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伊坐着仓木在沙地上空飘荡着焦急地找寻他的踪迹,在他沦为那些可怕生物的腹中餐之前。
漫天的黄沙混合着在灼热艳阳下曲动的空气,天地在视线里开始怪异的扭曲。
白伊泪眼婆娑,不知是弥漫着的黄沙落入眼中还是出于对衾梓寒的焦急的担忧,她坐在仓木柔软如毛毯的宽阔背上。
仓木可爱又不失机地抖动着他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平时的白伊定会上前伸出魔爪揪两下,但此刻衾梓寒的事像一根刺哽在她咽喉中,呼吸间疼痛不已。
裹着黑色风衣的男子只是静默地站在漂浮在一旁的半空中,一脸的漠然,也不出言安慰几句,只是神色间一片黯然。
这只凶猛而高大的毛绒动物,不知是怎么的,不懂收敛自己身上的气场,尤其是每次遇到冰释血,总是要有意无意的展示它强大的气场。似乎想与这男的一决高下或是把这男的镇住。
冰释血只是随意地瞥了眼这只从见面起就对他不友善的毛绒动物,不甚在意的眼神似乎惹恼了这只通灵的神兽。
它龇着牙,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声,仿若这个男的挑战了它的威信或是触及它的底线。
不明所以的白伊拍了拍它的头,示意它安静,对身侧的黑衣男子低声问道:“是有什么危险靠近吗?”
男子扫视了眼在少女示意下安静的毛绒动物,淡然地摇了摇头,暗哑着嗓子开口:“没有!”
他的话言简意赅,语调像走势凶猛的剑锋,凌厉间又不拖泥带水。
少女信任地点着头:“那就好,我们继续寻找。”
沙漠里的风暴一向强大且无规律,地上的足迹在转眼间就被掩盖住了,让人无从察觉。一眼望不到头的黄色沙地,在艳阳这大火炉的烘烤下发出爆开的噼啪声。额头间沁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渐渐滑落,少女抿了下干裂的嘴唇,全然不在意干燥的口腔和冒火的嗓子。
一旁的黑衣男子终是不忍,开口提议她休息会补充水分和恢复些体力。少女只是满目焦急和担忧地摇摇头,拒绝了他这个提议,
不是她不累不渴,只是在找到师兄之前,她不可停下来,万一师兄现在遭遇到什么危险,正等着他们去解救,她一休息就延迟了解救他的机会,她会悔恨一生的。
这片沙漠无人知晓它的边际,也不知衾梓寒是往哪个方向走的,这样如大海捞针般漫无目的地找寻,只有失望的结果。
少女无奈又痛恨,为什么要这样戏弄她,先是漫入天堂,之后似乎是顺利成章的从云端落入地狱,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亲人,试着开始新的生活,却在她还没有完全策划好未来的路的瞬间,化为灰烬。
少女揪了下仓木的耳朵,示意它继续向前寻找和搜索。
和冷漠男子对视交战中的神兽不情愿地转回头,撒开疲惫的四肢,在茫茫的黄沙中平滑而顺利地前行。
猛烈而夹杂着沙砂的风带着让人不敢忽视的热度,刮到少女娇嫩的脸颊上,火燎燎地生疼。干燥的空气让奔波的少女脸上的肌肤严重的缺水,还隐隐有些干裂的痕迹,仓木迅速前行而引起的剧烈风暴让少女疼得龇了下牙,倒吸口凉气的同时,脸部的肌肉和五官怪异地扭曲起来。
“白伊。”男子冷若冰霜的话仍过来,被少女一挥手止住了,“什么都不要说,先找到师兄。”
她冷静异常的表情让人害怕,冰释血反倒宁愿她能大哭一场,大喊大叫,哪怕是指责自己的不是,也好过看到白伊如此压抑的几乎麻木的表情。
她装作坚强,佯装冷静,却是完全不顾及自己虚弱且透支的身体,在这片广袤无垠的黄沙尘土上漫无目的地找寻一个不知去向的男子。
冰释血蹙眉,一个箭步追上坐在仓木背上的少女,他的神情带着疼惜和不舍,语气是从来没有的低声和温柔,“你先休息一会,等会再找也不迟,你的身体快到极限了。这样下去,就算你找到了衾梓寒,你自己也会累垮。”
冷漠的男子从来没说过这么多的好话和柔语,他向来是个寡言又不会表达自己情感的魔,说出这番常人都能说出来的劝慰,对他而言实属不易。
少女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眉中是掩饰不住的疲倦,看到年轻俊美男子神情中的担忧,叹了口气;“冰释血,我不能等,也不能休息,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危险,或是被困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他正等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待着我去救他,所以我一刻也等不下去,我必须马上找到他。”
少女的话很是恳切,她翕合着干裂的唇畔,有气无力地吐出这段话。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冷漠的男子看着她这样的情况,陡然火了,他一下子提高音量,却是压低音色,“你现在的样子,就算找到了他,也只有陪他一起死的份。”
冰释血第一次用如此恨铁不成钢的凌厉口吻来训斥已经摇摇欲坠却咬牙死撑的少女,教训她不听话的固执。但冷漠男子口中的‘死’字似乎激怒了少女,原本摇摇晃晃坐在神兽背上的虚弱少女猛地坐直,挺起腰背,全身带着前所未有的威严和凌厉的气势,“你就盼着他死,是不是?”
