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队长对张米贵说:“你回去后不要对任何说这件事,田自力要问,就说还在研究。我去保卫科要他们把事故的勘查情况整理一份材料送报公安分局。”张米贵走后,罗付队长给东城区公安分局刑侦科科长(罗的老部下)打了个电话,要求他帮忙把这个案子查一查。说明了案子比较复杂,工厂能力有限。另外要求对嫌疑人拘留审查。“老部下”爽快地同意了首长的指示。在拘押吴铮以前,罗付队长找到梁厂长,说了对吴铮的处理意见。梁厂长很不高兴的说:“交公安局处理,这是个大事,为什么不事先通知我们一声。吴铮在厂里是个比较有影响的青年,表现一贯不错。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以前,这样处理是否太轻率了一点。”
梁厂长的干部级别高出罗付队长二、三级,罗付队长虽然是工作队的负责人,也不敢藐视梁厂长的权威。他想不到梁厂长会为一个小工人的处理而恼火。忙解释说:“国庆节快到了,吴铮的问题一时难以解决,但也不能让他一直呆在宿舍里和回家休息,毕竟他是有嫌疑的。所以我们觉得临时拘押几天是有好处的。公安机关办案能力强大得多,如果吴铮是清白的,他回来后也可以彻底放下包袱、轻装上阵。”
梁厂长说:“你们都办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希望分局的同志尽快结案。”罗付队长找来张米贵,告诉他准备拘押吴铮的事。罗队长说:“吴铮在工人中有一定影响,而且这个事故一时也难以定性,我们还是尽量减少影响为好。回去后对工作组的同志和车间领导通通气就行了。我让分局的人在职工上班后到宿舍带人。”
一九六五年九月二十六日,这是吴铮一生都难忘的日子。早上八时三十分,职工们都上班了,宿舍里空空如也,吴铮在宿舍里看书,只见厂保卫科的人带着二名公安民警进来。吴铮站起身来,神情有点慌乱,但是,他很快就镇定下来。自从与罗付队长谈话后,看见罗队长那个架势,就想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民警向他出示了拘留证,他从容地在拘留证上签了自己的名字。他想对保卫科的同志说些什么,但欲言又止。保卫科的干部说:“吴铮,有什么事你就对我说吧,我一定给你传达。”
吴铮迟疑了一下说:“算了,谢谢!”吴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拿出一本毛主席四篇哲学论文的讲义和一本机械制造及加工原理的函授讲义、几个笔记本、几支元珠笔。把其他的东西用床单包了,堆放在床上,转身等待民警处理。保卫科的同志对民警耳语了几句,民警说:“把简单的生活用品带上,走吧。”
本来应该给吴铮戴上手铐的,可能是保卫科的人对民警说了些什么,这才法外开恩、免了一铐。就这样,吴铮进了拘留所、这个人所不齿的地方。吴铮被分到36号监室。一进门,一股臊臭气扑面而来,熏得吴铮倒退两步,几乎呕吐起来。一间二十来平米的房间,挤满了十几人。因为“国庆节”快到了,市公安局决定将流浪街头、有犯罪嫌疑的人暂时收监,以确保节日社会平安,节后再酌情处理。这样拘留所里就人满为患了。吴铮看到这“号子”老少犯人较多,年青人少。有一个三十四五岁的壮年人坐在监室中央、大模大样的。吴铮猜想:这可能就是别人说的“牢霸”吧。
他想,你再狠,我不犯你,你也不能把我怎样。如果你硬要找我的麻烦,那我也不是好惹的。吴铮看见只有靠墙角处有一小片空地,那里又黑又暗又不通风,臊臭气更重。吴铮知道这是“牢霸”给新来人的待遇。他也不记较,就在那里安下身来。监室里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吴铮。因为吴铮看上去像一个大学生,长得秀气、斯文,还带着一包书和笔记本。这哪里是来蹲“号子”的就象是来上学。吴铮不说话、也不与人打招乎。一些老“号子”?a?a的说:这家伙不懂板、找亏吃。
到了中午开饭时,两民警提着一桶饭菜来监室,同监的囚徒一拥而上,排队等候派饭。只有那个壮汉和吴铮二人未动。这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小青年把一碗饭菜恭恭敬敬的送给壮汉,自己再去领一份。“17号、17号”,民警叫着,见无人理睬,民警敲着铁桶喊道:“新来的!怎么不吭声啦,要绝食是不是。”听这么一喊,吴铮才猛然记起自己编号是17。绝食是拘留所里绝对不允许的,将要受到处罚。吴铮拿碗领了自己的一份饭菜。吴铮端着碗准备回自己的?m位。
这时,“牢霸”看见民警走了,就向小青年使了个眼色,小青年迅速跑到吴铮跟前来夺吴铮的饭碗。吴铮早有提防,他把胳膊一扬,就把小青年掀了个趔趄,跌坐在地上。壮汉“呼”地一下站了起来,但是并未移脚。小青年在地上叫道:“你懂不懂规矩呀!新来的号子要孝敬老大的。”吴铮说:“规矩、什么规矩,谁定的?孝敬老大,好!”
吴铮转过身来看见“牢霸”站在那里,身高大约一米八左右,块头也不小。吴铮估量了一下,认为自己完全对付得了他。他端着碗向“牢霸”走去,语气平和地说:“你是老大吧?”本来吴铮最恨这些蛮横无理家伙的,但是,这里是拘留所,吴铮不想惹麻烦。“你要怎样?”
