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帆在离教堂不远的街巷内租下一间平房,这个平房坐南朝北,经常照不见阳光,屋子里阴湿冷静,除了一张床外就是张帆的画具,张帆加入一个画画培训班,在画室里,他可以和许多同学一起画画,体会画画的乐趣。
而贾童则没有这么快乐,他穿一条黑色的裤子,裤子是棉的,软软地粘在身上,他的汗衫也是棉的,束缚在身上,之所以有这样的着装,无外乎懒惰,因为这是一个夏天,尽管他穿上汗衫,但还穿着厚厚的裤子。很多人问,这家伙是不是有病。
自从回到学校,贾童就没理过发,似乎夏天头上的毛就能长快,这头发的疯长使得贾童看起来像别人眼中的艺术家,而艺术家可没有他这样的,脸也不洗,头也不洗,用蓬头垢面形容他很过分吗,一点儿也不。蓬头垢面的贾童躺在厚厚的床上,他的床上有套厚厚的辈子,这辈子可是冬天的被子,他一直就没有换,包括床单被罩,因为从来就没有洗过,变得黑而亮。这让别人看在眼里,实在是不好,有人就问贾童,为什么不洗呢,贾童说,我从小包括袜子内裤都是我妈洗,哦对了,我小时候不穿内裤,也穿不起内裤,袜子可能也穿不起,就是我说呀,我小时候的什么活我妈第一个帮我做了,我爸是个不管事的人,他的什么家庭事务也是我妈料理工作。唉,因此我就没洗的习惯。这种讲法虽然显出他的某种可怜某些人的可悲可恨,但是还是迎来不解或者嘲弄的笑声。
躺在床上的贾童手伸展开来摸上铺的床板,上铺的床板上有个钉子,他就对上铺的兄弟说,这里有颗钉子,我一踹脚上去,就能扎住你的屁股,铁定会扎住你的屁股,可是,如果你趴下呢?
上铺的兄弟就不愿意了,跃起身子,用脚后跟咚咚地敲床,床板上的灰尘则簌簌地落下来,贾童又骂生殖器又骂娘又骂祖宗又骂天又骂地,可是上铺的那位兄弟却嬉笑不止,这无耻的嬉笑惹怒了贾童,他翻身起来,一跳就到了上铺,这兄弟就坐起来,他坐半张床,贾童坐半张床。
他们谈起学习,谈起人生,谈起家庭,谈起社会,其实社会对他们来说是模糊的,他们哪知道什么社会,他们就知道黑社会,以为出了学校就是黑社会,他们哪里懂得正义的力量跟正义的事业。不比说这位兄弟,就是贾童也不甚了了。
当然,这些攀谈还是给他们带来好些乐趣。贾童从上铺下来,安心睡觉,可是,他经常的双手与生殖器的不健康接触导致他晚上失眠或者入睡困难然而他并没有知觉这件可怕而又可耻的事件这真的是一个悲剧。贾童由于睡不着觉又跳到上铺和上铺的兄弟一人坐半张床,贾童说,我会唱歌。那位兄弟说,你吹牛,我从来没见过你唱歌。
贾童清清嗓子,他清清嗓子和别人清清嗓子不一样,别人清清嗓子是清清嗓子,他清清嗓子就咳出一口浓痰,他就往床下一吐,痰落地的声音很温柔,这上铺的兄弟脸就变色,低头一看,愤怒的骂句娘说:“**的吐我鞋窟窿里了,你吐哪儿不行,吐我鞋里面?”贾童连忙道歉,他的诚恳还是起一定作用的。那位兄弟说,我不打你,你下去把痰给我擦干净。
贾童往墙上一靠,坚决不去擦,他说,又不是我要吐你鞋里边,是你鞋非要往那儿放,你说你要是放到床底下,那我还能吐到吗,可你偏偏把鞋露出来,你是不是有露鞋癖,你是不是有露阴癖,我就告诉你多少遍了,露出来早晚要出事,这下可好,撞上了吧。
上铺兄弟竖眉瞪眼,气不打一处来,咋不打一处来呢,他先是放了一个屁,然后嘴里吐出一口气,他就说,你呀,我弄不了你,我服你了还不行吗,我服了你,我服你了,我服,这痰呀,我擦。于是,这位兄弟就下来。
当这位兄弟蹲下身来,他笑了,狂笑不止,他喊:“哈哈,这鞋不是我的,这鞋是你的,你看好了,我的两只鞋分开来呢,一只在床底下,一只和你的鞋在一块儿,你吐进了你的鞋里。”
贾童低头一看,果然是自己的鞋。那位上铺兄弟坐上来说:“你的鞋,你下去擦吧。”贾童跟上铺兄弟争执一会儿,他实际上是想让上铺的兄弟帮自己擦。但那位兄弟死活不肯,这不,贾童就下了床,可是,他发现这痰根本没有吐在鞋内,而是掉在一张纸上,他就说,你什么眼神,开始还对我发火。
贾童于是坐到上铺,那位兄弟占半张床,贾童占半张床,他要为那位兄弟唱歌了。
在床上,贾童回想自己都会唱什么歌曲,贾童张嘴就唱,幼儿园学过的初中学过的妈妈教的奶奶教的,贾童越唱越兴奋,他在唱歌时,旋律已经不重要,歌调也不重要,歌词却都很准确,这样唱来,那位上铺的兄弟就张嘴听着,他说,你小声点,别让外面人听见了。但贾童唱得更大声了。他唱歌还摇摆身体,都出汗了,他擦擦汗,又是唱。那位兄弟没辙。只能无奈。这人怎么这样?唱的是歌吗?也太难听了吧?唉,可是人家唱的整开心,也不好说是不是,忍吧,让他唱去吧。
