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得尤为顺利,正如廖辰所料,先皇送葬第二日,宫中便举行了隆重的新皇登基仪式。
登基当日,记恨颁下圣旨,全国税收减免五分之一,开仓放粮救济流浪百姓,举国上下无一不称赞新皇的爱民如子。
除此之外,记恨当庭丢下许多证据,与他国来往的书信,收受贿赂的账簿,前国舅爷礼部尚书全家被收入监牢,等候发落。皇后听闻此事,一病不起,记恨借休养为由,令皇后搬至暮阳宫。夙阳宫位于皇宫西北角,地处偏僻,实则与冷宫无异。
无痕等人早已得知消息,皇后与记恨不过貌合神离,实则记恨对皇后的厌恶颇深,有此一举到不足为奇。
而且礼部尚书会有如此结局,似乎在很早之前就埋下了伏笔。当时无痕混在那些伎人之中,很明确那些人只有在攻向墨无钦时用上了全力,对其他人不过佯装攻击,却偏偏最后其他人不过是皮外伤,唯有礼部尚书的千金陨命。
也许,早在那个时候,记恨早就埋下了这一步棋。若是没记错,当时礼部尚书的二小姐,皇后的妹妹已与龙威将军定下了亲事。
令无痕想不通的是另一件事。当初尚在记恨手下时他就注意到记恨对浅笑尤为保护,似乎根本就不愿意让她接触到外面的事物。可是,这一次记恨却一反常态,将浅笑接到了宫中不说,还将其封为了明阳公主。
“廖辰,去查浅笑的身份,我要知道浅笑和记恨是怎么在一起的。”
“浅笑是记恨从人贩子手中带回来的,那个人贩子已经死了,是记恨杀的。”廖辰很快就做出了回应。
记恨对浅笑的不同,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故此,当初对记恨的调查再无新的消息之后,廖辰就将调查对象指向了浅笑。
“是什么时候的事?知道为什么记恨会去那里么?”夙邪插嘴问道。
比起半路接触接手江湖组织的无痕来说,夙邪对消息的处理要来得更加敏感些。
结合之前查到的有关记恨的一些线索,他心里隐隐有了些想法。
“六年前,根据当时在地下市场买卖奴仆、娈童的人所说,当时记恨的目的似乎就是冲着那人贩子说的,除了一个意图侮辱浅笑的断了一条胳膊,其他人毫发无损。那个断了胳膊的人离记恨靠的近些,听见他说什么五年前。”
“我记得无彦失踪的时候正是十一年前!”无痕听见廖辰的回报,激动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当时是奶娘陪着无彦出去的,然而不仅无彦没回来,就连奶娘都失踪了。原本我们都以为他们是遇到了什么不测。”
雪歌静静地站在无痕的身边,伸手紧紧牵住了无痕的手。
她在一边听的分明,事情真相基本上已经浮出水面,只不过还有些疑惑没能解决。
“你们的意思是,无彦被奶娘卖给了人贩子,后来又被人贩子贩卖遭遇了一些非人的折磨,所以恨上了轩辕家?这似乎有所说不通吧。奶娘为何做出这样于她并无多大利益的事?无彦又为何会将这仇记到轩辕家的头上?”百里靖桐听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却总觉得解释不通。
“如果,有人刻意安排唆使奶娘说了些什么,让记恨认为他不是被拐卖,而是被抛弃呢。”夙邪不咸不淡地说道。
雪歌仔细地想了想,突然记起了一件事情。
“纳兰府与轩辕府一向交好,我和无痕从小就结了婚事,我听爹爹说就连奶娘都是用的一对姐妹。”
百里靖桐仔细回忆了下,冲着纳兰雪歌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无痕那时尚不是记事的年龄,轩辕家主也不曾告诉过这些,所以无痕并不知晓其中的关系。
“当时我的奶娘突然不见了踪影,只是留下了一封信说是老家有事,再后来,就发生了轩辕无彦和轩辕府上奶娘失踪的事。会不会有人用我的奶娘要挟了她的姐姐,逼她做出了那种事?”
纳兰雪歌话音刚落,众人的脸色都阴沉了下来。众人隐隐觉得从很早起,就有人布下了一棋局,而他们则渐渐地进了这个棋局之中。
“可是被抛弃这个理由,如何无彦都不会相信吧,有什么理由会让他被抛弃?”
“红眸,不详也。说出去是妖怪,恐怕都有人信吧,尤其是富贵人家出了这红眸之人,则更有理由觉得耻辱吧。”
茗少坐在桌面上,悠哉地晃荡着双腿,讨好地给夏微凉剥着橘子。
无痕和百里靖桐齐齐看向茗少。
是这样的么?他们从来不曾意识到这些,在他们的眼里,无彦就是他们可爱的弟弟。
若真是这样,勉强能解释得通了。那么那个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该死的!”
