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都的夜是喧闹的,整条街人声鼎沸处处像是赶集一样热闹,来南疆这么久了雁九娘从未好好欣赏过南疆国都的繁华景色。
华灯初上各色各样的人露出了本性,也有人戴上了专属他的哪一张面具。
雁九娘倚窗而靠看着楼下柳巷之外那一张张淳朴的面孔,谁曾想到淳朴面孔下狰狞的面貌呢?
见不远处的一抹高挑的身影雁九娘的眼锋挑起一抹凌厉,双眸晦暗不明转身走远。
萧非墨一早便看到了主楼床边的那个身影,见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却也并未着急,慢条斯理的对一旁的红姨娘说:“带我去那个九姑娘的住处。”
红姨娘身子一抖抬起头刚想说什么见到萧非墨哪不善的目光立马全都堵在了喉间。
红姨娘做了个请的手势却走在了前头,带着萧非墨绕一个弯来到了僻静的地方下楼走进昨夜的那个后院之中萧非墨便看到了昨日雁九娘看月的那个窗户。
“你说的那个九姑娘本名就叫九姑娘吗?”萧非墨在身后出声问。
红姨娘不曾想萧非墨会说话吓得一个激灵却给萧非墨逗笑,见萧非墨心情大好没有要发怒的迹象红姨娘才小心翼翼的说:“哪有姓九的人,九姑娘本叫雁九娘,楼里的人都叫她九姑娘。”
“哦?雁九娘么?多给本王说说这个雁九娘。”萧非墨一只手细搓指肚另一只手背在身后邪魅却也不失霸气。
红姨娘点点头继续说:“九姑娘本是徐州人士,和一对姑父姑母生活在一起,半年前因为一副好皮囊被我看中却不想还有一副好嗓子劝说了好久才肯与我一起来华都。”
话落红姨娘示意一下前面就是了,抬起眼询问了一下萧非墨的意思而他只是饶有兴致的摆摆手示意红姨娘下去。
萧非墨刚想敲门便听到里面悠扬传出来的曲调。
“玉茗堂前朝复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萧非墨不由得想起那句“我与公子可是认识”声音如此的相似萧非墨怎能联想到他人,一阵怒火涌上心头猛然推开门果真见到雁九娘坐在梳妆台前吊嗓子。
“公子”雁九娘笑着转头笑容却挂在了嘴角,声音婉转清丽,喃喃自语却并不恐惧。
“九姑娘嗓子可是坏了?”萧非墨似笑非笑,眼睛不自觉的眯起四周的空气骤然凝聚夹杂着的是危险。
雁九娘面色一僵倒是笑了,拿起一旁的眉笔慢条斯理的画好另一只眉才理会萧非墨。“公子听到了又何必问小女子。”
萧非墨倒也不生气,吊儿郎当的靠在门框上对雁九娘摆摆手。“眉画歪了,本王给你从新画画。”
雁九娘下意识看看铜镜抬起眼疑惑的看着萧非墨。“劳公子费心了。”
“你怕什么?快过来。”萧非墨又是摆摆手,脸上还挂着淡淡的微笑。
雁九娘半信半疑的走过去,许是被萧非墨的微笑所蛊惑。
刚刚走到萧非墨的身边他就立刻变了脸色,抓住雁九娘的胳膊反擒住搂在怀中,她的背贴在他的胸膛,如果这时一支箭射过来我想会把他们二人的心连在一起。
见雁九娘惊慌失措的脸色萧非墨倒也不是那么生气了,俯下身子在她耳畔轻轻吹一口气感觉到雁九娘身子一僵硬更是觉得好玩,伸出手理一理雁九娘耳旁的碎发轻声细语的问:“为何不出来?”