老大看上去声色俱厉,但明显地可以看出他有几分心虚。老大见吴铮一米七几的身高,体魄健壮、脸上透着自信、刚毅的神彩,并且看见他只轻轻地一扬手,就把小三(三支手,小偷的绰号)掀翻在地。他不知吴铮的底细。从表面上看,吴铮文质彬彬,不象是在外混的人,但却有一股不信邪、不服输、倔强的气质。所以他不敢掉以轻心,贸然出手,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吴铮说:“老大,我这碗饭孝敬你可以,不过有个条件。”老大说:“什么条件,你说吧。”吴铮说:“我跟你比试比试,如果你赢了我,我就把这碗饭孝敬你。如果我赢了你,你就让我睡在有灯光的地方、我看书时,让他们别打扰我。”老大嘿嘿一笑说:“你的鬼名堂还蛮多咧。好,你说怎么比吧。”
吴铮说:“这里是号子,我们比什么呢?就比扳手腕吧。”
“行!”老大爽快地答应了,他正想摸摸吴铮的底细。吴铮刚一握住老大的手,就感到老大不是自己对手。吴铮从小热爱运动,在学校是篮球队员,又喜欢练哑铃。进工厂后,做大型车床,整天用的就是手劲,所以腕力特大。老大一接手,就感到对方腕力惊人,不一会就感觉自己力不从心了,眼看就要败阵下来。这时,他明显地感觉到吴铮已收了劲,让他保持着僵持状态。这时,同监的人都为老大加油助威。吴铮本想将老大的手扳倒,煞煞他的淫威。可是以一想:我与他比试的目的是要他知道我不是好欺负的,今后不要找我的麻烦,我并不想在这里称王称霸。何必要出他的洋相呢!搞不好还要惹出事非来。小三看见吴铮有点走神,就用筷子在吴铮的屁股上狠狠地戳了一下。吴铮一闪神,就被老大扳赢了。
老大感激地向小三眨眨眼。吴铮也没有责怪小三。因为这正好给他们二人都下了台。吴铮知道老大肯定领会了他的用心,应该领情了。吴铮说:“老大,你赢了,这是你的。我认你这个老大,希望你以后多关照。”说着,把饭推给老大。老大知道吴铮的用意,感激他没有当众丢他的面子。老大接过饭碗说:“好说、好说。”
他把吴铮的饭每人分了一点,老大对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说:“老色,你跟17号换个位子。”所谓“老色”,是一个在小学校门前卖杂食的摊主,利用糖果引诱小女孩进行猬亵的色狼,被抓进来一个多月了。他有点不愿意,老大狠狠地“哼”了一声,他赶紧抱起东西往吴铮处挪。吴铮不知道他是犯的什么案,对他老实巴交的样子有些同情,见他不愿意,就说:“算了,我就在这里。”
大家说:“没关系,换、换!”看来这家伙实在不兜人喜欢。小三过来对吴铮说:“他是个色鬼,专门害学校的小姑娘。”吴铮听了,一阵?f心。抱起?m盖就到色鬼的?m位,把这块地方抹了又抹,才打开?m盖。小三问吴铮:“你为什么进号子?”
吴铮说:“质量事故。”小三不懂什么是质量事故,眨巴着眼睛望着吴铮。吴铮解释说:“就是把应该做好的东西做坏了。”
“就为这点事进号子呀,真吓人。”
小三又问吴铮:“你叫么是名字?”吴铮不愿意说出自己的姓名,就说:“你就叫我17号吧。”小三说:“那多不好听,我叫你大哥吧。”吴铮说:随便。小三告诉吴铮,老大是帮人打架,把人打伤了自己进来的,老大顶讲义气。吴铮轻蔑地看了老大一眼:帮人打架,绝不是个好东西。他看见小三不象流里流气的混混,人也很机灵,就问他是为什么进来的?小三笑着做了一个扒窃的动作,脸上没有一丝羞愧的表情。吴铮内心一阵悲凉,说道:“你这么年青,人又机灵,为什么不读书或是找个什么工作做呢?”
“饭都没有吃的,还读什么书呀!”
“父母呢?他们难道不管你吗?”小三听见吴铮问到他父母,脸上失去了笑容,忧伤地转到一边去,不再说话。老大告诉吴铮:“别提他的父母了。小三不到四岁、亲娘就死了,他和爹一起生活,他爹对他还蛮好。后来又娶了个后妈。这个后妈真不是特么的好东西,对小三横看、竖看都不顺眼,挑着他爹打他。后来更坏,后妈生了个儿子,她不但挑是拨非地叫小三爹打小三,自己还狠狠地折磨小三、一个不到六岁的小伢、被打得遍体鳞伤,最后还被赶出了家门。他从六、七岁开始就在街头流浪,直到现在也无人管。
小时候这里餐?o的人都同情他,一些残菜剩饭还留给他吃。现在长大了,别人怕他影响生意,就不让他进餐厅了。唉!他走到这一步,都是他那个爹和后妈害的。玛德,老子真想把他的爹和后妈狠揍一顿。”吴铮听了,唏嘘不已,对小三产生了深切的同情。晚饭后,吴铮在微弱的灯光下读书、做笔记。囚徒们都静静看着吴铮读书、写字,就象在聆听教主讲经一样虔诚。老色鬼一人孤单地躺在角落里,不敢靠近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