在一个中午吃饭的时间,贾童回到宿舍,他一直按照老师的说法在反省,这反省倒没有面壁思过,只是脑子里想想。贾童手中是面,那位上铺的兄弟手中也提了一袋面,那位兄弟就在一个光床板上吃面,他呼呼噜噜地吃面,贾童就过意不去了,他喊,你怎么吃面像拉屎一样。那位兄弟一扬头说,你怎么能说我吃饭像屙屎,我正在吃饭呢。贾童说,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你吃饭一点儿也不规范。后来那位兄弟又拿来卫生纸擦嘴,然后吐了口浓痰在地上。贾童说,你为什么非要把鼻涕吸进嘴里然后再吐出来。兄弟说,我没有纸。贾童说,刚才擦嘴的是什么。兄弟说,纸就那儿一块,我口袋里一直装着,一直没用。
吃过饭,兄弟上课去了。但贾童不上课,他不进教室,因为老师已经把他的课桌撤出,说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给课桌。贾童就很不开心,当别人都去上课时,自己一人留在宿舍。他突然觉得宿舍好空荡啊,自己好孤独好寂寞啊。
贾童又躺在床上,他背下面是一床被子,厚厚的被子垫在身下,将他的身体撑起来。他又在这个没别的同学在的时候进行自我的亲密接触。结果是,身体长期不清洗加上不洁身的臭毛病,整个人都像是魔鬼一样。
当别人给贾童魔鬼的称号时,贾童还喜滋滋的认为这是一个大的称号。他就像一头狼,因为他头上的毛很长,又太乱太脏,有人叫他狼哥,什么是狼哥呢,贾童这种魔鬼般的人啊,当之无愧。
多年以后,贾童就在想,为什么那没美好的校园,那么多不错的同学,那么多好的条件,为什么自己就过得那么痛苦吗,当说起痛苦,有谁不相信吗。但实实在在要说明的是,那痛苦啊甚至带着绝望都是确实的,那痛苦啊带着绝望都是几乎可以成为无与伦比以及无可匹敌的。啊,贾童痛苦极了。可是,是什么导致的这种情况呢,贾童无数次的思考,分析原因,一个使自己家庭环境,或者说小时候的成长环境的影响,然而,这成长环境的影响能有多大呢,想不过是皮毛罢了。
再来说其它的因素,还有就家人的影响,家人的影响是主要的,也是最重要的。作为人天然地启蒙老师,家长的言行举止以及思想是多么至关重要啊,这难道不是确实的吗,这难道还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吗。的确是这样啊,爸爸懒惰,不勤洗手洗脸洗头的毛病,妈妈拖拖拉拉不干脆利索的毛病,小气鬼的毛病,猜忌别人的毛病,不会交际的毛病,甚至孤僻的毛病,还有不会与身边的人相处的毛病,鼠目寸光的毛病,猥琐的毛病,思想固执的毛病,等等等等的毛病,这些家长所具备的东西难道不影响小孩吗,答案是确定的,确定什么呢,那就是这种影响是潜移默化的,也是最为深刻的。
当小孩有了这些东西,也就是在体内具备因受家庭成员的影响而产生的素质时,那么这些素质的凝聚以及导致的人在生活中的种种这样那样的表现都不是空穴来风的,这些表现的概括想必是性格吧。难道这些东西部可以改变吗,也就是说事关性格的东西或者性格是绝对不可以改变的吗。怎么就有这么绝对,不会有这么绝对,必需作出说明的是,它们都是可以改变的。
贾童思考着这些东西,他没有写检查,因为他开始写不出检查。后来想到这些条条的道理,或者说想法,他觉得可以写了,于是在一天的时间里写出了一万字的检查,这检查上面的文字都是他反省的内容。
但这些内容并没有得到老师的认可,老师说,检查不能这么写。
老师的思想认为,检查啊,就要按部就班,一条一杠的写,怎么可以这么乱七八糟呢,扯到家庭成员等等上面去了。简单的说,贾童没有服从,那么老师就要生气。俗话说,给他穿小鞋。咱能不能不这么俗气,为什么要给学生这样那样的困难呢。贾童在这一点上很不服气,老师要求他再写一份检查,美其名曰,再写一份规矩的检查。
贾童又回到宿舍。在这个只有他一个人趟着的宿舍里,他又唱起跑调儿的歌。只能,算是心里慰藉吧,只有他自己,甚至连靠谱的朋友都没有,他太悲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