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声,蒋主席命我饬整学风,我如何保得住你?”李书华急得在办公室踱来踱去,自言自语的长叹息。从去年6月份自己署(代理)教育部部长一职以来,各大院校学风嚣张,学生闹事、罢学是常态,学校校长的任何举措都有可能遭到学生的责难。导火线都很简单,大半为记分不公平或饭菜不好等小问题,反对一个教员或一个庶务员,后来迁于全体教职员,闹到散学。
平时对于各地大学的基本情况,教育行政委员会是一清二楚的。学生们“闹事”,除了汪兆铭(后改名汪精卫)持睁一眼闭一眼态度,蔡元培、褚民谊、许崇清、李煜瀛等8位委员对待“闹事”学生向来极力维护的。尤其是蔡元培,哪怕学生把天捅了一个窟窿,他也会想法堵上。巴黎和会外交失败,“五四”运动爆发,以北京大学为代表的北京各大高校学生会集天安门,举行了声势浩瀚的游行。恼怒的群众火烧赵家楼,痛打章宗祥。军警抓走爱国学生三十一人,市民一人。蔡元培顶住压力,不为反动当局的淫威所屈,继续为爱国学生奔忙,呼号!他直到深夜还在警察厅交涉。警察总监迫于情势,许可向上传达看法。经过一番波折,蔡元培最终将学生救出。
“五四”之前,蔡元培是支持学生运动的,因为他认为当时的政府在国难面前无所作为或者不可信任,这才需要学生奋起、有所作为,正如他说的,“五四运动是社会的各方面酝酿出来的。政治太腐败,社会太龌龊,学生天良未泯,便不答应这种腐败的政治,龌龊的社会,蓄之已久,进发一朝,于是乎有五四运动”。“五四”之后,蔡元培对各地学生将主要精力投放爱国运动,荒废学业的现状深感担忧。他反复的重申:“救国之道,非止一端,根本要图,还在学术”,但由于国内外局势的压迫和不断恶化,他的话显然不入学生之耳,甚至与学生几成对立之势。
“九一八”事变后,北方各校南下的示威学生与南京本地学生五六百人来到中央党部门前示威请愿,接受国民政府委派的蔡元培接见了学生。
“蔡先生,我们不明白,为何北平市长要镇压爱国运动,逮捕爱国青年,你看我背上的伤,就是被警察打的!”说完,一个来自北大的学生脱下了内衣,背面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他身边的几个学生也纷纷脱下外衣,胳膊,肋上,背上带着乌青的於血。蔡元培看过学生的伤势后,紧握的拳头攥得更紧了,眼泪自眸中滑落下来。他们还是孩子啊,即使有啥出格举动,完全出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使命感与拳拳爱国心。让人怎么忍心多怪他们呢,我国民众之所以不会完全麻木不仁,就是因为有这些热血青年啊。他们分明就是在替我们的民族呼喊,希望国人觉醒,希望腐朽没落的政府能够觉醒。
蔡元培看着一张张还未脱稚气的脸,悲愤的对北京学生代表说道:“你们放心吧,中央党部会严惩北平市委的流氓行迹,今后倘有类似事件,可直接上呈教育行政委员会,我们一定给大家满意答复。”一个信仰马克思主义的上海学生突然对各地的学生代表喊道:“整个国民党是欺骗群众的,屠杀群众,出卖群众的帝国主义的走狗政党,我们要从此拒绝他们的狗东西的欺骗我们,要将他们完全打倒!蔡元培根本就是国民党的走狗!同学们,千万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这句极具煽动的话瞬间点燃了群情激愤的学生。
“同学们,吾国人口号四万万,当此教育无能、科学无能时代,得受普通教育者,百分之几;得受纯粹科学教育者,万分之几。诸君以环境之适宜,而有受教育之机会,且有受纯粹科学之机会,所以树吾国新文化之基础;而参加于世界学术之林者,皆将有赖于诸君。诸君之责任,何等重大,今乃为参加大多数国民政治运动之故,而绝对牺牲之乎?诸君唤醒国民之任务,至矣,尽矣,无以复加矣”蔡元培的话还未说完,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年迈体弱的蔡元培,右臂被学生强行拖拉,连滚带爬的滚在地上,花白的头发上满是灰尘,长衫上多出了许多脚印。陪同蔡元培出来的陈铭枢见状,忙拦住情绪失控对蔡元培拳脚殴打的学生。“他们是一伙的,都是国民党”不知学生中谁喊了一声,陈铭枢只感觉脑袋一昏,随即倒下起不来了,地上流着一滩血
“外边是什么动静?”正在国民党中央党部开中央临时常会的蒋介石问道。宣传部长汪兆铭脸色有点难看,怯怯的说:“报告总裁,是学生在闹事。”“学生娃能闹出多大的事,让警卫把他们赶走就是了。”话未落,警卫队长突然闯进来,对着蒋介石大喊:“总裁,快撤,学生刚才把我们的枪夺去了”(党国要人邵元冲曾在日记中记载当时情况:里面正在开中央临时常会,蒋介石提出辞职获得通过。学生“夺门而入,逢人即殴,遇物即毁,并劫去守卫枪支,欲加放射,中央工作人员以忍不与较,受伤颇多。常会乃推蔡孑民、陈真如两君前往答复,即为暴徒攒殴,并将蔡拽去,中途始释,陈亦受伤倒地。……当时中央工作人员以自卫计,不能再忍,乃截捕暴徒十一人,……嗣右任、稚晖不予深究,乃稍加训导,遣之归去”)。蒋介石闻言怒道:“学生之横狂如此,而先辈诸书生,犹主宽柔纵容,将使全国秩序不定,陷于无政府态度矣!”
