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老头反应过来,王斌转身就越过了边境。这一切被走在后面的黄云峰看在了眼里,他过来后拍了拍王斌的肩膀表示安慰:
“人与人之间的误会就是这样产生的,由于语言、生活习惯,观念什么的,误会导致隔阂,隔阂导致冲突。世界上所有的战争都是这个发展过程”
王斌嗯了一声也没答话,把脸朝向了另一边,心中却再一次地惊悚起来。黄云峰难道真的识破了自己的圈套?这句话可是意味深长。这是不是黄云峰借题点破两人之间的这层窗户纸呢?自己的确不了解黄云峰,只是听得别人的评价,也许这些评价本身就是不客观的?就是误会产生的?都是因为妒忌和猜测导致的后果?已经到达了行程的最后一站,就象刚才那个老头误会自己是个哑巴一样,自己难道真的误会了黄云峰?不去想那个烂尾楼了,也许这是它的宿命,无法拯救。
当大巴车进入吉隆坡市中心的时候,地接导游告诉大家吉隆坡已经不再是马来西亚的首都了,而是新建立的太子港。从车窗望出去,吉隆坡的街头比曼谷要干净整洁但是光鲜程度又远远不如新加坡。破旧的汽车和自行车夹杂着随意停放在一切可以停放的地方,市中心的建筑物大都颜色晦暗,车经过的狭窄街道上经常还可以看到上了年岁的绿苔斑驳的低矮建筑在浓密的树荫中隐藏,即使它身处闹市也残留着一种令人心痛的宁静。门前是一地的枯黄落叶,卷曲着,以一种倔强的姿态在原地盘桓不肯离去。在吉隆坡,也许那些毫不起眼的墙里面就住着神灵,这使得吉隆坡在破旧之间显示出了一种扑朔迷离的神秘。
吉隆坡当然也还是有象征经济成就的标志性建筑物,就象上海的金贸大厦一样。在很远的地方,导游就提醒大家眺望前方的双子塔。
从远处看过去,双子塔的两个尖顶直插云霄,在蓝色的天际背景下显得影影憧憧,在建筑物中穿行的大巴时疾时缓,两个尖塔也是时隐时现,好像两只调皮的兔子,在眼睛里跳来跳去。终于来到双子塔下才发现它的确是瑰丽雄伟,椭圆形的底部越往上越收缩,直到那根塔尖上面的避雷针直问穹峁,通体上下都是绿色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放射着耀眼的光辉。
连接双子塔的是一个接近顶部的桥梁,从下面望上去就象一根钢丝绳,王斌抬起脖子看了好几分钟,心里想除非是杂技演员,如果站在桥上往下看,那可就是如临深渊,是谁都会害怕。周围的人都在导游的带领下跑到对面的一条街去照相去了,因为站在这个位置根本没有办法拍得出双子塔的全貌。看着老板们一个个大呼小叫表示出的各种惊叹,王斌心里想,科学技术发展到了今天,最赚钱的居然还是原始的资源产业,就象只有马来西亚石油公司才能盖得起这个双子塔一样,这个发现让王斌有点沮丧,如果只卖西服开连锁店又怎么能够迅速发大财呢?
站在双子塔前,王斌再一次浮现了烂尾楼那个象撕裂了一层皮肤的影像,即将熄灭的欲望又重新燃起,拿下这个烂尾楼、拿下黄云峰,也许就是自己做一番大事的第一步,就象当年在菜市场卖辣椒一样。想起这一路上黄云峰的全部举动,王斌又不禁懊恼起来,黄云峰难道真的没有弱点?或者是黄云峰已经识破了自己的圈套在步步设防?走到这一步不能前功尽弃,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出戏演完。正在这时,拍完照的黄云峰从对面那条街走了过来,王斌朝他挥了挥手,表情复杂地笑了笑。
晚上是自由活动,导游告诉说酒店后面就是吉隆坡最大的一条夜市,马来西亚最著名的锡制品和编织品什么的那里都有买。王斌提议,明天就要回去了还什么东西都没买,不如到夜市上看看,说不定东西又好又便宜。
黄云峰点点头说那就去逛逛吧。在路上黄云峰还在担心语言不通没法沟通,但是到了夜市才晓得,几乎每一个摊位上的老板都会讲中文,因为这里的游客看上去差不多一半都是中国人。这些摊位全都是在手推三轮车上经过改装的柜台,密密麻麻摆满了整条街,挑选货物的人挤进去稍微一转身就可以拿到几个柜台上的货物,简陋当中倒也十分方便。
看到这一切熟悉的气氛,王斌感到亲切,他没有想到吉隆坡也有这么大规模的夜市,这使他想起了多年前的芦淞街,自由、散漫、随意,夜市好象是大家一个聚会的场所,没有人指望能赚多少钱,能糊口就行,那个时候做生意不像现在这样需要处心积虑和小心翼翼。
