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春去秋来,已经两年过去了。白伊在这个看似冷面实则贴心的男子的悉心照料下,身体已经康复,只是衾梓寒像是一根刺哽在少女的心里,却又吐露不出来。
这个年轻的剑士似乎成了白伊的心病,有的时候甚至是成为了所有人避之不及的话题。只要有谁无意间提起他,气氛立刻以恐怖的速度急剧下降。
其实,对于冰释血那复杂又纠结的情感,白伊自己也看不清楚,她曾经一直自欺欺人的以为那个冷硬的黑衣男子已经离开了自己的生命,自己已经彻底抛开这个男子。但是当这个男子哭得像孩子般无措时,她的心像是扯痛般难受,那种难受又在无形中钳制她继续去前进的脚步。
最后,她不得不重新被打败,那些她自以为是的可笑想法,原来都是些不可一击的纸片。表面看似坚固,其实内部早已破碎,带着不能荣辱的负重。
虽然三百年的事一直如同那失踪的年轻剑士一般刻在少女的心尖,但是她却一次都没有提及。
她几乎是不敢提及,她不能想象自己说出这件事以后,冰释血会有什么样的反应,那都是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但是不可以否认,她真的很喜欢冰释血,每次一想到那些事,都沉重地压制着她呼吸不过来。
所以她只有让自己尽量不去想那些事,和冰释血过着看似安逸祥和的生活。只是在她刻意伪装的平静外表下,是一颗小心翼翼跳动的心,是不想把一切弄破碎的情感束缚。
空幽谷是一个适合养伤的地方,它恬静、安详,带着一份与世无争的安逸。况且还有一个随叫随到的大夫照料着,还有什么地方比这更适合呢?
不过左寒晴已经将自己的竹屋贡献出来太久了,他一直窝在狭小、拥挤的药铺中,已经开始严重抗议。
冰释血当时直接选择无视他的抗议和抱怨,但是脸皮薄又善良的白伊当然不会和冰释血一样无视这个屋主的抱怨。
在白伊强烈的要求下,冰释血开始搭建他们新住处,就在竹屋的旁边,这样有事可以随时喊左寒晴。
“释。”白衣女子微笑着抬头,嘴角的笑即使淡雅的像是一杯开水,却仿佛可以倾醉全世界,“好了没?”
她一脸关切和担忧的看着房梁上的赤膊的男子,他一手拿着简易的工具锤锤打打,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在这个安静的谷中,激起一阵阵若有如无的回音。
毕竟从来没有做过此类粗重的活,男子手脚并不是很麻利,有好几次,工具从手中突然滑落,男子紧张地在房梁上跳动着,他那紧张而无措的样子,像是一条被扔进油锅里的鱼,拼命的翻腾着。
这样子的他带着一份可爱和傻气,让一直见到冷漠神情的白伊忍俊不禁地偷笑起来。每次这个时候,他都会重新摆出威严冷漠的样子,但是手中那种锤子满头大汗的他,在白伊眼中并没有什么威吓力。
不过也有几次很不幸的被滑落的工具砸到,每当这个时候,平常连工具落下来都紧张跳脚的男子却奇迹般什么表情都没有。
只要仔细看他的面部神色,他那帅气的剑眉微微抖动着,表示他在忍耐着脚趾头上传来的疼痛。每当这个时候,白伊紧张的要死,有好几次差点想爬上房梁,但是都被冰释血喝退了。
其实现在冰释血已经算是比较熟练了,当初他连建造房子的那些工具都不认识。为此还闹不过不少笑话,被左寒晴好好奚落嘲笑了一番,还给他握住了不少话柄。
