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夏荷、秋菊、冬梅,澜苑小镇的花展一季一次,年年如是,然前来看花展的旅人却依旧前赴后继。花展年年相似,然花的美却是年复一年,一年更甚一年,只有见过的人才了解它具有怎样的魅力。
送走了唐行之兄妹,天色已然大亮。明媚的太阳悬于浩瀚晴空之上,照得人身上渐生暖意。碧蓝晴空如洗,只见得了了几片柔弱的云朵懒懒地躺着,动也不动。
许是天气不错,纳兰雪歌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明媚起来。今天那菊花盛会就会开始,纳兰雪歌便也不打算回客栈去,脚步轻快地往县令府去。今年这菊花会就在县衙门口的那一大片空地上举行。
还未到达县衙,雪歌就被卷入了人潮之中。这个时辰,前来赏菊的诸位已经起来,迫不及待地出了门。
换作以往,陷在这样拥挤的人群之中,雪歌一定会紧皱眉头,烦躁不已。如今,倒是多了分闲心,雪歌突然觉得,这样的热闹,也挺好。
就这么被人流簇拥着带到了县衙门口,在人群之中拥挤着,雪歌有些无措地站着,看着身边的人不断地经由人与人之间的空隙穿到前方。
突然地,雪歌感觉到腰侧有一只手在探寻着什么,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那只动作的手,顺着手臂,雪歌扭头,看到了站在她身后面色慌乱的娇小女子。
“我…”
铃音微张着嘴,明显受了惊,脸上满是慌乱,杏眸中有水光闪烁着,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那样慌乱粗糙的手法,一看便知不是惯偷之人。而且瞧这女子的穿着与惊慌的面容,很显然是遭遇了什么,为情势所逼,才铤而走险。
雪歌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铃音,随后退了一小步,站到了铃音的身边,将腰间的荷包解下放在了抓着的那只手上。
铃音的眼圈瞬间变得更红了,原本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握着荷包的手轻颤着,不知所措。
“姑娘想是遇到麻烦丢失了银两吧?这钱你收下吧,回家去吧。”
纳兰雪歌以自己的脊背隔开人群,从怀中掏出帕子细细地擦着铃音的泪水。
大抵是雪歌的柔声细语起到了安抚的作用,铃音脸上的慌乱少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歉意与羞赧,神思也回到了当下。
“我不走。”铃音的声音很轻,却十分的坚定。
雪歌眨了眨眼睛,有些惊诧铃音的反应。
铃音低下头,声音压得更低了。纳兰雪歌靠近了些,才依稀听到,她说:“我还没有找到他。”
他?莫不是这女子的所爱之人?看来,这女子与我是相似的人呢?
雪歌想到这些,看着铃音的眼光更加柔和了些。
“妹妹,你可愿和我一起,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我也…还没找到我的那个他。”
铃音抬起头来,抬手用袖子将脸上的泪抹净,勉强地笑了笑,用力地点了下头。
“姐姐,谢谢你。我…我叫铃音,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
“纳兰雪歌。你是……”雪歌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你是扶霖国长公主吧?我记得那位长公主的封号似乎就是铃音。”
铃音突然发白的脸明白地回答了纳兰雪歌的疑问,雪歌握紧铃音的手,轻轻地眨了下眼睛,“你我是一样的,我不会和别人说出你的身份,你也为我保密好吗?”
“嗯,姐姐,我带你去前面看花。”说完,铃音的表情放松下来,拉着雪歌在人群中穿梭起来,凭借她们瘦弱的身子,很快就到了人群的前面。
“姐姐,你看,好美。”
顺着铃音手指的方向,雪歌看了过去,也不禁被眼前所见惊艳到了。
这一盆白色的菊花怯生生地探出了几片长的花瓣,中央的花瓣仍蜷缩着,像是一个孩童躲在大人身侧悄悄瞧着陌生场景一般。那一盆黄色的花朵在阳光下舒适地伸展着花瓣,尽可能地展现着自己的风姿,那明艳的黄色似乎要与那太阳媲美……还有好多好多不同姿态的菊花,雪歌只觉得眼花缭乱。
那么多的菊花堆簇起各种形状的花圃,起伏的色调描绘了一片绚烂多彩的生命的海洋。
“咦?那边是什么?”
铃音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雪歌转头看了过去,那边,是在泡茶吗?