王斌仔细看了一下,货柜上什么东西都有,从各种造型的打火机、各种不同手工的藤制品、各类观赏性和实用性兼备的杯子、碗碟、花瓶等等锡制品,还有马来西亚当地的各种干果和特产。黄云峰花五百块钱买了一个锡杯,小小的银白色杯身上,镶嵌着一圈金黄色的浮雕花纹,在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晕,细腻而精致。黄云峰兴奋地拿给王斌看:没想到这夜市上还能买到真的黄金饰品,你看这圈黄色的光泽就知道了,不象铜那么刺眼,是真金。
王斌仔细地拿在手上掂了掂,是很沉,他看了好几遍假装不认识黄金似的连连称赞:还是黄科长慧眼识珠,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这个宝贝命中注定就是为你准备的呀。黄云峰得意地笑了笑,哪里哪里。把这条街走完,王斌和黄云峰这才发现两个人的手上已经再也抓不住任何一个购物袋了。
回到酒店房间,两个人把买的物品摊放在床上才发现行李箱太小,必须要彻底清理一下才能腾出更多的空间来,两个人决定一个人先清理行李箱,一个人去洗澡。王斌要黄云峰先去洗澡。黄云峰点点头脱下衣裤就进了卫生间。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卫生间的门打开,黄云峰头发湿漉漉的出来了,腰间围了一条浴巾,他看见王斌的行李箱敞开着还放在床上,有一些零散的东西显然是无论如何都放不进去了,这中间还包括一本书,黄云峰瞟上一眼,是时下流行的卡耐基的那本《人性的弱点》。黄云峰指着那本书说,王会长还有兴致研究这个啊,王斌说对黄云峰笑了笑:随便翻翻,你看都放不下只能丢了。王斌顺手把这本书从床上拿起来放在了黄云峰那边的床头柜上,他转过身来抱歉地对黄云峰说,我去洗澡了。
进得卫生间,王斌先拧开淋浴喷头把浴缸冲刷了一边,把浴缸四周刚刚留下的沐浴露残留的白色泡沫清洗干净,然后再垫上活塞,热水散发出来的的蒸汽很快就把卫生间占领了,白茫茫一片。先漱口刷牙,又用冷水洗了把脸,这个时候浴缸里面的热水也灌满了,王斌躺进去开始享受热水带来的惬意。他估摸着这个时候,黄云峰应该没有马上动手清理行李箱,他需要把经过热水浸泡之后过高的体温稍微降一降,他对放在床头柜那本书的好奇心也变成了实际行动,他应该顺手拿起了那本书想随便翻翻,一打开这本书的时候就顺理成章地发现了成折叠状的那几张材料纸,他还是会好奇地打开看看,但是没想到的是这几张纸上的内容却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是由省纪委转到市个体私营经济协会要求协助调查的一份秘密公函,公函附上的举报信的署名正是于老板。举报信中详细列举了黄云峰实际操纵的公司在哪几桩房地产项目中强买强卖和欺行霸市行为的指证,并且还有这几个项目负责人的指证签字。更要命的是,于老板直接点出了黄市长收受他本人巨额贿赂的具体时间、地点和细节,而黄市长的承诺则是尽快解决那个新华书店棘手的拆迁问题。公函的最后还特地注明,由于涉及的情况和人物都比较敏感,暂时不通过组织程序调查,请市个体私营经济协会就这些情况进行初步核实并向省纪委回复,并且要求保密。
可能是水温太高的原因,王斌躺在浴缸里面没多久就感觉受不了,站起来的时候突然一阵晕眩差点滑倒,他紧紧拽住墙壁上的扶手,站在浴缸里定定神,走出来后又淋浴了一会,估计黄云峰应该把该看的东西全部看完了,他才擦干身子穿上睡衣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显然,王斌刚刚推演的这一切都发生了,黄云峰手里拽着那封秘密信函正沮丧地坐在床上,看见王斌出来,他把这份公函重重地甩在床头柜上,床头柜上的台灯被他的巴掌震得晃了又晃,灯光下,黄云峰的影子因此也像一头狮子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尽管他本人仍然试图保持着冷静:
“王会长,这是怎么回事?”
黄云峰没有戴眼镜,这使得他的脸忽然有点面目全非。王斌故作惊讶地拿起那几张纸看了一下,这才佯装大吃一惊地喊道:
“哟,我怎么把这个带来了,夹在书里都没注意。正好,黄科长,我还要找你落实一下这些情况,你看这不是诬告吗,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向省纪委回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