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已完全沉下,小院的两人十指依旧相交互握。一个立在窗外,一个站在窗内,目光交错间,伏在窗口的少女带着安心,幸福地笑了。
男子清冷的目光中带上了丝丝暖意,浪漫而温馨的画面,两人的心第一次靠得那么近,带着劫后余生的约定,却不知阴谋的脚步并没有两人相映的心意有片刻的顿住。
昏暗的宫殿中,一抹漆黑的身影藏匿其中,他坐在梳妆台前,在并不明亮的空间里,行云流水般自然地画着精致的妆容。铜镜中映出一张略模糊的苍白面容。一张阴翳而邪恶的眼睛却带着别样的流光溢彩。其他的五官因昏黄的光线而只看到淡淡的轮廓。
突然,他张开嘴、笑了,白晃晃的牙让人不由的胆战心惊。不一会儿,他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才用袖口掩住口鼻,但那股寒意并没有被掩住。
他的声音绵里藏针:“真是没用啊!”他的口吻像是一个长辈看到不成器的晚辈而发出的无奈感慨。
密闭而精美的房间,墙体上绘满了西方极乐世界,极乐界的诸神带着慈祥而悲天悯人的目光,注视着房间里那个美艳的男子。男子穿着繁华、艳丽的僧袍,双目微闭,安静的打坐,面上一片祥和。只是他微颤的身躯和刷白的唇畔泄露了他心底的复杂。他似乎看到白衣男子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不带一丝留恋,他的背影冰冷无情,仿佛能冰冻他的心。
——安圣杰!!!!!!!!!
他叫嚣着睁开了眼,一瞬间,屋内蓝光大绽。流光溢彩间,那双蓝宝石的眼睛却渐渐失去了原有的亮泽,显得黯然无光。
——安圣杰,我在十二宫里整整等待了三百年,你曾经答应过会回来,让我重新复活,以后不离不弃地与我厮守到永远。
男子有些气息不稳。
——你背叛了我,原来你的承诺、誓言是如此的苍白无力、不堪一击,你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
想到痛心处,男子的目光凄楚失神,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安圣杰,我不会让你背叛我的,我是如此地爱你。我喜欢你,我爱你,爱到想要把你藏起来,吃进肚子里,成为我的骨、我的血,永不分离。
他的精神似乎达到了癫狂的状态,褪去歇斯底里的一面,他笑了,笑得温柔如水,却让人不寒而栗。
——我和你,怎么能分开呢?如果强行分开,就像切开皮和肉,会剜心的痛。而且失去肉后的皮不能获得赖以生存的养份而枯萎,失去皮保护的肉也会被异物侵害而死亡。
——你看这多像你和我啊!呵呵!
冷寂的房间里回荡着诡异的笑声,带着心如刀割的绝望。
“夜深了,你的身体还比较虚弱,要多休息。所有的事情我会看着处理的,你安心养好身体。”冰释血面上说着宽慰人的话,澈黑闪烁的眼眸里带着炽热如火的浓情蜜意,只是被一层清亮的水雾所掩盖了。他心中已有了详细的计划,他们不会再坐以待毙。
“嗯。”少女一脸听话的乖巧模样,突然她一歪,有些苦恼地嘟起嘴,“衾大哥伤得那么重,我都没去看望他一下。”说着一脸愧疚得低下头。
“没事,你也是伤患者,他会体谅的。明天早上去探望也不迟。”冰释血有些好笑到无语地安慰她。
男子的身影渐渐隐在浓重的夜色里,他知道少女并没有听话地完全关上窗户。此刻她透过那道缝隙目送着自己离去,他的心燃起一丝叫爱情的暖意。
冰释血转过弯时,那扇窗户才轻轻的阖上,掩住了从缝隙间透出的少许烛光。夜色中的身影没有再前行,他折过身,锐利的黑眸扫过少女的窗口,确认是关着的,才放心地跳出小园。几个脚落起点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上树梢,巨大的墨色幕布上孤零零的挂着一轮圆月,好哈出的气凝成白色的烟雾。
城内一家不起眼的客栈,所有窗户口的灯相继灭了,只零星地亮着几盏,最后只留二楼西南脚那扇窗户后的灯一直亮着。
微弱的灯光带着对黑暗的畏惧,不安的跳动着,昏黄的灯光隐隐折射出一个女子修长的身形。女子似有心事,忐忑地来回走动,似要把这慌张的心境磨平。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干净,靠西墙的红木床上的帷幕还没放下。女子或站或坐、不安地等待某个人的到来。她低着头,嘴里念念有词:“怎么还不来啊?”刚折回身,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长靴,她吓得一顿。
鞋子的主人没有出声,好一会儿,女子才不确定地缓缓抬起头,她刚扫到男子那张冰冷无表情的脸,复垂下头,低低地唤了声:“军座!!”
