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是老文说出来鄙视杜老板的。尽管工厂里面的人也没几个人懂得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但是老文熟读马恩列斯毛，经过他的嘴里说出来就有了可靠的根据，这句话在工厂里面广为流传，成为了大家保持心理平衡的一个重要砝码。
杜老板的小车慢慢靠近了夜总会，王斌看见远远闪烁着的霓虹灯，粉红色的灯管弯弯曲曲就勾勒成一个女人婀娜柔美的身体，夸张的红唇厚且性感，在灯光的控制下一张一合。当他跟着杜老板贴着昏暗的走道、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在震耳欲聋的摇滚音乐声中找到座位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有不少中年男人围坐在一起了，一群化着浓妆穿着旗袍的女人手里端着酒杯，把头靠在这些中年男人的肩膀上，屁股则在他们的大腿上摇来晃去。杜老板又拍了拍王斌的肩膀对这群男人说：这是我的小兄弟，以后多关照。夜总会里面到处散发出来的浓烈香水和烟草燃烧混合后产生的呛人味道，穿着旗袍的小姐们个个妖艳动人，在男人们的座位中穿流不息，她们暧昧游走的眼神一次又一次地停留在王斌的脸上，刚开始王斌还有意回避。但是，小姐们的脸又使得王斌在刹那间回心转意，当他抬头迎上那些眼神时，她们却也同样在刹那间移向了别处，看着小姐们性感的背影，王斌的心里突然又有点失落起来。台上面，一个女人在乐队的癫狂中夸张地在扭动着身体，台下面尖利的口哨声此起彼伏。杜老板指了指台上那个女人对王斌说：
“沈雁，我一次给她五百”
王斌笑了一下。
杜老板又想起了什么：
“她不是做鸡的，每次都是我主动给她，她原来是桥梁厂的工人，下岗了才到这里来混的”
王斌瞟了一眼台上的沈雁，乐队从摇滚换成了一首软绵绵的情歌，杜老板叫来十六号小姐要她坐在王斌的大腿上，小姐熟练地搂住了王斌的脖子把脸贴到了他的脸上，小姐身上的热量很快就透过薄薄的旗袍传递到了王斌的身下。感到无比尴尬的王斌想轻轻地把她推开，哪晓得这个小姐却把整个身子都贴到了王斌的胸脯上，不由分说地在王斌的身下上面更加剧烈地摩擦起来，在一阵欲拒还迎的窒息当中，他把头埋在小姐那两个丰满的奶峰中间咬牙切齿地忍受着，两只手兜住她的屁股随着她身体的节奏上下左右摇摆。裹挟着又一阵地动山摇震荡着的令人亢奋的摇滚音乐，王斌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怒号，只不过灯光昏暗，众人皆狂，除了身上的这个小姐之外，没人看到他的模样。
其实，夜总会原来是一个图书馆，地处市中心的地段。这里曾经是这个城市无数年轻诗人的聚集之地，他们脱下工厂里面油腻的工作服就会在夜晚星星的辉映之下来到这里相会。年轻诗人们创办了“成才”文学社，刊印了每月定期出版的诗集，拥有一本刚刚发行的，还散发着油墨清香的诗集成为这个城市所有年轻人最时尚的追逐，里面的诗歌在这个城市的各种联欢会上被朗诵，那些亢奋或者低沉的的嗓音，那种欢乐或者忧伤的情绪在这个工业城市的上空久久徘徊，就象下午的纯净天空之中，响亮的鸽哨忽然吹响，一群洁白的鸽子穿行在树梢之上，目光所及极力追逐着它们的身影，跃动的姿态却如此令人沉静。诗歌使很多来到此地的外地人感到莫名的激动和欣喜，他们发现这个城市除了钢铁之外，还有浸润在每一丝空气当中的另样别致。自从一个全国级的高规格诗歌研讨会在这个图书馆举行之后，这个城市就有了“诗歌之城”的荣誉。很多人至今都清楚地记得，几个长得满脸络腮胡子的著名诗人走到哪里都成为人们的焦点，年轻诗人们疯狂地蹲守在著名诗人经过的每一个地方，包括食堂和厕所，他们最大的渴望就是把自己的诗作交给自己热爱的诗人进行评点，哪怕就是说出“狗屁不通”这四个字也没有关系，他们甚至认为，“狗屁不通”这四个字在著名诗人的嘴里说出来仍然充满了人生的哲理。在“老板”这个名词还没有广泛普及之前，“诗人”是最吸引纯洁少女关注的一类人群，大家总结发现，著名诗人们尽管长得难看，但他们的身边总是会有一群漂亮的女子相伴。于是，变成一个著名诗人就成为了年轻诗人们的终极理想。著名诗人们离开之后，诗歌之城这个荣誉就成为众多年轻诗人的名片，他们向别人自我介绍的时候都含蓄而又骄傲地说自己是来自诗歌之城，而这个城市的真实名称却并不被人提及，是图书馆孕育了诗歌之城。
