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祝宁能够主动和她说起他从前的事情她还是略表惊讶,她一直以为祝宁是个话不多、坚持沉默是金原则的人,没想到,他也有主动和她讲起他从前的事情的时候啊。
  一想到这里,飞蛾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没有真正的和人好好地聊一会儿天呢。她顺势坐在了床沿,也不去管其他的了。
  祝宁对她的这一举动很是不解,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等待她的下一个动作。可是,她却没有其他什么动作,只是坐下来,然后就开始问他:“我从来就没有出过迷踪谷啊,自从化形之后,我一直是呆在迷踪谷的漠沙河边的,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我外面是个什么样子的。”
  祝宁呆了呆,没想到她只是想要和他说说话而已。他想了想,开口说道:“外面的世界,其实也没什么好的,外面的世界有很多很多的人,比迷踪谷要多很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面貌和性格,这个你应该了解的吧,迷踪谷里面的人肯定也是这样的。
  外面的世界分为六个不同的界位,神,仙,人,妖,魔,鬼。在这六界之外,还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国度,或者可以称它为一个族群,人们管它叫做火源,这个族群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度的管辖,自成一派,族人大多研习火系法术,个个骁勇善战,能够以一挡十,更甚者,能够以一挡百。”
  说道这里,飞蛾忍不住插了一句嘴,问他:“你就是这个族群的人对不对?”
  祝宁没有回答她,继续说道:“神、鬼两个国度的人从来不参与俗世的纷争,妖界之主也是个不愿意管闲事的人,另外三界却是纷争不断,近几百年来,火源这个族群成了这三界的争夺对象,很多火源的族人四散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躲避起来不让他们找到,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火源这一族不愿意参与到其他三界的争夺当中去。”
  听完这些,飞蛾不禁感叹:“外面好像很乱啊,还是迷踪谷里面好。”
  祝宁点点头,对于她的观点,他深表赞同,“外面的世界就是这样,很少会有和平安宁的日子,还不如迷踪谷。”
  飞蛾继续问:“人界是不是最无用的那种,我听说,凡人的寿命不过匆匆几十年,连妖的零头还不到,而且凡人的生命很脆弱,不禁打。”
  祝宁摇头,“凡人虽然弱小,但是胜在人数众多,而且极为聪颖,凡人的世界的繁华是其他几界望尘莫及的。而且,凡人也很聪明,很少参与到争夺中,又不像神、鬼两界那般完全不参与,只要伤及凡人的安危和利益,他们就会参与到争夺中来。”
  “你好像对凡人的世界很了解的样子啊。”
  “我从前在哪里住过一段时日。”
  “为了躲避争夺?”
  祝宁还是没有回答,可是,飞蛾每每问起关于他是不是火源族人的问题时他的避而不答,反而让她更叫确信他就是火源族的人,他去人界住的那段时日,也一定是为了躲避其他几界的争夺。
  于是飞蛾便说:“你愿意在迷踪谷带多久就呆多久吧,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是火源族人的,迷踪谷里面的妖虽然看起来不是很好,个个凶神恶煞的,但是都是心地善良的妖,你就放心留在迷踪谷吧,这里比较安全。”
  祝宁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他好像没有告诉她他是火源族人啊,她怎么会认为她就是火源族人呢。不过,她猜的也对也不对,他身上流着火源族的血,但是他不能完全算是一个火源族人。
  当然,他也没有告诉她实情,他觉得她实在是没有必要知道这么复杂的事情,这样复杂的事情不适合她这个简单的脑子思考,而且,很多时候,知道的越多便死得越快,这个道理,无论在哪里都是适用的。再者,他现在眼疾未愈,由着她误会,提供庇护,这样不是很好,干嘛告诉她实情呢,怎么能将这个不相干的人扯入这场风暴中呢?