男子轻轻颔首,表示听到了,之后不再理会青衣的女子,直径坐到房间中央的圆桌边。冰释琳并不清楚冰释血找她的缘由,这个男人脾气有时着实古怪,谁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哪怕是他现在的心情。
冰释血抬头,示意她过来。冰释琳忐忑不安地挪动脚步向桌边靠近,她也不知道男子现在的心情是好是坏,所有的一切带着未来不知的恐惧。
男子的耐心显得出奇的好,他也不开口相催,只静等着冰释琳挪动时猫般的小碎步,他右手的手指有节奏地轻击桌面。
“军座。”女子又不安地开口,她为难地立在一边,不知道冰释血想问什么或是有什么指令。
“戾凌疾的身份,你早就知道了吧?”虽然是询问句,但冰释血是肯定的口吻。这句话像投下的一颗定时炸弹。青衣女子一哆嗦,已经趴在地上,她没吱声,不知是被吓怕了说不出话还是觉得任何辩解在这男子面前都是徒劳无谓的。
冰释血依旧冷漠的神情,让人看不出他现在是什么样的心境。他沉默着,像是再等冰释琳的答案。压抑的氛围下,跪地上的青衣女子越来越不安,额头沁出的汗水渐渐汇聚,滚落到鼻尖,耳膜被怦怦的心跳声振得发疼。
“军座。”她的话带上了颤音,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只要他有心查,世间没有什么事能瞒过他。
“起来。”冰释血对身后差不多蜷缩成一团的女子淡漠的开口。
女子手脚冰冷僵硬,吓得根本没力气爬起来,男子也不管她,自顾自地的说了下去:“你私自出冰阎殿的事,我暂时不计较,白罗宫和紫薇宫盯紧点,有什么事随时通知我。”
男子言简意赅地交代了几句,女子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应承。男子走到门口的身形蓦然顿住,像是想到什么,冰释琳刚放下的心又揪了起来,“白伊遇刺和戾凌疾失魂的事,你暗中好好查查,理清楚其中的厉害关系。还有你喜欢他可以。但你若以此有二心,那你和他,我一个都不会留。”
冰块样僵硬的字扑天盖面地向女子砸来,冰释琳怔松地望着半开的门,感到漫天的寒意。男子的话像尖刀一笔一划地刻在她心尖,噩梦般,让人永世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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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幽暗的大殿内,众人作鸟兽状向门外飞窜,谁也不敢在殿内逗留。不一会儿,殿内恢复了一片死寂,密闭的空间里,阴风阵阵,白色的纱帷轻飘,跳动着死亡的舞曲。一声声粗浊的喘息声传来。
“呃……呃……”一只苍白的手突兀地抓住一块纱布,手的主人很用力,可以看到发白的骨节和隐隐跳动的青筋。中年男子挣扎着探出身,喉咙像是被人扼住,发出支离破碎的呻吟。他全身繁华衣饰已湿透,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但痛苦并没有随之减少一分。
他瘫坐在地上,双脚开始抽搐,这份抽搐很快蔓延到全身。男子的脸色从之前的惨白开始发青,紧抿的唇畔缝隙里渗出不少白色的唾液。
“呃……”支离破碎的呻吟变成野兽的嘶吼,向上翻的瞳仁隐隐耀出红光。中年男子四肢不协调地站了起来,这时的他全身上下透出一股死亡的腐臭和野兽的残忍。他乜斜着红色骇人的眼,打量着这个昏暗的殿宇。
他的视线跟着四周飞舞的轻纱移来移去,不一会儿,就开始发晕,最后他动怒了。
——嘶……
——呃……
殿宇里传来纱锦撕裂的声响以及野兽般的怒吼,殿外的侍从已吓得全身无力、瑟瑟发抖,一道震天响地的吼声传出,他们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殿内飘散着无数撕碎的纱幕,像下了一场唯美的雪。中年男子已累得全身无力,瘫坐在地上喘息着,眼中的红光不复存在。看着周围乱七八糟的景象,他有一瞬间的如梦大处,之后不由苦笑,带着深深的不甘和无可奈何。
“真是没用啊!”鄙夷的嘲讽在大殿内回荡,带着绕梁的余音,白柳抬起头,在如漫天扬散的白色花瓣的纱幕里缓缓走出来一道人影。漆黑如墨的斗篷将对方的体型掩住,领口高高的竖起,遮住了他大半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