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于老板又拿着这份已经生效的裁决书来到市政府法制办进行申诉,要求市政府责令市国土局撤销颁发给长荣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国有土地使用权证,确认自己是九州时代广场这宗土地所有权的共有人身份。当市政府法制办组成的调查组在国土局和宏盛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进行调查的时候,王斌还在郊区的别墅旁边钓鱼,王斌听完文飞的情况汇报眯缝着眼睛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小事不要慌,大事不紧张,好戏还在后头呢。
又过了半个月,市政府法制办的调查报告出来了,基本结论和仲裁委的结论一致,常务副市长老李还在报告上签了一个意见:按照法制办的意见办理。市政府办公厅随即给市国土局下达了一份政府令,要求限期纠正错误的行政行为,撤销新颁发给长荣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国有土地使用权证。当市国土局杨局长的电话终于找到王斌的时候,王斌这才从那张架在池塘边的白色帆布躺椅上站了起来,他把钓竿顶在自己的肚子上,一只手极不情愿地往回卷着细尼龙线,一只手托着电话,好像极不高兴被杨局长干扰了:
“市政府说国土局是错误的行政行为,那市政府的行政行为难道就是正确的吗?杨局长你是何等聪明之人呀”
电话里杨局长一下子呆住了,停顿了好几秒钟,听筒里的电流声猛然加大,嗡嗡地震动着耳膜,如果还不说话,电话就没法听下去了,杨局长仍然疑惑着不解其意:
“你是什么意思?国土局是市政府的组成部门,我的职务是市长任命的,我敢不听话吗?”
王斌嘿嘿笑了两声:
“杨局长呀,这件事你拖着顶着先不办,就一个星期的时间,好不好?就算帮我天大的忙了,过后我再来感谢你”
杨局长的语气一下子舒缓了很多,刚才那种严苛的音调消失了:
“你小子又准备搞么子鬼,我这次是被你拖下水了”
王斌正色回答道:
“搞么子鬼呀,杨局长,我是人大代表,我是要通过合法途径来维权的”
等到王斌回到天台山庄大酒店的时候,肖常委已经住上酒店的总统套房了。王斌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由文飞带着直接去了总统套房。摁了两下门铃,里面都没有反应。王斌问是不是出去了。文飞笑了一下,不会,都是我安排好的。文飞摁了第三遍,朝里面轻声喊了一句:
“丽丽,开门,是我”
房间的门很快打开一条缝,一个女人透过来看了看之后才把门上的那条钢链取下了:
“是文总来了啊,那我先走了啊”
女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冲着文飞,而是扭过头来朝向房间里面,这既是通知又是告别。说完,女人向文飞和王斌点了一下头准备走,文飞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女人,女人接过来用手指轻轻感觉了一下,数目应该差不离,她就没打开,扭头就走了。
王斌和文飞径直来到套房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过了几分钟,卧室的门打开了,肖常委满脸堆笑地走了出来,两个厚如瓶底的眼镜片象放大镜式的把两只眼球凸显了出来,过分夸张的眼白使王斌想起来死鱼翻白的眼珠。王斌还注意到他睡衣上的系带在匆忙中还没有完全系好,走出来的时候露出了两条干瘦的大腿,内侧隐约还有一条暗黑色的皮廯令人不悦。肖常委一把握过王斌伸出来的手:
“王会长真是太客气了,我们是什么关系,还需要这样隆重吗?有事尽管开口说话嘛”
“兄弟之间,礼数还是要讲的”
王斌一边谦恭地笑着,一边向文飞瞥了瞥嘴角。文飞立即心领神会地起身退出了房间。王斌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大信封推到肖常委的面前:
“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就不详细说了,想必老肖你已经耳闻了,这只是一些前期的活动费用,事成之后,老弟我还另有重谢”
肖常委嘴角收起了笑容,眼睛盯住了茶几上的那个大信封,手迟疑了一下却又缩了回来:
“这件事情不要你亲自开口,我都会帮你,你是人大代表,人大有义务帮你!市政府的这个令本来就有问题,怎么能够插手市场交易行为呢?”