  不过,人的好奇心总是无穷无尽的,像飞蛾这样的妖更是如此。她问他:“既然你在人间住过几年,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人间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祝宁想了想,对她说:“人间很繁华,也很乱。那里有美食、美景、没人,很多妖界的人去了那里便不愿再回妖界了,因为人界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妖在那里乐不思蜀。但是,人界也是个危险的地方,有很多妖在那里丧命。那里有一群被称作道士的人,专门捉鬼抓妖,用他们的话来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虽远必诛。所以说,人界也是个危险的地方。”
  飞蛾似懂非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如果下次有机会去人间,我一定会小心那群人的。”祝宁笑,是要小心,最好还是不要去的好。
  尽管飞蛾再三询问,祝宁闭口不谈他自己的事情,尽管飞蛾对他受伤这回事比较好奇,到那时他绝口不提,她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两人聊着聊着,就开始讲起了飞蛾的事情。
  怎么说呢,飞蛾是个没有故事的孩子,要说她生命中最为辛酸的一段时间那也就是她刚化形那段时间了。那时候,她还住在迷踪谷的中心地段,人们看见她这个灰不溜秋的样子,总是会笑话她。再加上她那时候刚刚化形,还没完全掌握要领,一对灰色的翅膀总是露在外面,一点都比不上蝴蝶妖那些色彩斑斓的。最初那段时间,她每天都要用心的装扮自己之后才出门,她那天都热情地与人攀谈,只是那些人一见到她就躲闪不及,她该怎么做呢,她实在是不知道。她只知道,迷踪谷里的人,似乎都在嫌弃自己。她呆在那里,越来越自卑,连走路都是低着头的,后来她便搬到漠沙河边,一个人住了起来。河里那条快化形的鲤鱼是她唯一的小伙伴。这一住就住了好几十年,直到最近这段时间,遇见祝宁。
  不知道是怎么了,经过上次那一段长谈之后,飞蛾和祝宁的相处变得融洽了起来。飞蛾再也不觉得祝宁是个难以相处的人了,平时,他们之间的交流也多了起来,飞蛾瞬间觉得祝宁也是蛮亲切的。
  自从知道祝宁是个很会玩火的人之后,飞蛾每天煮茶熬药都是用他的火,真是方便啊,他随手一个火决丢过去,炉子里的火便会自动燃起来,还能自动控制火候,简直就是一个多功能取火器啊。飞蛾觉得这几天过得太幸福了,都不用自己动手生火,留他在这里真真是个明智的决定。
  因为祝宁眼睛看不见,所以飞蛾再让祝宁生火的时候总是拿着一根粗粗的木棍靠近他,让他将火生在木棍上,然后她在将木棍丢尽炉子里去,任火势变大,反正他只要动动嘴皮子指挥指挥祝宁就可以了,祝宁会控制火势的。
  有时候飞蛾玩心大起,祝宁将木棍点燃之后她并未将木棍拿走,而是拿着木棍更加靠近祝宁,想热一热他,可是那火像是有灵性似的,她一靠近祝宁,那火就直直的往她身上烧去,害得她差点以为她要被烧焦,吓得她连忙甩掉那木棍。每每这个时候,飞蛾总是向祝宁抱怨,“怎么这火烧不到你身上去,反而往我这边烧过来的。”祝宁便嗤笑一声,嘲笑她太傻,这火是他在控制的,自然是他让它往哪边烧它就往哪边烧咯。
  飞蛾笑着问:“哪天要是我伤害了你,你的火是不是会直接把我烧得连灰都不剩呀?”