“我为何要出来?”雁九娘怒视着萧非墨,侧扬起头却只看得到萧非墨的侧脸。
“出来给本王唱曲儿啊,这么好听的嗓子不唱曲儿多可惜。”萧非墨的食指在雁九娘的颈部摸索着,修的整齐的指甲像是把锋利刀子一样横在了那里。
明明萧非墨没有用力可雁九娘却觉得透不过起来,双手不自觉的搭在萧非墨横在颈前的手臂上试图给自己喘口气的时间。
萧非墨笑了笑低下头在雁九娘的耳畔问:“为什么不出来?”声音像是蛊一般让雁九娘忍不住侧头看向萧非墨,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一张纸的距离,萧非墨使坏的吹一口气在雁九娘的脸上霎时雁九娘就羞红了脸慌张的推开萧非墨。
“公子请自重。”雁九娘戒备的向后退一步,眼中有些惊恐也有些不知所措。
萧非墨靠在门前笑了伸出手想要抓住雁九娘却被她灵巧的躲开。“怕什么?”萧非墨轻问。
雁九娘挺直了腰板抬眼看一下萧非墨没回答问题只是冷声说:“公子还是回去吧,唱不了就是唱不了。”
“是唱不了还是不给唱?嗯?”萧非墨侧过头看一眼路过的姑娘,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转身看向雁九娘咄咄逼问。
离萧非墨有一些距离雁九娘倒也强硬了起来,不但不惧怕了还下了逐客令。“公子还是找别人吧。”说着雁九娘就要关门萧非墨的一只脚却拦在了那里,雁九娘皱皱眉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萧非墨打断。“你总有唱的那天。”说着萧非墨给雁九娘一抹自信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开,就是这种笑容让雁九娘心慌。
萧非墨走后雁九娘明显松了口气,摸一摸脖子现在还心有余悸。萧非墨的危险不是她可以想象得到的,可明知危险雁九娘也要接近萧非墨,因为暮天寒。
暮天寒乃是北寻太子,一身华布锦袍,一柄玄金佩剑,陌上少年名满京华。
暮天寒与萧非墨是两个极端,只有一点他们完全相同,那就是野心。
雁九娘知道自己这一遭凶多吉少,自从听说暮天寒让她来南疆后她就没打算活着回北寻见他。这么多年了雁九娘只想要暮天寒的一句舍不得的话、一个心疼的眼神,可这些都是暮天寒吝啬与她的。
想着想着雁九娘不禁笑了,不知暮天寒可还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
北寻多是下雪的天气,唯独那日下的雪大,雪花飘飘散散的落下浇熄了一切温暖的心。不远处的梅花开得正娇艳,白茫茫的一片唯独这一块一抹颜色如血般刺眼。
就是在这个漫天飞雪花开正浓的天气中她遇见了他,那时他还不是北寻太子,她也不是梨园小楼中的雁九娘。那时的他也只有十岁而已,是北寻众多皇子中的一位,温暖近人,雪中他说:“这么冷的天儿怎么不进屋?”
而雁九娘只是摇头眼巴巴的看着一旁被炉火照的通红的屋子。
暮天寒又是笑了笑,温暖的像是冬日里最暖心的泉水。“他们不让你进去?”
雁九娘没了声低下头点点头,雪还在下风却不知不觉停了下来,不远处的寒梅已经全部盛开了。
暮天寒解下身上披风三两步走上前披在了雁九娘身上,冻得通红的小手笨拙的给雁九娘系上,一边系一边问:“我叫暮天寒,你叫什么?”
“我我叫雁琉璃。”那时的雁九娘,或者说雁琉璃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名字易碎生命也易碎。
“雁琉璃?璃儿,以后跟着我好不好?我给你一个家。”暮天寒显然很高兴也很喜欢雁琉璃这个名字,小脸上掩饰不住的喜悦。
雁九娘抬起眼审视暮天寒好久,双眼都是那个年纪的天真烂漫,好一会点点头诺诺的说:“好。”
只是一个好字,铿锵有力,只是一个好字,没有半点犹豫,只是一个好字,奠基了她一辈子的追随的悲哀,可是那时他们都是欢喜的。
暮天寒欢喜一笑小手率先抓住雁九娘的手包裹在手心,他牵着她的手走过大雪漫漫走过长路迢迢走进她心里。
这么多年过去了,暮天寒不再是她的寒哥哥,雁九娘也不再是他放在心间不忍伤害的璃儿了。什么时候两个互相取暖的人儿开始疏远?雁九娘想应该是柳忆雨进府的那一年。
同样的大雪、同样的寒梅、同样一双无害的眼神、同样的没有名分却被细心呵护,只是他们都长大了。那天暮天寒一向阴冷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他专注的看着柳忆雨,目光款款深情依旧,那天他说:“今日忆雨就住下了。”
多熟悉的场景,多熟悉的一句话,多熟悉的眼神,多熟悉的依赖,暮天寒的一句话成为了雁九娘心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现在伤口结了疤的疼痛却依然。
雁九娘还记得那天暮天寒温暖的大手牵着柳忆雨的手与自己擦肩而过,他甚至吝啬看她一眼,她想开口说话却被柳忆雨脸上幸福的神情扼住在喉咙中。这时雁九娘才明白,原来在暮天寒的世界中她永远都是个外人。
初见时暮天寒十岁,雁九娘八岁。柳忆雨进府时暮天寒十六岁,雁九娘十四岁。离开时暮天寒十八岁,雁九娘十六岁。六年光景换的不过是一颗冰冷的心和一份炙热的情而已,此情,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