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业到达秦城时已经是将近深夜,张新业下车之后,在车站用公用电话给凌华锋打了个电话,让凌华锋一个人去接他。
秦城的夜的繁华,让张新业的心里充满了感慨,这里和魏城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在魏城的人感觉到的是平静的压抑,而在秦城则会感觉到开放的轻松。一个人在同一个地方住久了,就应该换一个环境,刚下车的张新业自言自语道。
“张叔,怎么来之前不通知一声啊,让你在这里等这么久。”
“没事,正好熟悉一下这个陌生的地方。说出去我也是个局长,可是在位子上那么长时间,除了公事出差之外,从来也没有出来旅游过。真是遗憾啊!”
“那咱们现在回去?”凌华锋问道。
“住的地方离这里近吗?”
“近。”
“好,那咱们回去。”张新业用欣赏的目光看着凌华锋。
凌华锋听到张新业的指示,马上去路边打车,却被张新业制止住了。“不用打车了,咱们走着回去。”
回去的路上,张新业将自己在魏城的事大致说给了凌华锋。
“没有想到,干了那么多年局长,我最后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真是不甘心啊!”
“张叔,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先走一步说一步吧,我也没有具体的想法。毕竟这事来的太突然了。对了,你在这里怎么样?”
“还行,一切顺利。”
“看来我没有看错人啊,小峰,张叔谢谢你了。”
在此之前,凌华锋并没有告诉张新业自己与赵辉联手暗杀欧阳震的事,因为这件事虽然目的是为了让张振华能够回心转意,可是张新业并没有交待要将欧阳震置于死地。
只是酷爱赌博的凌华锋有自己的一套思维,在赌桌上,想要让一个人没有机会翻本,那就要想方设法将他的钱财赢的分文不剩;而想要张振华回心转意,那就要将他的后路全都封死,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他无所依靠。
但是,凌华锋的那套赌场理论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他不了解张振华。
“张叔,有件事我要对你说,我也不知道对不对,如果我做错了你可千万别生气啊。”回到住处,凌华锋给张新业倒上一杯茶,对张新业说道。
“什么事,但说无妨。”
“欧阳震死了。”
“怎么死了,谁干的?”
“报纸和电视上都报道说欧阳震是自然死亡。”凌华锋看见张新业紧张的表情,马上转移了看着着张新业的眼神。
“那么事实呢?是不是和你有关系?”从警几十年,张新业有敏锐的观察力,凌华锋的表现似乎在说明着什么问题。如果欧阳震真的是自然死亡的话,凌华锋没有必要躲闪。
“是,欧阳震是我杀的。”
“他发现你了吗?”
“没有。”
“哦,那就好。小华怎么样?!”在想到张振华的时候,张新业紧张了。
“华哥没事。”
“他知道是欧阳震是怎么死的了吗?”
“我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
“那他现在怎么样?”
“华哥现在已经接管了欧阳震所有的生意,所有的场子。还有,我来到秦城才知道的,华哥来到秦城之后改了名字,现在他叫欧阳华。”凌华锋知道,这个消息对于张新业来说绝对是一个打击,于是他把声音压得很低。
听到凌华锋的话,张新业沉默了,他的沉默里充斥着无尽的痛苦。欧阳震死了,他是兴奋的。欧阳震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是咎由自取,自取灭亡,自掘坟墓,人一旦兴奋了,想象力就会很好,灵感也会不期而遇,于是张新业想到了很多此类的成语来形容欧阳震的结局。
可是,想到自己的儿子张振华,他再也兴奋不起来了。三年来,自己处心积虑的想要让张振华回心转意,谁知张振华对他根本就没有丝毫的留恋他们之间的父子情意,张新业深切地感觉到,一直以来,自己都是失败的。
他的失败源于他的不明智,为了权力,他处心积虑;为了满足口舌之欲,他让酒精麻醉了自己的身体和精神;为了外边的一切,他冷落了家里的妻儿。最后才发现,人生在世,最值得珍惜的却是自己当初忽略的东西,现在自己的亲生儿子随了他姓,即使自己在事业上是成功的又能怎么样呢?到头来不还是难逃失败结局吗?
