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一向沐林生、日光凝一摆手,连窜带蹦进了院子。院子挺大,三进二厢二院,房子全是砖木结构,高大巍峨,门窗、围栏雕刻精美,最后排房子是两层高楼。
三个一直往里走,来到第三进院子,沈天一大声朝楼上喊道:“沈孟金……沈孟金……沈大少爷……”
“又叫魂!你疯哪里去了?还知道回来!”有间房子的窗户打开,窗户里探出个脑袋来,正是在酒馆里寻找沈天一的那位。
沈天一朝楼上努力的使着眼色:“你收拾收拾!我们这就上去了!”
沈孟金摆着手:“不要上来啊!我这就下去!”
少顷,但见沈孟金从楼上跑下来,看看沐林生、日光凝,问沈天一:“这两位公子……”
沈天一嘻嘻笑道:“不认得吧?这是我刚刚结拜的两位把兄弟,这个是老大沐林生,这个是老二日光凝,本少爷是老三。”
“你真能胡闹!”沈孟金责备了沈天一一句,看着正在那里微笑的沐林生,“你是沐林生?哪个沐林生?”
“你说哪个沐林生?就是那个,那个……那个沐林生!”沈天一做了个舞剑的姿势。
“你是说他啊!”沈孟金吃惊不小,再看看沐林生,“你真是那位沐公子?”
沈天一不等沐林生回答,抢过去道:“什么沐公子?这是沐大哥!是我大哥,当然也是你的大哥!”
沐林生笑着朝沈孟金一抱拳:“不知孟金兄弟说的那位沐公子可是在下吗?”
“还真是他!”沈孟金想了一想,有些肯定的说了一句,也朝沐林生拱了下手,“沐大哥好!”
沐林生疑惑道:“孟金兄弟见过林生吗?林生好像没见过孟金兄弟吧!”
沈孟金并不回答,笑嘻嘻的看着日光凝:“这位哥哥……”
沈天一道:“日光凝,跟沐大哥……就是那位!”沈天一又做了个舞剑的动作。
“真的啊?”沈孟金惊喜的差点跳起来。
“如假包换!”沈天一伸出个手指头来。
沈孟金也伸出个手指头来,两个勾在一起,狠狠地一拉,沈孟金抱住沈天一跳了两三跳:“老二,你恁大能耐!我说怎么找你半天没找到你,还以为你跑疯了呢,原来你们……你们拜把子去了,在哪里拜的把子?咋不叫我一下!”
沈天一道:“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拜的把子,还怪人家不叫你!”
沈孟金一下想起来:“你小子,果然藏在隔壁房子里!”说着就抡起拳头朝沈天一身上打。沈天一就绕着沐林生、日光凝两个跑,沈孟金就在后面追,嘻嘻哈哈笑声一片。
忽闻一声咳嗽,随后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喊道:“老爷来了!”
沐林生、日光凝循声看去,二进院子的门口站着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旁边站着那位龙钟老院公。
沈孟金、沈天一两个不再追逐,向老者异口同声喊了一声:“爹!”
老者也不答应,脸色有些不好看。
沈天一一手拉着沐林生,一手拉着日光凝:“这是我爹!你们打声招呼啊!”
“把手放开!”老者声色俱厉的朝着沈天一嚷。
沈天一“哼”了一声,把手一甩:“放开就放开!”
沐林生、日光凝相互看一眼,正要向老者打招呼,就听沈孟金笑着向老者介绍道:“爹,这两位可不是外人,是你家二公子刚刚结拜的两位义兄……”
“胡闹!”老者气的吹着胡子,对着沈天一,“你给我过来!”
沈天一向沐林生、日光凝偷偷使个眼色,让他们先不要动,然后随即换了一副笑脸向老者走过去,附在老者耳旁嘀咕了几句。
就听老者略略吃惊的问了一句:“可是真的?”
沈天一狠狠的点点头。
老者立刻换了一副面孔,抱拳向沐林生、日光凝,客客气气的道:“请两位公子前厅叙话。”
沈天一一招手,沈孟金对沐林生、日光凝说:“走吧,到前厅喝茶说话去。”说着就迈步走到前头去。沐林生、日光凝心有灵犀一般看看沈孟金的袖口,果见沈孟金的袖口上绣有一道杠杠。
进了前厅,老者已经在正当们的堂椅上坐下,早有仆妇上来将茶倒上,老者一拂手:“你们退下吧。”
沐林生、日光凝走到老者跟前跪下就行大礼,老者急忙站起来,一手搀着一个道:“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沐林生道:“使得!天一是我义弟,您老便是林生的仁伯……”
老者坚持道:“天一年轻,纯粹闹着玩,沐公子乃金枝玉叶,我们不过一平头百姓,沐公子万不可当真!”
