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俊眯眼,本以为沈衍在他面前终于要弯腰下跪了,没想到父亲竟然嘱托他不要擅动沈衍,尤其是在沈父不在的这段时间,暗叹破船还有三千钉,小小的沈家竟然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摇身一变,沈衍已经从商人之子,变成国师唯一的弟子了。
也许有些人生来就是让别人嫉妒的,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眼神澄澈,眉眼却愈发精致的小公子即使沈家全军覆没,只要沈衍愿意,也一定会让沈家重新一飞冲天。陈家俊暗叹父亲眼光毒辣,也只有梅家那种猪脑子才会相信沈家不堪一击。
陈家俊未战先怯,一直注意他脸色的梅家二公子却不得不站出来了,想到梅家在乔三之后就检举了沈家的不法行为,已经和沈家成为生死对头,再无转圜的余地,他虽然整日纨绔,也知道事关重大,不过想到京中贵人给的好处,富贵险中求,成败在此一举了。
抢先一步,梅家二公子梅英当先发难,“这个位置是陈少的,沈衍,好像你并未在此次庆典的邀请名单上吧,来人,还不快把沈公子请出去。”陈家俊妄图隔岸观火,渔翁得利,若不把他拉到同一条船上来,梅家即使赢了也落不了好。
几名下人说着就要把沈衍轰出去,青童反唇相讥,“哪里来的疯狗,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什么人都敢乱动,果然是小妾生的玩意儿,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这种人也陪和沈衍说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顾长风虽然没有说话,可是那种从骨子深处散发出来的戾气仍是让眼前这几个护院从背心处生出一股凉气。
沈衍冷眼旁观,陈家俊在陈惟那老狐狸的调教下倒是识时务,懂得按兵不动,梅英也不傻,竟然懂得借势了,这帮纨绔虽然纸醉金迷,在利益和权势的熏陶下,哪个不是人精。梅家纵然举全族之力,也是别人手中的炮灰,不出来蹦跶蹦跶,怎么对得起那些镜湖水月的富贵泡影。
“衍哥哥,陈大人是扬州的父母官,陈少爷更是世家公子,身份贵重,似我等这般的身份,还在让出来吧。”这声音娇婉清脆,宛若黄莺,说话之人年纪尚幼,却仙气十足,只是略显柔媚,可见长大之后那种妖娆的风姿。她微微福身,用一种仰慕的眼光怯生生地看了陈家俊一眼,绕是陈家俊冷静自持,也在这种眼光下,也忘了辩白。
这女子正是沈家外围商户扬州大户——楚家家主楚振的掌上明珠,楚宓。身为楚家唯一的嫡出小姐,楚宓无疑得天独厚,虽然是商户女,却天资聪颖,家学渊源,她的叔父是扬州有名的才学之士,虽然分了家,仍然对她疼爱无比。而她年纪虽小,却风姿出众,是扬州有名的才女。
楚振见楚宓如此不凡,就想与沈家结为通家之好,以此来使楚家水涨船高。沈家虽然也是商户,好歹是世家大族嫡系,有见识的人也不敢因此小瞧,而沈衍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前途不可限量。楚宓更是艳慕沈家实力,沈衍对她也是素来和气,因此楚宓与沈衍交好,在扬州城几乎无人不晓,这其中有沈家的默认,也有楚家的自吹自擂。
虽然反感楚家这种自抬身价的做法,沈家却并未断然否认,毕竟放眼扬州,楚宓这样的品貌也不多见,更何况楚宓的叔父—楚詹乃是一方大儒,有这样的背景也足以抵消楚宓身份的低微,更何况沈家会不会回到京城,谁也不知,兼之楚宓历来在沈母面前落落大方,常在眼前,沈父反驳了了两回就再无言语。
只是真正的沈衍素来和顺,后来的沈衍却对楚宓并无好感,同是女人,楚宓在她面前惺惺作态更是让沈衍总起鸡皮疙瘩,一来二去更是激发了楚宓的好胜心,对她愈发认真起来。
如今楚宓这话的意思是沈家倒了,沈衍身份低微,不配与陈家俊相较了,沈衍看着眼前这看似纯情实则阴狠凉薄的女子,嘴角微微上翘,“楚大小姐,这是要琵琶别抱了吗?也对,沈衍身份低微不敢与小姐相提并论。”她目光来回在楚宓和陈家俊流转,分明表示这两人有奸情,前脚还与沈衍情深意重,后脚就与陈大人的公子暗通款曲,果然是水性杨花。
陈家俊身边的公子哥们看楚宓的眼光就异样了,毕竟沈衍也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况且楚宓刚刚的表现他们也看在眼里了,这就是传说中楚家嫡女的教养吗?也不过如此。
楚宓心里却一阵气急,尚在年幼的她已经显示出出水芙蓉般清雅的美貌,放眼扬州城,哪个不是高高捧着她,只有沈衍,好似瞧不上她,对她的示好也不屑于顾,要不是为了父亲大业,她瞧都不瞧他一眼。想到如今沈家四面楚歌,一丝怪异的炫耀感油然而生,曾经你对我爱理不理,以后我让你高攀不起。
“沈家伯父如今不在扬州,衍哥哥不在家中掌控全局,却来寺庙中祈福,是否事态恶化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宓儿决不推辞。”楚宓慎重说道,好似与沈家祸福与共,实际却暗指沈衍无能,沈家已经无药可救,至于帮忙,决不推辞倒是响亮,鬼才信呢,真是用心险恶。
果然,本来迟疑的公子哥们,看沈衍的目光仿佛盯着一块肥肉。
陈家俊原本要对沈衍解释的心也淡了,毕竟他没有主动招惹沈衍,别人借他的势,能否解决就看沈衍的本事了,话说,他与沈衍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多说无益,既然沈大公子并不在名单上,为了皇家的威严和庆典的安危,沈公子还是回家处理好生意再说吧,况且庆典快要开始了,还是快请陈少就位吧。”梅英温言道,与刚刚出言讥讽的样子判若两人,实际上他心里有多愤恨只有自己最清楚,刚刚青童说他是小妾之子,纵然他生身母亲已经被抬为平妻,他的出身仍然是个污点,扬州贵公子的圈子他好不容易才进来,决不能重新成为笑话。
眼前的这些公子哥曾经也众星拱月般围绕着自己,那时沈衍刚来颇不适应,如今这些人倒戈相向,沈衍倒是有种众叛亲离的萧瑟,也许从前不在意的拥有,纵然克制,等到失去了也会有些不适应。沈衍心里不住警醒自己,浮沉一世,难道还做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吗?