现在想想,冰释血就气得牙咬切齿,最开始提议建造房屋的时候,左寒晴就明确不许他带工匠来空幽谷。然后在白伊期待的目光下,他大义凛然的答应自己亲手建造。
“好了。”男子爽朗地答道,身体矫捷利索地跳下了屋檐,“不错吧!”他几步抢到白伊身边,拿起少女刚沏好的茶水猛灌。
似乎跟这个女子相处时间久了,在这个女子面前,这个曾经一度冷面的男子也有笑容,也有像孩子般幼稚而单纯的行为。
冰释血满意地看着自己几天辛苦弄出来的房屋,虽然东墙有几个缝隙,房顶也有亲切的阳光透过,但是总的还是挺称自己的心意的。
虽然弄房屋的这几晚,冰释血都在梦中将左寒晴狠狠的揍了几顿。但是现在看到眼前这个自己和白伊即将入住的房屋,冰释血还是有说不出的自豪感。至少他们住的地方,是自己亲手建造的,充满了自己对白伊的关爱和保护。
白衣少女瞧着那房屋,却悄悄地发起了愣,对于男子炫耀式的询问忙如无睹。
“怎么啦?不喜欢?”冰释血见身侧的少女毫无反应,像是陷入自我意识中了,担心她并不喜欢,担忧地凑到她面前,紧张的询问。
看到冰释血突然放大的脸,白伊猛然回过神,吓了一大跳,‘啊’一声惊愕地连退后了好几步。
看着冰释血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神色,少女才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出她的心事,“这房屋与枫林的一模一样!”
少女的话让冰释血一懵,枫林?
‘当枫叶红成一片时,我会回来的。’他尤记得这句话,少女告诉自己时眼神中的坚定和执着,仿佛是另一个自己。
“你……”英俊的男子随即一怔,被这个女子的话,紧接着蹙眉,突然他跳了起来,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般大声嚷叫着,“你都记起来了?”
随即他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于激动,将自己的情绪抑制住,小心翼翼的瞅着少女别过去的脸,再次不确定地开口,“你真的什么都记起来了?”
少女开始被他过激的行为吓了一跳,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微微咳嗽着掩饰自己的尴尬和别扭。
直到男子再次不确定又小心翼翼的开口,他口吻的害怕让白伊想到男子之间哭得像是孩子般无助的情景。
白伊抑制住心底的害羞和腼腆,微微的转过头,乌黑的眼眸微笑着,带着鼓励的目光勇敢地直视这个黑眸中是惊喜和害怕的男子,“是的,都记起来了。”
白衣女子淡笑着,话语温柔和祥和,像是一阵迎面吹来的暖风,笑容干净而纯洁,不带一丝世间的污秽。
那样干净而勇敢鼓励的笑容让这个带着惊喜又害怕的男子顺间被夺去了心智。
她的笑似乎只留给冰释血,一夕之间,她又变回三百年前的白伊,她只爱冰释血——因为她恢复了记忆。
刚开始恢复记忆的时候,白伊还是有点不满安圣杰的,因为他的自私使自己无法兑现三百年的诺言,她从旁侧击,从左寒晴的口得知枫林已毁。
那他们之间也如枫林一样毁了吗?冰释血是否还爱着自己?那爱经过了三百年漫长的时光是不是变质了?