“走,我们去看看。”拉过铃音的手,雪歌少了一开始的拘谨,学着铃音的样子从人群中挤了过去。
高台之上,穿着露脐衣裳的女子长袖飞舞,左手执着杯盏,右手执着茶壶,速度飞快地倒下一杯又一杯的茶水递与周边的人,却不显仓促,反而像是舞蹈一般优雅。
围在这女子身侧的多为男子,这些男子多半是因这女子的容貌、打扮而来,铃音不屑地哼了一声,她素来看不起利用自己容貌招引男人的人。雪歌倒是觉得这女子打扮虽然轻浮了点,但是这周身的气韵着实不一般。
女子刚旋过身子,一抹发丝斜斜地拂上了脸颊,姣美得很。大概是听到了铃音的轻哼,女子将手中的壶、杯丢给一旁的丫鬟,俯身看向铃音。
随着女子俯身的动作,四周传来了一片抽气的声音,这声音引得铃音愈加不屑了。
“你干什么?”铃音仰头,大睁着眼眸看向女子,大声问道。
女子柔柔地笑了笑,直起身子之后像是控制不住似的笑出了声。
“环儿,上小姐我做好的精油,香皂。在这儿的客官哪位购得姑娘我的货品最多,姑娘我赠歌一首,我先去休息了,环儿替我好好介绍这些产品的功效。”
女子的身影还未消失在高台,高台下的众人就冲着那叫环儿的丫鬟挤了过去,也顺便地将铃音和雪歌两人挤到了一边。
铃音和雪歌的姿容自是不差,只是与那女子张扬的美比起来,便显得少了几分味道。
“两位姑娘,我家小姐有请。”
铃音正准备向雪歌抱怨自己的不满,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走到了她们的身前。
雪歌冲铃音笑了笑,点了点头,牵着铃音跟在了那女子的身后。如果没有猜错,请她们的应该是那台上的女子,只是不知这事是好是坏。
铃音微嘟着嘴走在雪歌的身边,暗自生着闷气。她本就是肚里藏不住话的人,在宫里的时候,众人都知晓她的脾性,活泼俏皮有一些些的任性,就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初见雪歌之时,因着从未遇见过那样的状况,一直待在宫中的她才会显得那般无措,脆弱得似乎重声呵斥下就会碎掉一般。
“哟,小姑娘,来了?你似乎对我有很大的不满呢。”
娇媚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铃音突然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到了一处花园之中,那领路的丫鬟已不知何时退了下去。
铃音走到雪歌边上坐下,看着对面慢慢喝茶的女子,轻哼一声,扭头。
“音音的性子就是这般,没有恶意的,还请姑娘原谅。你是县令的千金吧,不知道怎么称呼?”
“何其曼曼,你们叫我曼曼就好了,姑娘什么的听着别扭。”何其曼曼放下手中的茶盏,摆了下手。
看着何其曼曼那样恣意的举动,雪歌眼中很快闪过一丝艳羡之情。
“喂,小丫头,跟你说,能利用好自己的本事,这也是一种能力知道不?不过看你……还是算了吧,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何其曼曼伸手钳住铃音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看着何其曼曼在她身上上下扫视的目光,再听着她那直白的言语,铃音涨红了一张小脸,伸着手指着何其曼曼,你了个半天,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坐在一旁的纳兰雪歌也红了一张脸,说不清楚是因为何其曼曼直白的话语,还是因为铃音她那跳脚的模样。
“不就说个胸,说个屁股嘛,你们这里的女子,至于嘛。”何其曼曼略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伸手倒了两杯菊花茶递给了铃音和雪歌,“喏,菊花茶,明目的,这个季节喝特别好。”
铃音端起杯子就将头埋了下去,小口地喝了起来,同时遮掩一下自己的尴尬,奇怪地是,之前初见的讨厌似乎不在了,但是对何其曼曼她还是喜欢不起来。
微微泛黄的茶水中飘着两朵嫩黄的雏菊,在水中伸展开来的模样格外得可爱。
雪歌端起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入鼻是菊花不过于浓郁的花香,入口则是有一些淡淡的苦味,品一会儿之后,苦味渐消,舌尖涌上一丝淡淡的甜,很清冽的感觉。这样的茶是从未喝过的。瞥一眼身侧的铃音,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喝着茶,看着她逐渐舒展开的眉头,雪歌舒心地一笑。
“曼曼,你与其他女子不同。”雪歌的语气中满是赞赏,她很欣赏曼曼的胆大以及别致的一些想法,比如这花茶,或许再比如她之前提到得那叫做精油、香皂的东西。
“那是肯定的,毕竟生长环境不同,我……没什么。”曼曼没说完的话是我来自于21世纪。
“林雪,我妹妹林音,聊了这么久,都忘记和你报姓名了。天色不早了,我和妹妹先行离开,晚上或许能再会。”
“拜拜,雪雪,小音儿。”曼曼笑眯眯地看着铃音,右手左右摆了摆。
雪歌不是很能明白拜拜地意思,估摸着和再会差不多,便也没问什么,带着铃音离开了。
临走前,铃音狠狠瞪了何其曼曼一眼,这才回头悄声问雪歌:“姐姐,我们晚上还要来吗?”
雪歌轻轻点了点头,“嗯,听说夜晚的花会更加热闹,而且有曼曼在,一定会很有趣,而且……我还想听听曼曼的歌呢,不知道会是哪个人有这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