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着,一边随意地掀袍坐在少女的身侧,陪她一起看庭院中开始复苏的春景。
土黄的枝桠上似乎开始破出嫩绿,吹来的季风,带着湿润和温暖,隐隐闻到风中夹杂的花草清新的香味。
“没事,父亲,我很好。”白衣的少女抱着自己的膝盖,微笑着看父亲坐在自己身旁的榆木椅上,她将头倚靠在正年男子宽阔的肩膀上,眼中虽有着淡淡的疲倦,但是还是迸发出对未来的不懈追求和希望。
看着中年男子鬓角有些发白的头发,白伊的心里有些微微的心酸,眼眶有滚烫的液体在流动。
其实她已经做好了自己的决定,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和这个自己失散多年的父亲好好团聚,过一段开心的日子,其实经历了那么多,她觉得自己没有崩溃掉,真是幸运。
这三百年来,自己从来没有尽到子女的一丝孝心和本份,还让父亲一直为她挂念和操心,真是一个不好的女儿。
——冰释血,我会把这三百年时光中对父亲的亏欠全部胡还清,到我们重新相逢的时候就让我们相爱吧,希望那个时候你不要像我一样将我忘记了,不过了,就算忘了,这一次,换我来讲你记住。
她会去找寻属于自己的幸福,她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待冰释血,在她的眼中,这个男子贴心,为自己着想,所有的优点在他离去后不断的放大。
“没事就好。”白柳伸出手宽慰似的拍拍少女瘦弱的肩膀。
“父亲,我想知道,三百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倚靠在他臂弯中的少女忽然低低的开口。
其实她很早就想知道了,很早就想开口,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现在凉亭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之间又是如此安谧的氛围,一切似乎再合适不过了。
之前安圣杰说是冰释血杀了她的师兄并伤了她的父亲,但是从安圣杰的行为来说,他的话并不是很可信。
白柳抚摸白伊头发的手一顿,却是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看着怀中的白衣少女,一时间眼神隐晦不明,脸上表情莫测。白伊微微抬起头,看到他此刻的神情,也猜不透他心里此刻是什么样的想法。
只是她也眼神坚定地望着这个似乎衰老的父亲,告诉他自己不变的决心。
白伊觉得自己父亲是不会欺骗自己的,况且也没有什么可以欺骗的。
“白伊,就算有些事让你知道了只会增加你的痛苦,你也要知道吗?”白柳感慨了一句,低低地叹息着。
他的话,让白伊的心一下揪了起来,少女没有立即开口回答他的话,依旧定定地看着他。但是白柳却没有停下自己的话匣子。
“我知道,就算我告诉了你所有的一切,也不会改变你对冰释血的情感,况且你已经做好了自己的决定。”白柳的话似乎越说越明显,像是从水底不断漂浮上水面的物体。
白伊不仅瞪大了眼睛,显得有些不可置信,她一直觉得安圣杰的话是欺骗自己,可是现在看看父亲的表情说话的语气,想来安圣杰说的话,怕是有一半是真的。
可是她想不透,真的是冰释血伤害了自己的父亲和师兄?但是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的话只会带来自己怨恨他的后果。况且他跟自己的父亲师兄没有过多的仇节呀?
白伊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父亲!”白伊忽然出声了,“三百年前,你是反对我和冰释血在一起的吗?”
白伊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但是这样的话也没有必要让冰释血大开杀戒呀!
“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和魔在一起,到时候,不仅是我和你师兄,还有你都要面对那些打着旗号的江湖人士的追杀和各种流言蜚语,况且你呆在他身边也不安全,说不定他哪天性情大变,把你也杀了。”白柳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开口说了这样一段话。
白伊明白父亲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江湖凶险,人心难测。
“那你当时有多反对?”白伊不死心,她不相信冰释血会作出那样的事,还是说自己从来都看错了他,自己更是从来没有了解他真正的面目。
只是不等白柳回答她的问题,忽然他面色惨白,一只手捂着发疼的胸口,大口而勉力地呼吸着。
“父亲!”少女惊呼起来,看着父亲痛苦地抽搐着,她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为什么她的身边从来不会平静呢。
“师傅!”身后突然传来男子惊讶而心痛的呼喊,年轻的剑士慌乱地跑过来。
“庄主!”衣裳有些破损的少女不安而忸怩地开口,她眼角的余光看着不远处的银发男子,“蓝大哥不会有什么事吧!”