黄县路是青岛典型的老街,红瓦的老楼和小院的树木特别富有韵味,支撑起阔大绿阴的法国梧桐,爬在院墙上的蔷薇,院子角落的几株竹子,开着米粒般大小黄色小花的冬青高出了院墙,让人感受到青岛小街的幽静,蝉的鸣叫时隐时现,这些花草树木营造出庭院深深的感觉一座两层砖混结构的小楼格外与众不同。外墙贴合路口的转角弧度呈半圆形,将里面的院落遮挡得严严实实,但禁不住一院子的花草植物争抢外面的好阳光。
“振声,你真的要离开吗?”闻一多关切地问道。“没得选了,我只有辞职方能给南京那边一个交待,不然,仅凭开除2个学生就能如日历般把这事掀过去吗”杨振声无奈的说着。梁实秋含着泪道:“你若走了,青大怎么办?学生们怎么办?我们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你们记住,不会再有青大了!9月2日的南京国民政府行政院会议,议决将国立青岛大学全面改组,改组后更名为国立山东大学,过几日南京那边便会派人过来接手我的工作。”周宇心头一紧,沉重的深思着:难道这个近代中国教育史极具重量级大学就这么消失了吗?仅仅是因为学生的一场爱国示威?我不信,这其中必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那么这个深层次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老天啊,你让我来到这个时代,难道仅仅为了让我亲眼见证如春秋乱世时“礼乐崩坏”的文化大劫?可我不是孔圣人,改变不了什么。因为我既没有圣人之才,亦无圣人之德。民国果真如史学家说的那样,是政治上的乱世,文化上的盛世吗?倘若说是文化上的盛世,知识分子为何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处处受政府压制得抬不起头呢。倘若说不是文化盛世,历史为何让这个时代诞生出那么多“国学”、“思想”、“文学”方面的大师呢?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杨振声眼里带笑的看着周宇,他是打心底喜欢这个年轻人。这小子虽然平时看起来不正经,可对于青大各项发展工作总能提出让自己眼前一亮的建议。周宇曾告诉过他,将青大建设成国际一流大学不是梦。首先找政府和爱国资本家筹集足够的资金投入,并且这种投入不是一次性的,而是长期的;二是要有优秀的教师,这是高水平科学研究和高质量教学的根本保证,形成和完善培养、吸引和汇聚优秀拔尖人才的机制;第三,要努力提高学生的培养质量,尤其是培养学生的兴趣与独立思考的能力。第四,建立和发展新学科,改造传统老学科,使之适应中国社会与国际发展潮流。可这个宏伟目标,自己注定无法同这个年轻人一起来实现了。
周公瑾,我希望没有了青大,你也能继续沿着你和我说过的“科教兴国”的阳光大道走下去。将你的先进理念播撒下去吧,我相信经过一代代中国人的不懈努力,我中华民族必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不倒。到那时,西方列强焉能欺我,我国国民于欧美将抬起头来走路,若是有人问起国籍,可以骄傲的说一声:‘Lcomefromchina.’不,不,若我中华民族真正兴起时,还说什么外语,外国人应该说汉语才对。杨振声想起了周宇以前和他说过的那些话,一扫哀容悲观。中国,你一定会崛起的!连文韬武略,不可一世的拿破仑都说你是睡狮,不久的一天,等你醒来的时候,一定会震惊世界!
“公瑾,看来我以后罩不住你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