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邃得像狼的眼睛。
沉寂,像死亡一样的沉寂,连狂哮不止的塔克拉玛干也沉寂了下来。
由于白天风沙过大,在这茫茫西域漠中生存的人们已经有了和狼一样的夜行性。
大沙漠的北缘,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骑着一匹汗血马绕着大沙漠外的新月沙丘向着月光更明处前进,一脸的倔强与不服,他“哼”了一声,拿出放在雪貂皮中的弯刀,弯刀坠手,宛若黄金般的重最令人心荡激奋,刀的鞘上和柄上填烧珐琅,镶嵌宝石月,那块宝月石虽不及少年自己额头上的紫绿皓月宝石,但却贵气十足,还有一些精美花纹,他忍不住拔刀。
“哇!”月光下,弯刀如出白雪,却又霸气逼人。
这就是玉门关的一个将军送来的刀,此刀震惊了被尊称为西域巫神的老人,老人再三嘱咐,务必将刀送给穆斯林教长,最重要的是,这是老人第一次允许自己出罗布泊。
“我会独自去完成这件事,证明我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少年对着弯刀起誓,然后将弯刀插进鞘中,弯刀的光芒消去,他的眼前出现另一种光芒。
狼的眼睛,淡绿色的光芒如两道利光,一个酷似蝙蝠戴着狼面具的身影站在狼的旁边,缓缓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月光下如银色金属丝的狼毛,像在抚摸心爱的人的面庞。
“夜杀——”他惊呼出,带着狼面具,领着狼,恶魔般突然出现在人的面前,将人的头颅割下,将人的身体喂狼,如此直白的形象,只听大人们说过的他一眼便认出这个人的身份,饿狼传说中的,西域最可怕的杀手。
夜来天狼星辉烁,饿狼行处血染沙。
“去。”狼一个箭步冲向马背上的人,在此时,这人开始发笑,这是一种因胜利而发出的笑。
汗血马迎了上去,少年抓起弯刀,旋身向上空而去,马的劲部被狼一口咬断,浓烈的血气四散,发现猎物的狼群激带着流沙潮涌而来,夜杀一步一步往后退去,狼群向少年围去,犹如一场惨烈的自然捕食猎杀。
狼群聚到之时,少年突然没了踪影,他已藏入沙中,在沙漠中这是一种极为普通的避敌方法,夜杀的狼也潜了去,这是一匹经过特殊训练过的狼,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沙面起了一条沙浪,少年带着沙尘腾起,他的背部一阵剧痛,已被狼的牙锋伤到,四处的狼群也已围了过来,少年转过身,与狼相对,全力往后退,可惜他退无可退,四处都是狼,任何一只都可以要了他的命,在狼群扑到他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从记事开始,老人就告诉他,在他二十岁以前绝对不能见到夜杀。
“我不能死——”少年拔出弯刀,想到十岁那一年骑马进了楼兰遗址,对着废弃的古城宣下的誓言,“我尼绝拿军以罗布泊的长流之水起誓,一定要让精绝古国重新屹立在这片土地上,精绝的英魂重归这片土地。”
恐惧——
戴着狼面具的人从未有过的恐惧。
狼群瞬间倒下。
他的脸瞬间就变得惨白,看着前方,如此强大的力量,可在几里之外击倒他的狼群却不留下一丝痕迹,但他感受到了,一个人,一个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人。
远处的山丘顶端,一个白色的身影看着扑向少年的狼群,苍白的浮起惊喜,激奋得气喘吁吁,“是他!他出现了,师父,你说得没错,他出现了……”她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激动的喘息会消耗掉她微弱的气息,肩上的雪鹞的两只眼睛发着光和她看着少年,月光将她弱小的身形投在沙上,两只空袖在微风中舞动着,狼和人都没有觉察到她微弱的气息,她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生灵。
少年见狼群倒下,迅速窜逃了出去,夜杀见他逃去,飞跃前去,手臂上铁钩飞出,直向少年,逃跑的少年回过头,眼中只有雪亮的钩子,“啊——”
“唰——”的一声,是弯刀擦切过钩子,感觉到前面的人停止了攻击,他转身逃去,靴子陷在沙中,仿佛有无数只手抓着他,满脑子里只有逃跑的他拼命往前方跑去。
身后,夜杀看了一下往前逃去的少年,在他看来,他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作为他的敌人,他也认为有着精绝王族血统的他不应该只有这点能耐,任凭少年逃离,他向那股将他的狼群击毙的力量传来的方向看去,月光如水般配浸润着千里流沙。
看不到人,他蹲下身去,手掌轻扶在沙面上,“塔克拉玛干!”侧方的大沙漠里,距自己五里处,有一个人,夜杀站起,向相反的方向离去,身后血染流沙,那人伤了他的狼群,也伤了他。
走了几步,他看着流沙上的脚印,蹲下身,右手掌贴在脚印上,食指上的指环旋了一下,一道光芒闪过,指环在流沙上一弹,游去的光芒浮起一层流沙,尖锐的声音穿过沙层而去,他加快了速度,完全不顾腰部伤口撕裂,流血如水,月光将其鬼魅的移影拉得长长的。
刚到两里外,夜杀看到一道人影背着月光立着,还没有到他的面前就听到对方说道:“你受伤了?”夜杀咬了一下牙,走到他的身边跪下,“谁伤的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握起手,指间关节咯咯作响。
“那个少年逃了。”夜杀低下头。
“我问你,谁伤的你?”立着的人转过身,目光如炬,杀气拂动两鬓的发缕。
“不知道,我没有看见他。”
“嗯?”他皱了一下眉,夜杀号称西域第一杀手,多来年,他从来没有失手过,在这个国度,他还没有遇到能够伤得了他的人,而且这一次,他还带着最厉害的狼群,只有那个人,那把剑,那一生的宿敌。
“他在大沙漠五里处,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受伤的,我只知道自己感到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
“是他吗?”