虽然在平时看起来梨怜月似乎永远只看得到狄傲幽,她一直以这个男子为中心的打转,但是说最实在的她是为了生存,或许夹杂着其他的情感,但是不可避免地涉及她最本质的目的——活下来。
她表面上看是畏惧蓝细烽,觉得这个冰冷如霜的男子不好相处,但是她却称呼他为蓝大哥,而那个她一直努力接近的男子却是生硬而疏远地称呼庄主。
或许在人性的潜意识里,她就明白这个蓝细烽似乎更好相处,他更会保护自己。
此刻的他们躲在一座破旧的庙宇中,是她十七年岁月中无数次生活和闪藏的地方,对于这些地方,她可以算是轻车熟路了。
虽然躲在这个破旧的庙宇中,但是银发的庄主依旧气宇不减,除去身上的衣物有些凌乱,显得有些狼狈,他的脸上依旧是锋利而冷酷的神情,带着历经风霜后的疲惫。
梨怜月用一些干燥的草垛,铺就了一张还算柔软舒服的位置,年轻的摄魂师呼吸微弱得躺在上面。他脸上惨白,毫无生气,要不是看到他微微起伏的胸口,所有看得人怕是都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狄傲幽只是闭着眼,安静地在一旁盘膝打坐调息,在之前的鏖战中,他的幻力基本消耗殆尽,要不是最后蓝细烽抵死使用复苏术,将狄凤庄下镇压的恶灵唤醒,怕是他们早已被沙魔吞噬,已然尸骨无存。
看到银发的庄主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话,梨怜月只好无措地低下头,她不知道这个男子是没有听到她的话还是没有力气回答她的话。
她偷偷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借机来观察着周围的地势,制定最有利逃脱的计划。要是草垛上年轻的摄魂师醒过来的话,她可没忘记之前银发庄主盛气凌人说出的话。
——要是你死了的话,我也会杀了她给你陪葬。
她知道男子一定说到做到,可是她并不想死,也不想陪葬。
回想片刻之前的场景,梨怜月不仅抱紧自己的双臂,还是止不住地全身打起了个冷颤。那样激烈的战役,是她十七年生命中唯一一次经历过的一次最恐怖和最血腥残忍的事件。
当时银发的庄主勉强为年轻的摄魂师抵挡一切靠近攻击的沙漠,而虚弱地盘膝而坐的蓝细烽却默默得低吟起来。
他紧闭双眼,脸上是带着某种崇敬和高傲的素养,像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高贵。他的脸上是神圣的神色,如樱花般的苍白唇畔轻轻开启,从他的咽喉中流泻出坑长而繁琐的咒语。
他缓缓向上举起自己的双臂,低吟的咒语越来越高昂和铿锵,咒语弥漫在空气中,盘旋、扭曲、缠绕,像是一张巨大的编织的网,也像是一扇幻化出来的古老却坚不可摧的拱门。
空气中陡然迸发出尖锐的哀啸声,几乎穿破人的耳膜,梨怜月飞快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只是这样的声音依旧不断的从四面八方传来,不仅是钻进她的耳朵,似乎还透过皮肤上细小的毛孔钻入。
那样尖锐的哀啸声化为一根根无形而细小的尖针,在身体中放肆而无顾忌地穿梭游荡。梨怜月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周围那些拼死抵挡的死士也是和她一样面对如此巨大的煎熬。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着,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来,有史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地接近死亡,仿若就在她的身侧,触手可及。
意识模糊前的视线里,她看到无处从地下呼啸而来的白烟团,带着死亡的腐臭而让人颤栗地恐惧。
他们凄厉地尖叫着、哀嚎着、到处冲撞着,不顾一切,那样悲壮而惨烈的行为,是梨怜月昏迷前最后看到的场景,之后她陷入长长的黑暗中。
“军座!”一袭红衣的妩媚女子扭转妙曼的身姿缓缓走上前,她恭敬地立在男子身后。
“什么样?”寒冷的冰原上,呼呼的风撩起男子黑色的风衣,承托得像从天而降的战神,他带着傲视天下的伟岸目光,不可一世的霸气,他冷冷的开口询问,他的话简短而急促,不带一丝情感。
“让他们跑了。”飞天舞不敢说谎,她知道要是被他们这个无所不能的军座察觉的话,她会面对很惨不忍睹的结果。现在要是老实交代的话,说不定只是小小的惩戒。
面对冰释血,所有暗黑军团的人都不敢赌,因为他们不敢赌,也赌不起。
“看样子,我是高估你了?!”黑色风衣的冷漠男子依旧是漠然的口吻,丝毫听不出他声音里的情绪。
“军座!”女子姣好的身躯忍不住一颤,几乎是跌坐地上。
“下去吧!”健硕的男子随意地摆了摆手,脸上露出微微地不耐烦,似乎也不愿多和妩媚的女子计较。
“是!”飞天舞勉力稳住自己颤抖的身躯,怕冰释血看出什么端倪,悄然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