,然后抱起来脚步踉跄地冲出门去,扔到院子里的垃圾池里,又近乎瘋癲地回宿舍里找了一沓废纸,一个打火机,她把废纸点着,蹲下身子,把那堆衣服一件一件放在熊熊的火焰中烧,就像在陵墓前给死人烧祭品一样,她觉得她彻底的死了,心里是坠入深渊的绝望,她在祭奠那个死去的自己,熊熊的火焰在不觉间已然黑透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地明亮,火越燃越旺,她索性抱起剩下的衣服全部抛在火堆里,刹时,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脸,她站在火堆旁带着狰狞的微笑看着这一件件衣服被烧成了灰烬,她狞笑着,那颗破碎的心也随之化成了灰烬,如果此时有人从这里走过,看见她的这张脸一定会大惊失色。
她静静地看着这堆衣服烧完,火渐渐地熄灭了,只剩下一堆碎屑般的灰烬被风刮的四散飘飞,她扶着墙壁脚步趔趄地回到宿舍里,疲乏地倒在门口的沙发里,突然看见布衣柜前的地面上,扔着一件粉色的连衣裙,那件,他第一次送给她的那件粉色的真丝连衣裙,瞬间,所有的过往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一幕一幕在她的脑海里重播了一遍,她扑过去抓起那件连衣裙埋首痛哭,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恸哭声回荡在空寂的走廊里,凄惨,哀痛而恐怖。
她大哭了一会儿,渐渐地止住了哭声,心里还是那样的绞痛和酸楚,她摇摇晃晃地拿起酒瓶斟满一杯酒,走到镜子前对着镜中的影子,伸手举杯相遥,一杯一杯地缀饮,镜中那个影子完全陌生,她凄楚,哀怨,泪水肆虐过的脸颊上印满脏污的泪痕,红肿的眼睦幽怨,悲伤而悒郁,那个美丽的影子,那个美丽的影子哪里去了。
她悽然哈哈一声大笑,把手中的酒杯砸向镜子,可手上软软地无力,酒杯还未触及镜面,便掉落下来,摔的粉碎,她踏着一地碎瓷片,踉跄瘫倒在床上,如果,如果我不是这样的美丽,或许他连正眼都不会看我,如果,如果是那样,那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