沐林生笑道:“仁伯,我们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已经一个头结结实实的磕在地上了。”
日光凝也跟着补充了一句:“我们还喝了血酒的,您老看看这里。”说着伸出刚刚割破的中指的创口给老者看。
老者还要再说,沐林生、日光凝早将老者搀回躺椅里坐了:“您老人家好好的坐着,且受晚辈一拜。”纳头便拜。
老者捋须仰面大笑起来:“好好好,两位贤侄快快请起,坐下说话吧。”
沐林生、日光凝两个站起来,沐林生抚着日光凝的肩膀,略有些歉意的对老者道:“我们兄弟两个初次来仁伯府上居然两手空空,实在太过冒昧,还请仁伯见谅,下次再来府上拜见,一定给仁伯多带些礼物来。”
老者脸上含笑道:“两位贤侄不需拘礼……其实林生贤侄有所不知,你们兄弟两个便是跟天一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也不是我沈家的外人。林生啊,你虽世居云南,想必听说过这个人吧?”
沐林生道:“不知仁伯说的是哪个?”
老者微笑着说了三个字:“沈……万……三。”
沐林生道:“万三公啊!林生知道的,万三公跟林生祖上黔宁王文英公乃是故交,家父家母经常说起过昆山州沈家的,林生也本打算去昆山州……哦?仁伯跟周庄沈家……”
老者道:“老朽就是周庄沈思之。
沐林生惊喜道:“原来仁伯竟是世伯!沈世伯在上,林生这边有礼了。”说着就要再拜。
沈思之忙着招呼孟金、天一:“快把你林生哥哥扶住了!”孟金、天一早跑上来,一人抓住沐林生的一只胳臂,将沐林生死死的摁在了椅子里。
沈思之将脸转向日光凝:“贤侄叫日光凝?”
日光凝点头道:“是的。”
沈思之道:“这个‘日’姓,可是稀罕,百家姓里面像是没有。”
日光凝笑道:“仁伯,小侄不姓‘日’,小侄是复姓‘日光’,单名一个‘凝’字。”
沈思之沉吟道:“便是这‘日光’,百家姓里面像是也不曾见到过……老朽可真是孤陋寡闻了。”
日光凝道:“不是仁伯孤陋寡闻,实在是因为‘日光’本就不是汉姓……”
沈思之忽然变色道:“‘日光’莫非是倭姓吗?阁下是日本国人?”
日光凝呵呵笑起来:“仁伯不要紧张,小侄不是日本人,小侄祖籍本在中原,因避仇逃向深山,与当地土人杂居一处,便依了土人规矩,任意取了个姓氏……”
“哦?原来如此。贤侄可知祖上姓氏吗?”沈思之颇有些兴趣。
日光凝摇头道:“不知。”
沈思之又问道:“贤侄可知祖籍……”
日光凝又摇摇头。
“贤侄现在桑梓何处?”
日光凝面有难色,吞吐道:“仁伯,此乃凝儿家族密事,家父家母一再叮嘱不得对外人讲的,仁伯虽非外人……”
沈天一嗔怪沈思之道:“爹,你就知道问问问!”
沈思之笑道:“好好,不问了,不问了。”
沐林生笑道:“幸亏沈世伯问了这许多问题,不然林生还一直认为日光兄弟就是姓‘日’呢。”
沈天一道:“我也是的。我一直在想,他怎么就姓了这么个怪姓,日哥哥这三个字怎么叫的出口!还是日光哥哥好听!”
日光凝微红了脸:“也不是不想对你们说,开始本来想跟你们说清楚的,你们不问,我也就懒得说了。”
沐林生岔开话题笑着问沈思之道:“沈世伯不是住在昆山州吗?如何在丹阳还置了这么大一个院子!”
沈思之道:“世侄有所不知,当年我祖万三公因吴王张士诚事,为我朝洪武皇帝所不容,虽出巨资修建南京城,后又出巨资劳军,仍不能解洪武皇帝心中之结,幸亏马娘娘从中斡旋,方才保全了性命,流放到云南蛮荒之地。也是苍天有眼,万三公跟黔宁王文英公素有交好,万三公出于保护沈氏血脉之虑,将次子沈茂公私藏在文英公征南军中南下到滇黔边隐居下来。后来我沈家又牵连进大将军蓝玉案,留守周庄的万三公长子沈旺公一门便……”沈思之一脸凄然,有点说不下去了。
孟金、天一也是面带戚容。
沐林生颇有些感慨的道:“世伯说的这些,家父家母倒是说到过,但从没有说到这么多。只说沐沈两家世代交好,并没说起过沈旺公之事,这么说,世伯……”
沈思之点头道:“不错,老朽正是次门沈茂公裔孙,从万三公、文英公那一世论起来,老朽称你世侄还是不错的。”
日光凝疑惑道:“仁伯不是说沈茂公隐居在滇黔边吗?”
沈思之又点下头:“是的。当初万三公为皇命所羁,至死不能回归故里,最终客死他乡。但万三公毕竟难舍桑梓之情,临终之时一再叮嘱沈茂公将来务要将他的骨殖迁回老家安葬。后来赶上靖难之变,沈茂公趁朝廷无暇他顾之际,委托他的次子……也就是我的先祖……辗转数千里,费尽千辛万苦将万三公的骨殖秘密运回周庄,也不敢声张,趁夜黑寻了个无人之处埋在了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