最开始恢复记忆的少女有点消极,所以什么都不敢问,什么都不敢说。
似乎是想通了为什么白伊没有一开始就告诉自己恢复记忆的事,原来这个少女和她一样在害怕,一样在担忧,原来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挣扎和徘徊。
冰释血笑着拂过女子柔嫩的脸颊肌肤,情人般呢喃,“这爱经过三百年时光的沉淀,就像地窖里的红酒,只会愈加浓烈。”
————
“哥哥,怎么办?”儒雅的摄魂师目测着空幽谷的情况,低低的询问他身侧的银发庄主,显然对于眼前的境况有些一筹莫展。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来空幽谷了,只是他们这一次来的目的,并不是来复仇。但是有过一次教训的冰释血肯定不会简单的相信他们的话,之前他一把火将狄凤庄烧了,还派遣飞天舞来对付他们,仇人见面当然是分外眼红。
就算他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来找冰释血算账,但是一想到冰释血的所作所为,当然是恨得咬牙切齿。
只是他们经历过一次生死,对于仇恨有了新的认识和定义,想了解清楚当年所有的真相,尤其是唤醒云罗。
由她来判定所有的是非曲折,这样茫然的复仇并不能解决一切,当初他们不顾一切地想要之冰释血于死地,但是现在明白,死亡并不能解决一切,至少已经死去的人不能再复活。
他们想要是救赎,不想在继续堕落,虽然这是一个黑暗而慌乱的时代,他们最开始只能选择以暴制暴,因为他们看不到任何光明。只能在黑暗中以黑暗的手段来结束所有的一切。
“你引开冰释血,我去找白伊。”狄傲幽经过一段时间的郑重思考,果断的下命令。
其实他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唤醒云罗的元神,但是他还是决定先见一面白伊,将所有的事情告诉她。如果可以的话,说服她配合自己的术法。
虽然他也不知道从那些老旧而残缺不全的术法典籍中翻阅出来的元神唤醒术有没有什么用,但是在取得本人同意的情况下,他还是决定试一试。
不过这样的想法好像有些单纯和愚蠢,但是他不知道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办。
虽然单独去会那个魔有些危险和恐怖,说不定就会被他毫不留情的杀了,但是儒雅的摄魂师还是一咬牙,颔首答应。
“小心点。”见摄魂师转身没入竹林中,银发的庄主最后还会忍不住担忧的叮嘱。
摄魂师前进的脚步一顿,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的应答了一声。
儒雅的摄魂师几个转身,略有消瘦的身形就已经消失在竹林中,银发的庄主定定的看着摄魂师消失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他心中陡然冒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这或许是和自己这个亲弟弟最后一次的见面。
他随即嘲讽的甩着头,将这个不好的预感从脑海中丢弃,同时有些暗嘲自己的敏感。
“谁?”他才走出两步就猛然听到身后有脆响,向来警觉的银发庄主机警的转过头,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但是入眼却是空无一物,狄傲幽不禁蹙眉,他当然不可能听错,男子不禁微微眯起眼,将自己的幻力感知扩散开来。
飘雅忧拼命的捂住嘴角,但是晶莹的泪水还是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但是她只是一具魂魄,稍稍有些灵力的魂魄,那些原本应该虚无的泪水只是流过她美丽如白瓷般的脸颊,就刹那蒸腾在空气中。
看着男子警戒的血眸,那飘逸的银发,所有的一切恍如在梦中般,是这个女子从来不敢想象的。
那样熟悉而陌生的脸,再也不见当初的稚气和青涩,褪去十七少年的外衣,这个男子的脸已经重新带上一个成熟男人的轮廓和稳重。
飘雅忧不可置信地伸出手,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怕这一切像是一个碰即碎的梦。
她的咽喉已经克制不住的哽咽,为这一刻重逢的喜悦,还有自己多少年的期盼甚至是不断的找寻。
她的人生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光明和辉煌,她第一次感谢那些被自己诅咒和辱骂了无数遍的神灵。至少这个男子还是活着的,他是平安无事地活着。
看着男子英俊出色的容貌,比她无数次幻想的还要出色,古典美女不仅伸出手想触摸这个男子线条优美的轮廓。
微阖上眼的男子紧抿着弧线优雅的唇畔,帅气的眉微微紧皱,带着一种陷入思考的境遇。忽然他猛然睁开眼,修长而宽大的手掌似乎想握住空气中的某一样东西,但是却还是没有抓住。
看着从自己虚空的手腕上穿过的漂亮手掌,飘雅忧和狄傲幽都有片刻的呆愣。
——他居然可以看见自己?
这是飘雅忧第一个想法,这同时也是一个对于她来说是震惊不少的消息。
但是男子一愣之后,就将自己的手颓然的放下。随着他放下的手,飘雅忧觉得自己的心也慢慢冷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