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七、八月间,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一阵凉风夹带着闷雷扫过,随之黄豆大的雨点纷纷迫不及待的砸向炙热的地面。时令已经快到大暑,所有在海南的人都对火热的夏天早有心理准备,甚至有些人正是奔着这般炙热而来的。此时已经有几个顽皮的小孩追赶着,在雨里四处奔跑打闹起来,在他们心中,这阵清凉要远远胜于被大人责骂要来的痛快,此时站在街边屋檐下手里提着购物袋的年轻妇女似乎也没有指责他们的想法,不住地提醒着他们注意别摔跤。
风陡然间大了,路上撑伞的行人及时调整了角度,还没来得及调整的人伞已经被吹翻了个儿,露出道道撑条,一个年轻女子的裙角不停的飞舞着,她用手使劲地压着,才不至如同吹翻的伞一样,雨水立刻就浸湿了薄薄的织物,女子的曼妙轮廓立即显现了出来,另一只手还在试图调整手里伞的角度,期望着能遮住些雨,但仅用一只手使劲显然有些困难,她灵机一动用双腿夹住裙边,两手握住伞柄顶着风一用力,那伞就听话的翻转过来了。不想她一开心,尽然忘了双腿使劲,不听话的裙子终于还是飘了起来,一下裙底风光尽露,这可乐坏了在雨中欢畅的几个小孩,有的大笑起来。
一辆白色高级轿车,看到这一幕似乎还在加速,由于飞裙女子站的离路边很近,车子呼啸而过时激起的雨水,如同灌溉一般把她身上浇了个透,此时衣服已再无一点干的地方了,她所性将手一松,伞随风飞走。
她皱眉怒视着车里走出来的年轻男子,“哈、哈……”那男子捂肚子大声笑着,那几个孩子也跟着他笑的更大声了。
“你……”女子脸上有些挂不住,用手指着他。
“好了,好了,是我不好,快上车吧。”男子用命令的口气说道,然后缩身坐进了车里,女子用手压着裙子也跟着坐了进去。
街对面一家知名快捷酒店三楼的窗帘猛的被拉开了,这家店之所以为知名,并不是因为档次或服务,更多的是得益于亲民的价格。
雨水拍打在玻璃上,冲破了已经形成规律的水帘,然后随之往下流。男子透过玻璃看了看天空,缕缕阳光已经刺破雨云的缝隙,在灰暗的空中形成道道金光,他扬起眉嘴角,露出一丝浅笑。
他叫林俊生,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父亲很勤劳可就是命急,在林俊生高中没毕业就独自去了另外的世界。母亲很贤良是个标标准准的中国式家庭妇女,他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弟弟今年要考大学了,妹妹在上中学。以前在班里林俊生家最穷,高中几年一直穿那几套衣服,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条裤子已经从原先的没过脚后根,穿到后来勉强能接得上袜筒,这让本就高挑他显的有些滑稽可笑。家境好的同学时常取笑他或是投来异样的眼神,年少的他心里一次次感到羞辱,不过这羞辱反倒激发了他努力的意志,渐渐他成绩成为全班第一、全年级第一。原本取笑他的声音也淡化了,因为这些人时不时还得向这个穷光蛋讨教学问,特别是在考试时。甚至有些女同学也对他同情起来。
所谓世界难料,高三那年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父亲的去世让他原来清贫的家措手不及。“妈,等我考完就不读了,帮您挣钱养家”看着日夜操劳的母亲,林俊生的心中暗暗下着决心。
他要证明给所有人看,自己不是考不上大学,而是自己不想去。高考一结束,林俊生就收拾行装回到了家,因为学校在市区,到他们家要坐三个多小时的车,这几年他都是早出晚归,不过在临近高考的几个月他还是奢侈地在学校附近找了间合租房,这可以让他有更充足的时间学习。虽然多花些钱,但母亲很支持他,因为她知道俊生这孩子有志气。眼看家里的积蓄已快用完,可她决定借钱也要让儿子多读书,盼望着儿子以后能有大出息。
林俊生报考是理工大学,这是全省响当当的大学,甚至在全国也是名列前茅,当他把录取通知书折好,夹在日记本里的时候,他的心平静下来了,这些天来他一直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他将这一刻标记为自己整个学生时代的完美句号。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母亲,母亲听到儿子要放弃读书,去学潜水,然后工作的想法,先是一阵心酸,而后又温热起来,因为这个家光靠她自己打临工已然是维持不下去了。