凌华锋明白张新业的痛苦,于是他安慰张新业道:“张叔,不要难过了,我想华哥只是一时想不开,有机会的话,我会和他谈谈的。我爸说过,当初你救了我一命,就是我的再生父亲,如果您不嫌弃我的话,我愿意做您的干儿子。”
张新业听了凌华锋的话,感激的看着他。却没有开口,只是用力的拍了拍凌华锋的肩膀。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如果说自己还有什么事情做的是对的话,那么当初救凌华锋一命是首当其冲的一个,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一个。他开始羡慕凌华锋的父亲,虽然很多时候凌华锋的父亲总是抱怨儿子的赌博成性,可是凌华锋却不是那种玩物丧志的人,他有着自己的一套做人的理论。他更不是和张振华一样的人,张振华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主,凌华锋却明白什么时候要妥协,就像他赌博成性的同时又学会了父亲的那个精妙绝伦的手艺一样。
此时此刻,张新业认为自己来秦城是对的,有凌华锋在身边,最起码有些事情不需要他亲自去处理了。想到这里,张新业说道:“你不要去见小华了,既然他已经铁了心的跟着欧阳震,那么咱们和他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了,现在还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欧阳震的死因,如果知道了,你去找他只会是自投罗网。对了,欧阳震是秦城的大哥,地位无法撼动,身边到处都是保镖,你怎么做到的。”
“这件事我基本上没有插手,是一个朋友帮忙做的。”
“朋友,什么朋友?”张新业听到凌华锋这样说,马上起了警惕。
“那个人叫赵辉。是我咋赌场认识的一个人,此人赌博成性,我刚来秦城,没有帮手,就把他拉进来了。”
“你又开始赌博了?”
“没有,那是欧阳震的场子,我只是想进去观察一下欧阳震的动静,伺机见一下华哥。不过还没有见到华哥,就遇到了赵辉。”
“这个人怎么样?”
“和我之前一样,赌瘾很深,不过做事还行,挺仗义,也十分有能力。”
“找个时间让我和他见一面。”张新业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要亲眼见一下赵辉。
赵辉自从得到了凌华锋给的那十万块钱,就很奢侈的生活了一阵子,再加上还债,近来身上又有些拮据了。于是他来找凌华锋,看能不能从他这里再得到点钱。来到凌华锋的住处,赵辉看见张新业正在和凌华锋说话。
“阿辉,这是张叔。”看到赵辉,凌华锋介绍道。
“张叔。”
“阿辉是吧,小峰给我介绍过你,不错,年轻有为。”张新业笑着说道。
“谢谢张叔。”
“坐。阿辉是做什么的?”
“没事做,天天和一帮朋友吃喝玩乐。”
“应该找点事做。”
“峰哥也是这样对我说的,这几天我正在找事做。”赵辉听到张新业这样说,似乎显得有些尴尬。
张新业不在说话了,这时候,张新业看到赵辉给凌华锋使了个眼色。凌华锋会意,两个人出去了。不一会儿,凌华锋进屋拿了点儿东西又出去了。不一会儿凌华锋又回来了,赵辉却没有回来。
“什么事?”
“他没钱了,跟我借点儿。我给他了。”
“他经常这样吗?”
“也不是,偶尔吧。”
“小峰,有句话我不得不告诉你,赵辉这个人不可靠”,看到凌华锋没有回答,张新业接着说道,“两个人的关系无论多么牢固,只要是建立在金钱的基础上,那么一旦有一天你没有钱了,结果可想而知。”
“可是他很有能力啊。”
“他越是有能力,最后的结果越是可怕。如果他仅仅需要钱又一事无成,一无是处的话,那么最后你想要断绝关系也很容易,因为他没有什么可畏惧的。可是赵辉不同,他爱钱,而且他很有能力,你想过没有,如果有一天你没钱了,他再来要钱,你怎么办?”
“他每次都要的不多。”
“多不多并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这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有这样一种人,你给他一分好处,他不会感激,即使感激也是暂时的,因为他的注意力是怎么样得到二分的好处;而一旦有一天你让他失望了,没有给他好处,那么毫无疑问,他的心里就会对你充满着愤恨。如果仅仅是愤恨也就算了,他还会将愤恨转化成实际的行动。”
“不会吧?”听到张新业这样说,凌华锋使劲儿往后坐了一下椅子,呆呆的盯着眼前的地面说道。
“不会!?办案多年,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小峰,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一直欣赏你的原因,你以前走错过路,现在不仅回头了,而且还做的那么好。但是,你要记住,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最起码,赵辉不是这样的。”
“那怎么办?”
“和他断绝关系。但是不是一下子断绝,要慢慢来,让他察觉不出来。”张新业今天似乎一直陶醉在自己的判断中,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滔滔不绝了。
我们之所以总是在宣扬倾听者的重要性就在这里,如果一个人能够激发出另外一个人谈话的欲望,并且可以让他滔滔不绝,自以为是的说下去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一个优秀的倾听者。今天凌华锋是个不错的倾听者,虽然他也是无意而为之的。
凌华锋想,自从来到秦城,他用的都是当初张新业给的那二十万,再加上那次一次性给了赵辉十万,到现在他的身上也所剩无几了,多亏了张新业来到这里是带着钱来的,要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办。现在虽然张新业也是带着钱过来的,可是还指不定要用在那个地方,怎么能老是借给赵辉呢?