夜杀抬起头看着他,“宫主!”他低下头,“我不相信他还活着。”
宫主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按你的想法,我也已经死了。”夜杀抬头看着他,以一个终极杀手的目光来看他,他还是不了解这样的人,只知道他是这个国度里令人望风而粟,闻风丧胆,主宰着这个国度中最强大的生物狼,天狼宫的宫主,人们称着狼王的人。
“让我看一下你的伤。”
夜杀站起,解开腰上的玄武铁丝铠甲,一道暗红色的痕迹从前面拉到后面,好可怕的剑气!要是他已经出了那片被称为死亡之海的流沙,夜杀已经死了,狼王咬牙,夜杀低头看自己的伤,心中涌起一阵悲凉,自此之后,只怕自己再也不能驱使着狼群出没在这片流沙上。
“还能够回宫吗?”夜杀怔看着宫主,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
狼王自是明白他心中的感受,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也受了这么重的伤,自己一定不会再出现在这个国度,对着夜杀吃惊的眼神,他只是淡淡地说道:“他变强了,但有一点,他还是没有改变,那就是”,他的眼中浮过一丝寒光,“他的剑还是那么钝,连人都杀不死。”夜杀看着宫主,虽然这把剑没有杀死自己,但他不相信伤了自己的这一把剑杀不死人。“你回去吧,长老们能够治好我中的那一剑,也会治好你的这一剑,我得去看看。”他说完,拉下额头上的银色面具,面具刚到鼻尖,露出下半边脸,露出的双眼更加凛冽,狼在猎物的时候,总是将自己隐蔽起来。
“那罗布泊的事?”
“那个孩子值得我亲自出马。”夜杀舒了一口气,“不过记住,你失败了,天狼宫里,没有任务失败的人,只有在任务中牺牲的人,不过为你就例外一次,因为你值得。”他说完,跃身而去,夜杀看着他,这个银白色的身影,似乎能够驾驭地上的流沙。
驼铃声声声飘远,这是一队从玉门关内来的镖师商队。
“过了这片流沙,沿着孔雀河往上到尉犁,再北上到乌鲁木齐,乌鲁木齐是东西往来的咽喉之地,就像几百年前的尼雅和楼兰一样,在那里修整之后,再沿着乌明古长道,也就是是从乌鲁木齐到明铁关,出了明铁关之后渡过印度河,那就是我们这一次的目标,波斯,在波斯人的历史上,曾经出现一位叫大流士的国王,有世界王的称号,那是一个很不一样的地方,一定可以换回一些我们中原人没有的东西。”
“爹啊,我们这一次一定能带一些东西回来”,一提到波斯,少年精神大奋,打断了父亲的话,“这次一定要突破我们的长行梦。”少年镖师偷偷看向行在最左边的和比自己大两岁的新镖师,只见他横眉如剑,眉头紧聚,似藏锋刀。
此人是一个月前加入镖商队的,就在他们的商队刚刚从苏州出发的时候,这个少年扑倒在他们的队伍前面,他只知道他原是中原一家镖局的少镖师,发生了一些事,他的镖局已经不存在了,他找上自己一行人是为了送一件东西到金城的九州台,之后他便留在了商队之中,除了知道他叫张进之外便一无所知,他整天一句话都不说,作为商队的少主,他还是很在意这位冷酷的新同伴,所以他尽可能地告知一些商队的事,“爹啊,等到那以后,我要将“长行”改叫“破空”,加上张骞祖师爷的“凿空”,凿空,长行,破空,我们这支商队一定会走到西方的尽头,可以吗?”少年向爹问去。
“呵呵,远风啊,你又狂妄自大了,我们的商队怎么能够跟张先师的相比呢,张先师两次奉旨出使西域,为国为民,千秋功业,我们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啊,你这样说,被人知道了会笑话你的。”话虽这么说,但他的神色里却有自豪和憧憬,这样的梦想使一个将近五十岁的人年轻了十岁。
“这怎么能叫狂妄自大呢,我才十六岁就到过印度河,我将来要到更远的地方,穿过印度和波斯,罗马的……”一股力量压得他将快要说出的话咽了一下去,出奇的静,静得连一点风都没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一个人影向他们直插来,因为太快,来不及避开,来人也是一惊,拼足了力气飞跃到行队的上空,就在他跃到上方的时候,少年镖师后面的女子抬起头,一道光投入她静若秋水的眼中,是跃到头顶上方的少年脖子里的挂坠面上的发出的光。
看着前方,除了刚刚入队的张进和看到少年脖子中的挂坠的女子,所有人无声的惊骇惊天动地,是狼,五六匹狼张口穿插而来,锋利的尖牙折射出月光,明明是狼,但是扑跃到队伍前的时候,狼身仿佛变成铜铁之身,闪烁着金属光泽,比利剑还利,眼看能够穿透铜墙铁壁,就在狼群攻到最前面的商队领导人的胸前的时候,女子感受到了一种死寂,仿佛身边的人在这瞬间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