心里的灰暗一扫而空,沈衍又变成了那个翩然沉静,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对付这些无良的公子哥,也值得她大费周章吗?
“陈少爷,呵,”沈衍望向陈家俊,“该你发话了吧,这般众志成城的表演,可是单独演给你看的呢!”却不待陈家俊回答,又道:“决定好选哪个了吗?恩,沈衍不才,不如替你做这个决定吧!”这些天忧虑而又帮不上忙的心思真是把沈衍折磨坏了,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出气而又震慑扬州势力的机会,沈衍绝不错过。
陈家俊心里一惊,他固然存了看戏的心思,真正的却是想借此机会挑两个忠心的势力,成为他的左右手,没想到沈衍如此聪明,一眼看透,更没想到她会借此挑明。
“真是不自量力,沈衍,你缩头乌龟当久了,求神拜佛也没用,可能是卡在乌龟壳力了……”说话之人正是与梅家狼狈为奸的张家少爷——张槺,他的话引来一片哄笑。
“咔”,笑声瞬间就停止了,只见张槺捂着脖子,表情惊恐,大张着嘴,却似说不出话来,身体缓缓倒下。
众人呆愣当场,谁也没想到沈衍竟然敢动手,而且身手这般利索,只觉眼前一花,张槺的脖子已经歪了。梅英冲上去扶着张槺,暗地里摸了摸张槺的脖子,竟然齐齐地断了一半!他眼神微暗,看来沈衍仍然留有余地,心里考虑要不要动手让张槺干脆死了,这样张家才能更加愤怒。刚要动手却见沈衍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忙改为托着张槺。
楚宓忍住口中的惊叫,往陈家俊身后躲了躲,紧紧拉住陈家俊的衣袖,面色一白,表情害怕中透着委屈,却兀自倔强地咬住嘴唇,粉色的樱唇润泽中微露一丝血色,看得陈家俊心里一荡,暗叹果然尤物,倒是忘了此刻半生不死的张槺。
“今天是佛门盛典,不宜见血,便宜你了。”沈衍风淡云轻,衣袍微动,看也不看众人一眼,“如今这扬州城,仍然是我沈家说了算。”伸伸懒腰,好久没有动过手了,都有些生疏了,不过看似效果不错。
扬州,沈家说了算?真是好大的口气!可是众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却生不出质疑的心思,沈家一贯低调,背地里的势力更是深不可测,如今沈家遇到这么大麻烦,沈父不在,沈衍竟然还敢口出狂言,若说没有依仗,怎么可能?
难道沈家留有后手?这道是个发现,心思活络的纨绔忙忙告辞,这么大的消息还是先禀告家主更为妥当。
“我们公子手下留情,你可要看好自己的小命,丢了可怪不了沈家。”青童怕有人暗地里出手弄死了张槺赖到沈衍头上,“尤其是小妾生的的东西,绝对不识好歹,心狠手辣。”梅英的举动没有逃过青童的眼睛,跟着公子那么久,这点眼力还是有的,看沈衍不露声色的表情,忙狗腿地递上手帕。
将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擦掉,沈衍将手帕揉作一团,“别让我说第二遍,有多远滚多远!”说完随手一丢,手帕却准确地扔进张槺喊不出声音的嘴里,挥挥衣袖,留下表情各异的纨绔,沈衍轻盈地迈步迎接远处走来的无丘一行人。
陈家俊不禁有些苦笑,动手便是这样干脆敏捷,他周围的势力瞬间溜了一半,沈衍更是借此表明了沈家的态度,震慑扬州,恐怕接下来就是沈家收割的时候吧。这日沈家被吞的势力怕是要被重新吐出来了,不,恐怕是一网打尽了。望着沈衍的身影,陈家俊暗暗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