  祝宁点头:“那是当然,我的火是会自动保护我的,不过,就凭你这样的本事,想要伤我,还需要再去闭关几百年。”上位者的语气显露无遗。
  飞蛾也笑,凭她这样的雕虫小技还能伤得了他?也许可以诶,下毒是可以的吧,在医药方面他总是比不过她的,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啊。
  这几日,飞蛾每日都为祝宁施针熬药,每隔两日就会为祝宁把脉看眼疾,似乎他的眼疾没有恶化也没有变好。
  这件事是祝宁和飞蛾最近最糟心的一件事情了,祝宁吃药都吃了多久了啊,怎么会一点起色都没有的。飞蛾难免心浮气躁了起来,心里有点焦躁,反而是病人祝宁,他来安慰她说,欲速则不达。
  对于这件事,祝宁确实不急。这么多日子以来,他早就适应了眼前一片黑暗的日子,虽然心里也很想治愈,但是他不急。况且,躲在迷踪谷这么偏僻毫无人烟的地方,外界的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这么悠闲自在天天都有人伺候的日子,他不多享受几天,他傻吗?他又不是个傻的,干嘛放着能享受的日子不享受,反而要跑去操心那些糟心的事情呢,平日里的一些事件的处理,他的属下们回去做的,不过,难保现在他的属下们也在找他。
  所以说,这几日来,操心他的眼疾的也只有飞蛾一个人了。他反正不是很着急。
  飞蛾为了他的事着急上火,有时候,他会拉着她,拿几瓶酒或坐在院子里,或坐在屋顶上,对月独酌。本来,飞蛾是个不会喝酒不喜欢喝酒的人,不过几天下来,已经被他带得能喝几杯了,虽然比起他来,她的酒量实在是不值一提,她有时候都怀疑他是不是千杯不醉,她从未看见过他哪日醉倒过。
  他和她喝酒的时候一般不太说话,两个人只是静静地喝酒,你一杯我一杯,更多的时候,是飞蛾看着他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他好像很喜欢喝酒似的。她总是在注视着他,等他酒杯中的酒一喝完,她就马上为他添上,这个时候。两人都不说话,有种自然而来的默契的感觉萦绕在两个人的周围,她看着他。他的每一个举动,她都知道要干什么。
  那一次,他和她坐在屋顶喝酒。他们不是经常去屋顶,因为去屋顶实在是太麻烦了,飞蛾虽然会飞,但是再带上一个像他这么重的人一般就会偏离重心了,所以,很多时候都是他带着她飞,她给他指方向。
  那天晚上他带她飞上屋顶,飞蛾马上布置好了酒桌,一壶酒,两只酒杯,给他和自己的杯子倒满酒,他们就开始喝了起来,飞蛾喝得很慢,因为怕醉,他喝得很快,因为千杯不醉。
  飞蛾喝得脸颊通红,迷蒙间,听见自己的声音:“祝宁,我觉得我都快成为你的眼睛了,你以后就留在这里好不好,要是眼睛治不好的话,我就是你的眼睛。”
  祝宁但笑不语,飞蛾也笑,觉得这句话说的太傻,世界上有哪个人会希望自己是个瞎子呢。
  沉默良久,祝宁突然问她:“你是不是还没有名字?”
  她傻兮兮的笑着,这个时候已经彻底地醉糊涂了,完全没办法回答他。
  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问了也是白问,他对她说:“我给你取个名字怎么样,就叫白絮。”
  “白絮,白絮……”她低头那喃喃自语,复又抬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叫,白絮。”他看不见她的笑,却能听见他的笑声。这一瞬,他似乎被他的笑声所蛊惑,鬼使神差的准确地捧住她的脸,问她:“那么,你知道我是谁吗?”他语气温柔,语调邪魅,带着点淡淡的诱惑的意味。
  飞蛾,哦,不,现在应该叫她白絮了,白絮迷蒙着,眨了眨双眼,傻傻的笑:“你傻的呀,你是祝宁啊,你是祝宁。”
  祝宁现在靠她很近,他的鼻尖萦绕着她的淡淡的发香,他的指尖触摸着她细腻柔滑的肌肤,他的耳边是她清冽的笑声,他想,她即使不是个美丽的女子,也是个灵气逼人的女子。想着,他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想在她的额上印上一吻,却一个不小心,吻上了她的唇。四唇相碰,他的气息和她的气息相溶,她好像瞬间清醒,睁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很快的,她便迷失在这个吻里。
  这样魅人的夜晚,他和她一同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