她的口气咄咄逼人,“我身边的每个人死的死,走的走,这样的结局你看着,是不是很开心?”
她这样近乎指责的质问让男子一瞬间呆愣住了,这样张牙舞爪的少女像只被激怒的幼狮,虽有潜在的危险,但对冰释血而言,力量还是不足畏惧的,只是她这样不掩饰又不信任、若锋芒刺背的目光让年轻男子极度难受的同时也是极度不悦。
他这样软声细语的请求换来的却是少女如此严厉的指责和怀疑的目光。冷漠的男子眯起眼,犀利而不悦地打量着这个感觉与他背道而驰的少女,心底蓦然有种莫名的害怕和难过腾起。这个人,这个他穷尽一生来维护和守候的人,在此刻却离自己愈来愈远,她开始要逃离自己的生命,这个想法让他无端的揪心和恐慌,想紧紧抓住这个即将远去的人。
她曾经靠自己那么近,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近到可以闻到她的呼吸。但现在留给自己却是她远行的背影。
男子努力平复自己失落而难过的心境,用最轻松自然的口吻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时候无谓的争吵和指责是没有意义的,他也理解少女焦躁的心境,她的急躁和担忧让她如此口不择言。
“你不是这个意思?”少女显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冷漠的年轻男子,她的急躁、愤怒似乎是一下子找了发泄口,不全部宣泄出来,她自己也会崩溃。
白衣的少女一挑眉,语调有些阴阳怪气:“那你是什么意思?居心叵测地让我停歇?”
“我只是想让你休息会。”年轻男子的态度已经放得很低,换做平时少女也会见好就收,只是这会她的精神几近崩溃,所有的理智抛掷脑后。
冰释血从来不是一个善于隐忍的魔,对于百年间发生在他身侧的是非曲折,他向来不关心,也不会真正放在心上,所以他自然不会为那些琐碎的事忧愁或是发火,所有人以为他习惯于沉默,是善于隐忍、掩饰自己所有的情绪。他永远带着漠然而冰冷的面具,感觉他将所有的心绪尽藏心底。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没有那些凡人俗物的繁杂心绪。但这个白衣的少女,却是在百年前第一次相遇时就扯出他所有心绪的人。她像一名地质探险者,瞬间发掘出他所有深埋的心绪。是这个人,第一次让他尝到什么是心痛、心碎、高兴、快乐、幸福,人生百态的调味瓶在他心底一一打破,各种思绪混合到一起,变得揪心又愉悦。
现在这个少女又让他学会怎样隐忍,藏匿自己所有消极一面的情绪。
“你真会这么好心?”少女几乎是疑惑却不失提防的语调,她的话如此直白又伤人,像一把无形的利剑,瞬间刺穿男子高大而健硕的身躯。
两人之间何时变成这样?三百年后奇迹般的再次相遇不仅让两人没有像三百年前那般生死相依、亲密无间,反倒在无形中有一道细小的裂缝,站在两边的人却无所察觉,那道缝隙渐渐演裂成沟渠,而这道沟渠还在疯狂却是以人眼看不到的速度演变,让人不容忽视。
年轻的男子感觉眼前有些发花,他闭了闭眼,努力抑制心底汹涌澎湃的怒意和溢出的杀意,他不想让自己的劝说演变成一场无谓的争吵或是威胁。
少女的身体和情绪都到崩溃边缘,过激的言辞只会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仓木看着一侧跟随着自己步伐迅速移动的男子,经过几天的找寻,年轻的男子一脸疲倦和风尘,但精神依旧清朗,思维和意识的反应也没有丝毫的减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