百里靖桐一拳击在桌上,将木桌击了个四分五裂。
茗少一个躲闪不及,就着下落的姿态摔在了碎裂的木片之上,疼得龇牙咧嘴。
此刻,众人毫无嘲笑的心思。茗少感觉到众人低迷阴沉的情绪,默默将自己的怒气压下,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将手上幸存的橘子递给了夏微凉。
朝堂之上,氛围也是格外得紧张。
记恨冷着一张脸,看着地上跪了一片的臣子们,经摄魂术改变的黑眸隐隐泛红。
“皇上,三思啊。那女子来路不明,哪里做的了我落羽国的公主?”
“闭嘴!”记恨几乎忍到了极限,眸色几乎控制不住,“君无戏言,如今圣旨已下,再有异议者,就推翻了我这皇位再来谈。退朝!”
一身明黄色龙袍的记恨从高座上一跃而下,转身离开的瞬间双眸变得通红。
“微臣惶恐!”臣子们伏低身子,几乎趴在了地上,跪送记恨离开。
惶恐?你们这群人会有惶恐的时候?
记恨重重地哼了一声,往浅笑的宫中走去。
“笑笑,你还在怨我?”
摒退宫中的太监宫女,记恨走到浅笑的身边坐下。
浅笑侧过身子,不去看记恨微僵住的脸。
记恨很快恢复了正常,从袖中掏出一支造型精致的发钗来。
“如今你已贵为一国公主,这打扮也太素净了些。”说着,记恨伸手欲将发钗插进浅笑的发间。
浅笑快速伸手握住了记恨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动作。
记恨稍稍挣了下手腕,却发现这样的力道并不能挣开浅笑的钳制,他如红宝石般纯粹的眸子渐渐起了些涟漪。
我怎么忘了,浅笑已经不是当时的丫头了呢?她现在已经学会了背着我跟尹卿兮偷偷学武功了。也许有一天,说不定就会跑去找轩辕无痕了。真是一刻不放在眼皮子底下都不成了呢。
记恨抿唇轻笑出声。
“哥哥,罢手吧,血……浓于水。”
浅笑依旧未松开记恨的手,仰头看着记恨的眼里满是哀求。
记恨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将那发钗丢在地上,抬脚用力碾了两下。
“你开口如果只是为了轩辕无痕,那我宁愿你不开口,宁愿你还是叫我冰块,为了别人勉强叫出的亲昵称呼,实在刺耳。”
记恨起身甩袖离开。
浅笑看着记恨离开的身影,嘴唇张了张,终是什么都没说。
她想说的是,她一直当他做哥哥,这一声称呼,是发自内心的。
弯腰捡起地上有些变形的发钗,浅笑小心地擦去发钗上的灰尘,尝试着将发钗扭曲的线条掰回原样。
记恨气恼地走回御书房,当下便颁了圣旨。
第二日,各城镇皆依据旨意进行秀女的挑选工作。
圣旨传到纳兰府中时,纳兰家主几欲昏厥过去。他从未想过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入皇室之中,更何况如今雪歌私自出走,到现在都不曾回府,可若是抗旨不遵,全府上下上百口的性命皆危矣。
一边是宝贝女儿,一边是全府的性命,纳兰家主自然知晓该如何选择,只不过,并不愿意去选择罢了。
眼见皇上给的期限越发接近,纳兰家主几乎咬烂了牙根,派人寻找女儿去了。
而此时纳兰雪歌已经得知了选秀女的消息,更包括记恨钦点她为后的消息。
反复辗转难眠两日后,雪歌给记恨留了书信,悄悄地离开了轩辕阁。她不能让纳兰府毁在她一人的手上。
第三日清晨,天还未大亮,太监总管亲自带着昭书来到了纳兰府。
纳兰家主陪着总管在厅中坐了许久,尽可能地想办法拖延时间。到后来,茶也换了六七次了,那太监总管失去了耐心,要马上见到纳兰雪歌。
“误了时辰,你可担待不起!咱家是奉了圣旨前来,你却左右拖延,莫不是这纳兰雪歌与人私奔去了吧。若是如此,那你这纳兰府气数也就尽了。”
纳兰家主在心里狠狠咒骂着这不男不女的,面上却依旧陪着笑脸,“公公你再稍候片刻,这要前去宫中,小女不得打扮些时间吗?”
太监总管气呼呼地多坐了盏茶的功夫,再不愿等了。
“都给我拿下。”
总管一声令下,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侍卫都围了上来,将纳兰府众人团团围住。
“住手。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未来的国舅爷的吗?”
明朗掺杂着怒气的女声在厅堂中响起,一身红衣的雪歌现在厅中,面上是不加掩饰的愤怒。
太监总管扯着嘴角笑笑,用他那尖锐的嗓子说道:“咱家这不是怕皇后耽误时间太久了吗?”说着,他一个眼神示意,那些侍卫统统退回了她的身后。
“雪儿。”纳兰夫人轻声唤道。
雪歌强笑着看向爹娘,摇了摇头。
“爹娘,我没事。”说完,她扭头看向太监总管,脸上的冰冷掩盖了方才对着爹娘时的那份柔和,“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