就像张新业说的,赵辉就像一个无底洞,钱借给他就像投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洞里,想要追回是难上加难啊!于是,当赵辉没过几天,再次提出借钱的时候,凌华锋推辞说:“张叔才来没几天,也不知道他带了多少钱,我身上的钱你是知道的,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也开始捉襟见肘了。”
赵辉听了凌华锋的拒绝,心中很是不愉快,要知道,当初如果不是自己的尽心竭力,你凌华锋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么能把欧阳震那样一棵大树连根拔起呢?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看来,无论多么亲密的伙伴,在谈到钱的时候也都是很现实的啊!赵辉一边这样想,一边愤愤不平的回去了。
赵辉走的时候张新业正好从外边回来,他跟赵辉打招呼,赵辉没有回应。看着赵辉离开的身影,张新业问凌华锋道:“又来借钱了,上次借的还了吗?”
“没有。”
“没有借给他吧?”
“嗯。”
“所以你看到了吧,他这种人就是这样,你要小心了。”
“知道了。”
“我在街上听人说欧阳震的被人暗杀的,你听说了吗?”张新业问道。
“也有人这样传,虽然医生的检查报告上说他是心脏病突发致死的,可是很少有人相信,张新业太霸道了,突然之间死了,的确让人怀疑。”
“那他们怀疑谁?”
“人们都说是黄志东,他和欧阳震之间的仇怨最深。”
“那么你感觉呢?”
“我也感觉是,可是并不是他干的啊!”
“也就是说小华也会这样认为了。”张新业陷入了沉思。
“估计是。”
“这样说,小华与黄志东之间会有一场斗争了?”张新业担心的自言自语道。
“那华哥岂不是很危险了!”
“为什么?”
“黄志东和欧阳震是一起起家的,他的势力和欧阳震的势力旗鼓相当。再加上刘志明也在黄志东手下,那华哥和他们斗起来,就会吃亏了。都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会是今天的结果。我当初只是想到把欧阳震除掉之后,华哥就会回到你的身边,没想到我弄巧成拙了。对不起张叔,我错了。”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小峰,你是为了我着想,我又怎么能怪你呢?也许你做的是对的,欧阳震花费了我太多的心思,我对他恨之入骨。现在他走上这条路,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我只是担心,纸包不住火,你杀了欧阳震这件事一旦被人知道了,你知道你的处境吗?小华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为了我,要让你受到这样的危险,我于心何忍啊!”
听到张新业不仅没有怪他的意思,还一心记挂着他的安危,凌华锋激动的说道:“当初张叔你为了救我一命怎么甘冒那样的危险呢?现在不要说没有危险,即使有危险我也不怕,大不了就是一死。”
“小峰,我知道你对我的忠心,可是你想过没有,有些时候,能够做到置身事外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你想到了死,可是你知道吗,即使死也要死的有价值。要不然仅仅凭一时的冲动而死那只是有勇无谋的表现,我不希望你是这样的人。”看到凌华锋若有所悟的样子,张新业问道:“除了你和赵辉,还有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没有了,当初做的时候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要不然医生也不会得出那样的结论,有两个知情的人已经被赵辉解决了,现在只有我和赵辉知道这件事。”
“这就是我担心的所在。刚才的那一幕我已经对赵辉这个人有了确切的了解,这个人有能力成事,可是坏起事来也是不含糊,所以……”
“你是说他会将这件事说出去?不会吧,他说出去了那岂不是连他自己的性命也难保了吗?赵辉不会那样糊涂吧。”
“他清醒的时候不糊涂,可是你能保证他一直清醒吗?你也知道,在赌桌上坐惯了的人,赢了钱或者输了钱都会用酒来发泄自己的快乐或伤心,谁能保证他不酒后吐真言呢?再说,他那么喜欢赌博,又没有钱,怎么办?为了得到钱,他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张新业的一席话提醒了凌华锋,的确,今天仅仅因为自己没有借钱给他赵辉就翻脸不认人,真的不能保证赵辉不会将那件事泄露出去。正在凌华锋在想怎么办的时候,张新业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有时间的话你把他约过来,先给他的钱稳住他,再慢慢的想办法。”
“何必这样麻烦,我把他约到一个地方,把他除掉不就行了。”凌华锋想既然欧阳震都已经魂归西天了,一个小小的赵辉为什么这样处心积虑的呢?
“不行,赵辉虽然是个小角色,可是他并不是一个没有心计的人,要不然他也没有能力将欧阳震的事做得这样天衣无缝。你今天没有借钱给他,他一定对你有了防备之心。所以这种人你要做出一副很在意他的样子,让他对你言听计从,咱们在这里都是新人,两眼一抹黑,有必要的时候还要靠他呢。”
“行,那我今天晚上就把他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