雨已经小些了,林俊生看了看手表,这是一块德国造的潜水专用表,也是他身上最昂贵并且最有价值的东西了,能够随时显示深度和经纬度,这些对一个深海潜水员来说至关重要。这几年他不断的提升自己的技能,现在他的潜水技能已经非常娴熟,在业内也是小有名气。这次来海南原本是接了个水下摄影的工作,虽然远了些,不过对方给的佣金倒挺诱人,没想到刚把这事做完,正巧又碰到个有钱的公子哥,在网上发贴想找个有经验的潜水员和他们一起去太平洋进行深海考查,劳苦费自然不会低,然而更重要的是在同行人名单里竟然有一个他熟悉的名字,所以他不假思索地就接下这个活,对方对也对他的能力非常满意。
林俊生再次清点了装备,迈出酒店门时,太阳已经彻底展现在空中,刚被冲刷的地面已经被一层热气笼罩着,街对面几个小孩有些似乎有些失望,随意踢着洼地里的积水,年轻的妇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拉起他们的小手要往回走,那几个小孩对看了几眼,然后笑着在他们母亲身边一蹦一跳的散开了,屋檐上的还有稀落的雨点落在地面。
林俊生从背包上抽出太阳镜扣在脸上,撩开两条大长腿向车站走去,虽然他现在收入已经足够维持家里的开销了,同时还可以改善自己的生活,但他心中还盘算着在合适的地方买个大房子,把家里人都接都接到城里来住,只是这几年房价飞涨,他不节约点这目标终究还是难以实现。
想起自己上高中真是太不容易了,他家在农村,每天起床比公鸡都早,胡乱拿几个馒头之类的掰开来,夹上前一天晚上吃剩下菜,提着饭盒就要匆匆出门,母亲心疼他,每天晚上都留下些好菜装在饭盒里。他坐的都是头班车,上面几乎没几个人,所以很安静,车子开的也快,要不是农村路颠,他倒能在车上睡一觉,不过他也乘着这段时间,把功课温习一遍。午饭吃的都是从自家带来的盒饭,从来不在学校食堂买着吃,因为他消费不起,他也不愿在别的同学面前吃,因为他吃的菜很少有荤的,多是些自家地里种的菜,所以都是等其他同学都吃完后,才拿着饭盒匆匆走进食堂。学校的汤是免费的,用大桶装着放在打菜的窗口边,他要趁着仅剩的一点汤水还没被处理掉之前去舀点,时间长了食堂的人都记住他了,也同情他,都等着他来舀过之后,再把桶里近似于清水的汤倒掉。
对林俊生来说,这些也许都还能忍受。最让他感到痛苦的是由于贫困而给自尊心带来的伤害,他已经十七岁了,胸腔里跳动着一颗勇敢而羞协的心。他渴望着穿一身体面的衣裳站在女同学的面前,他愿意每天和别的同学一起走进食堂,也能和别的同学一样买一些自己喜欢的饭菜,这不仅是为了嘴馋,而是为了活的尊严。他并不奢望像城里学生那样,只求能像其它大部分农村里来的学生一样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这绝不可能,家里能让他来这里上高中就实在很不容易了,父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母亲除了操持家务,还要去地里帮着父亲干活,弟弟妹妹都长大了,吃穿用都在增加,他怎么还能提更多额外的要求呢?
班上有个叫廖婷的女同学和林俊生是同村的,小时候俩家靠的很近,时常在一起玩。有次夏天她去河边摸鱼虾的时候,被村里的几个大孩子欺负,刚好林俊生路过,二话没说就和那几个大孩子打了起来,其中一个被打的口鼻流血,他自己也挨了不少拳脚。事后林俊生的母亲还领着他去别人家给赔礼道歉。自从那次之后,廖婷更喜欢跟俊生在一起玩了,上下学两个人都形影不离,有时村里有的老人看着他们笑道:“这两娃子能成一对哩……”,廖婷一听雪白的小脸涨的通红。可是小学一念完,她家就搬到城里了,廖婷时常还会回村里,但两人在一起的机会越来越少。
在城市里生活的这几年使廖婷眼界开阔了不少,也成熟了许多,她自己小时候最好的朋友她还是有着一份亲切感觉。他们都没想到,高中还能是同班同学,廖婷也开心极了,时常邀请林俊生来自己家做客,她父母都知道林俊生和女儿是自小的好朋友,当然不能让女儿扫兴。可有一次林俊生走后,廖婷妈妈和廖婷闲聊时说:“女儿,你现在大了,有些事情妈妈还是要提醒你,现在你要多读书,将来遇到个合适的人结婚,爸妈就放心了。”廖婷一听脸就红了,头脑里突然想起以前在村里老人说的话,捂着脸想了好半天才对妈妈说:“妈妈我知道了。”
从那以后,俩人就渐渐疏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