肖常委说完就把这个信封推回到了王斌的面前。王斌站了起来:
“那就好,拜托肖常委了,先休息,晚宴老弟再来陪你喝几杯”
王斌说完就往外走,肖常委从沙发上站起来拿起茶几上的大信封却没有挪步:
“王会长,你的东西忘了”
王斌笑了,头也没回:
“那就请老兄先帮我收好”
常务副市长老李第二天准备去一个重点工程现场办公,晚上下班的时候秘书转告他第二天要去参加市人大常委会议,会议内容不详。老李以为是人大常委会议需要了解一下重点工程的进展情况,第二天上午到了会场之后才发现他带的汇报材料没有派上用场。在常规性地讨论了几个上报省人大的工作汇报材料之后,会议才在肖常委的主持下进入实质议题,肖常委拿出一份书面材料在手上抖了抖,语气颇为沉重:
“二十多位人大代表联合签名的申诉材料现在就在我手上,他们质疑市政府动用行政权力插手市场交易,杨局长,你先介绍情况吧”
听肖常委这么一说,常务副市长老李这才注意到市国土局杨局长原来也坐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杨局长的眼角瞟了老李一下,干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开始介绍九州时代广场这宗土地所有权纠纷案的来龙去脉。杨局长最后总结说:
“如果市国土局执行市政府令、撤销长荣房地产公司的国土使用权证,那么,市国土局肯定会被长荣公司告上法院,因为长荣公司是合法取得的土地。我们就会陷入到一个扯不清的连环司法诉讼之中,这个巨大的经济损失肯定是由政府来承担。因此,市国土局的意见是维持现在的产权登记不变”
杨局长的发言完了,肖常委把脸转向了老李:
“李市长,政府令是你签发的吧,上面还有你的意见,你来说说情况”
老李沉默了好几秒钟,直到现在他才搞清楚这次人大常委会的中心议题究竟是什么,老李张了张嘴本想开口却突然发现喉咙好象被一只手掐住一样,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才开始说话:
“市政府令是我签发的,我详细看了仲裁委的裁决书和市政府法制办的调查报告,几位专家也参与了调查,九州时代广场是两位合伙人共同投资是确凿无疑的,市国土局在过户的过程中没有按照既定程序认真审查,才导致这样的复杂状况出现,政府不能因为害怕承担责任而推卸责任”
老李的话音一落,会议刚刚开始时发出的阵阵嗡嗡声立即停止了。大家把目光集中到了肖常委脸上。肖常委面无表情装作认真地在低头翻阅手上的那几份材料,等到大家私下交谈又发出了一阵嗡嗡声的时候,肖常委这才点了点头,应该是对老李这番解释的认可,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另外一个意思:
“既然市政府的意见没错,市国土局为什么不愿意执行政府令呢?问题恐怕不象李市长说得那么简单吧”
老李看了看躲在角落里的杨局长:
“那就要问杨局长了”
杨局长嘴巴张了张想补充点什么,肖常委却接上了话:
“既然仲裁委已经做出了法律裁定,怎么执行应该由双方当事人去协商解决,已经在走司法程序了,李市长为什么还要下达行政命令?这难道不是滥用权力吗?”
老李的脸刹那涨得通红,一股血气直奔脑门而去,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伸出手指着杨局长:
“国土局是市政府的下属部门,作为常务副市长我有权纠正他们的错误!”
肖常委点了点头,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
“不要激动,李市长,没说不让你行使权力。但是权力也要合法使用,市长的权力也是人大授予的嘛”
老李一屁股又坐了回去,两只手胡乱地收拾着刚才在桌上摊开的那一堆重点工程的材料,在众目睽睽之下连招呼都没打起身就离开了会议室。
老李还在回市政府的车上,同车的秘书就接到了办公厅的电话,请老李直接到黄市长办公室。
黄市长办公室的大门罕见地敞开着,看见老李进来,黄市长从办公桌后面起身来迎接:
“李市长,在人大那边受了气吧,来来,喝杯茶”
老李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撇了撇嘴巴:
“消息长了翅膀,这么快就到你这里来了”
黄市长笑了笑: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边总有人要唱对台戏,莫锣对锣鼓对鼓地跄上了。再说,马上就要开人大全体会议了,又搞个什么接受询问或者罢免议案什么的,你也不想把自己搞得灰不溜秋吧,政府工作报告正在征求意见,你我还要去给他们烧香磕头呢”
老李说:
“这件事本来就是国土局有错嘛,政府令都已经下了,那怎么办?”
显然早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黄市长不假思考就脱口而出了:
“我给肖常委说好了,请人大高抬贵手,那个政府令也就不发文撤销了,免得你面子上不好看,国土局那里也就不执行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