慢慢地，大家发现了图书馆的变化，所有的诗集被安排到了最后面的书柜，引人瞩目的位置全部换上了《如何成为百万富翁》之类的书籍。但是，这些印刷得花里胡哨的书籍并没有成功地把年轻诗人们培养成老板。到后来，年轻诗人们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下岗，他们高雅的精神盛宴被粗粝的现实生存所取代，他们寂寞而又无奈地远走他乡，纷纷加入南下广东的民工大潮。到了春运的时候，他们挤在只开着一个小小透风口的火车车皮里面象头猪一样地被拉回这个城市，他们才彻底明白，诗歌是多么的荒诞和可笑。这个时候的图书馆，早已经从诗歌的皇冠之上悄然滚落。直到有一天，它的价值被一位慧眼识珠的老板重新发现，但不是再开图书馆，而是投入巨资把它变成了夜总会。在清理图书馆的时候，老板通知了这个城市中最大的一个垃圾回收站，一辆货车把年轻诗人们和著名诗人们的诗集直接送进了造纸厂。
王斌的生活终于在夜总会的轨迹上和杜胖子画出了一条交叉点，每个礼拜六的晚上，杜老板都要邀上王斌去夜总会喝洋酒。除了十六号小姐之外，经过杜老板的热情推荐，王斌已经正儿八经地睡过了十七号和十八号。钱的确是一个魔鬼，催情的作用可比那个二千多年前的西汉养生精强多了。这样的深刻体会散落在夜总会里面的每一个角落，当身边有漂亮女人经过的时候，男人们都会下意识地拎起大哥大以超过轰隆隆摇滚音乐喊叫声好几倍的音量命令着什么，每次看到这个情景，王斌就忍不住发笑，这是床上功夫拙劣男人的把戏，他可用不着，他总是让大哥大安静地坐在茶几上，使漂亮女人们误以为他只是某个老板的年轻马崽，这样他才能细细猎寻哪个女人才符合他的口味。但是，这种享受经常令人厌恶地被强行打断，中年男人们又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舞台上面。舞台上出现的是沈雁，脸上仍然化着浓艳的油彩，身穿着一件低胸的连衣裙，脸上被各种灯光染上一道道的青红紫白，忽明忽暗，沈雁的一首歌还没唱完，台上的男主持就迫不急待地冲了出来，沙哑的嚎叫在全场响起：
“有哪位老板想点歌？接下来，我们甜歌皇后沈雁小姐就属于你啦”
台下立即一阵嗡嗡作响，杜老板手里端着一瓶洋酒，满脸通红踉踉跄跄着走到舞台上面，一把抢过男主持人的话筒：
“老子点、点一首、射雕英雄传、铁血丹心”
杜老板说完后从裤口袋里掏出一把钱塞进沈雁的奶子沟里面。台下吹起了一阵刺耳的口哨声。沈雁低下头来把奶子沟里面的钱拿出来，拽在手里，开始唱铁血丹心：
“依稀往梦似曾见，心内波澜现”
沈雁拉着杜老板的手和着音乐的节奏翩翩起舞，台下于是发出了怦怦蓬蓬酒瓶敲击茶几的剧烈声响：
“郭靖、郭靖、黄蓉、黄蓉”
杜老板兴奋地仰起脖子把酒倒进喉咙里，又抢过沈雁的话筒朝台下高喊：
“给我的黄蓉送花！”
一个马崽兴冲冲地跑到舞台上给沈雁送上一束花。一首唱毕，刘老板冲上舞台拿过话筒喊着：
“今天我生日，我要点歌送给我的兄弟”
另外一边，董老板也在喊：
“今天晚上，我的大老板今天光临这里，我为大老板点歌”
几个男人互不相让，他们同时掏出钞票一个接一个地想往沈雁的奶子沟里塞，但是沈雁节节后退着都不敢接。刘老板气冲冲地走下舞台，在吧台上拿起一瓶洋酒，把酒瓶举过头顶，猛地朝地上一砸。乒地一声脆响，一瓶洋酒在众目睽睽之下粉身碎骨，满瓶的腥臊味喷涌而出，血红色的酒液象一朵牡丹在地上溅撒开来。现场的人被这个不知是何用意的举动一下子镇住了，全场瞬间无声。台上的董老板显然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挑衅，他冲到吧台边上拿起四瓶洋酒放在茶几上连着就往地上砸了下去，连续几声脆响，碎玻璃在地上反弹起来，象一颗颗细微的暗器反射着灯光明晃晃地飞溅出去，吓得旁边的人赶紧退后好几步。董老板一边砸口中一边念念有词：
“你他妈有钱啊，看看哪个更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