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直淋得人心绪难平。
尹卿兮在雨幕中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朝着浅笑的宫里去了。
紫袍浸湿后的颜色显得愈发深了,一如尹卿兮此时的心情一般沉重烦闷。
本不想再多管记恨的闲事,犹豫半晌后,尹卿兮终究是放不下心来,即使那人如此对他。
“扣扣”两声轻响,浅笑没有丝毫犹豫地将门打开来。
若是记恨来找她的话,是压根不会敲门的。
“卿兮哥哥!”看清门口站着的一身湿衣,乌发凌乱的尹卿兮,浅笑惊讶地叫出声来。
下意识地,浅笑就想侧身将尹卿兮让进去,顺便处理一下他湿透的衣服。
尹卿兮制住浅笑的举动,随手将因雨水打湿粘滞在脸上的头发往后拨了拨,轻声开口。
“笑笑,我要走了,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浅笑微微张嘴,脸上满是错愕。
以这么认真又带着点悲伤的口吻说着话的尹卿兮,她第一次见。尹卿兮有正正经经的时候,却和如今这状态完全不一样。
浅笑张了张口,就要询问为什么。
尹卿兮修长的食指抵上浅笑的唇,淡淡地笑了笑,“记恨,你多劝劝他吧。”
收回自己的手,尹卿兮转身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扭头看向浅笑,笑得灿烂:“徒弟,记得想我啊。”
浅笑怔怔地看着尹卿兮渐行渐远,直到快淡出自己视线的时候才大声喊道:“师父!我会的!”
我会去劝冰块,我会想你。
她没看到,尹卿兮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嘴唇微微开合:不见。
无痕哥哥离开了,卿兮哥哥离开了,冰块变成了现在这个让我害怕的模样,接下来我又该怎么做?
浅笑转身回房,一步一步走的缓慢,失魂落魄一般。
很快就到了三日之后,封后大典定于辰时举行,先拜太庙。
雪歌一早便被丫鬟们叫醒,封后大典容不得出一点瑕疵,尤其是皇后的仪容,需得端庄得体。
出乎意料地,雪歌没有丝毫挣扎,很顺从地由着那些丫鬟的双手在自己的脸上,头发上摆弄。
记恨就坐在雪歌的不远处,看着雪歌那乖顺的模样,眉毛轻轻挑了一下。
女儿家打扮得时间总是很漫长的,即使有着这多个丫鬟一同忙碌着,也依旧花了一整个时辰才摆弄好。
记恨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却依旧等到了最后。
房间里的丫鬟一个个退了出去,记恨看着雪歌依旧平静的模样,忍不住走了过去,伸手钳住雪歌的下巴。
雪歌压抑住心中的厌恶排斥,静静地回望着记恨。
记恨弯下身子靠近雪歌,以警告的口吻说道:“不要企图逃走,你该想到会有什么后果。”
“逃走,呵,我逃的走么?”雪歌一脸无所谓地说道,“你不过是想以我诱得无痕前来罢了。即使无痕不来,我成了你的皇后,承欢你的身下,以他对我的重视程度,一定也会被折磨疯吧。你就是这么打算的不是?”
记恨松开手,站直身子,冷哼一声道:“是又如何?轩辕家带给我的痛苦,我要一点一点从轩辕无痕的身上取回来。就那么杀了他,太便宜他了。”
雪歌用手背揉了揉被捏红的下巴,目光阴沉下来。
“他是你的哥哥,轩辕府里的,都是你的家人。你就不怕有一天发现,你所谓的仇恨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错误么?到时,你又该如何自处?”
雪歌直直地看着记恨,她对记恨只有厌恶,却没有仇恨,若是这仇恨真是假的,那记恨也太可悲了。
记恨目光一凛,挥手将雪歌推翻在地,冷冷地看了雪歌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很快,就有丫鬟和侍卫前来带雪歌前去太庙进行祭拜。侍卫的举动有些粗鲁,根本就不像是在对待未来的国母,反倒是像押解囚犯似的,雪歌稍微走慢一步,就有侍卫狠狠推上一把。
雪歌几次踉跄,几乎跌倒在地,却只是尽可能地稳住身子,一丝抱怨都没有。
这侍卫敢这么做一定是收到了记恨下的命令,她又何必去为难行使皇命的人呢?更何况,她本就不愿意做这皇后,自然是不愿意拿这皇后的名头去压人。
记恨坐在轿撵之上,看着从不远处走过来的雪歌的身影,眉头紧紧皱起。
雪歌的话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你就不怕有一天发现,你所谓的仇恨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错误么?
她这么说。记恨伸手掐了掐精明穴,心中存下了一分疑惑,似乎尹卿兮也曾经和自己提过这方面的意思。
这么想了想,记恨掀开轿帘招过一个人来,小声说了几句。
那人频频点头,之后退回了原来所站的地方。
轿帘重新放了下来,此时雪歌也走到了轿子旁。
“启禀皇上,纳兰小姐带到。”
轿子里没有任何反应,雪歌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记恨这才出声,“上来。”
侍卫闻声轻轻嘘了口气,退到了后面的队伍里。
没有凳子送过来垫脚,雪歌看着有些高的轿子,咬了咬牙,扶住轿子,跳跃着上了轿,动作说不上有多优雅。
掀开轿帘坐进轿子,雪歌紧挨着轿子的壁坐下,与记恨之间隔了足有一个人的身位那么宽的空处。
看着雪歌一脸平静坐着的模样,记恨无故滋生恼意,这感觉就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似的。
“过来。”
记恨拍了拍身边的空位,不容反驳地说道。
雪歌微微蹙眉,往记恨的方向挪了过去。
记恨倾身向前,直逼得雪歌后倾靠到轿壁之上,才停止靠近的举动。
“希望一会儿你也能够像现在这么乖巧,啧啧,让无痕好好看看你这副臣服的模样。”记恨坐起身子,紧紧地攥住了雪歌的手。
雪歌的身子一僵,很快又恢复正常,自顾自坐直身子,也不挣扎,由着记恨捉着自己的手。
记恨已经疯了,自己越是反抗,他一定越是开心的吧。
雪歌绷着张平静的脸,波澜不惊,不给记恨一点嘲讽打击的机会。
不知道是不是雪歌的反应太过无趣,记恨也歇了刁难的心思,静坐着等待太庙的到达。
若没有猜错,这太庙里恐怕已经混入了无痕了吧。
记恨变换过的黑眸中,一抹噬血的红色一闪而过。
稍候片刻,轿子便不再前进,轻轻地搁在了地上。
记恨、雪歌先后出了轿子。
太庙是一处规矩地呈长方形的建筑群,共有三重围墙,由前、中、后三大殿构成。
前殿是三大殿中的主殿,是皇帝举行大祀之处。
雪歌由着记恨牵着她往前走去,正对面的大殿重檐列脊,殿额上书写着苍劲有力的“太庙”二字。殿外的三重台基用汉白玉石栏环绕,月台御道正面依次刻有龙文石、狮纹石和海兽石。
雪歌的目光暂时被这太庙吸引了去,一时忘了心中的悲戚。记恨走在一边,这里是继登基大典后他来的第二次,却依旧觉得这太庙巍峨震撼得紧。
殿外的大臣侍卫们跪了一地,记恨拉着雪歌走过殿门,殿内更显精致。殿内的大梁为沉香木,其馀用金丝榆木;地铺“金砖”;天花板及四柱,均贴有赤金叶。殿内供奉着木制金漆的神座,帝座雕龙,后座雕凤。座前陈放有供品、香案和铜炉等。两侧的配殿设皇族和功臣的牌位。
两人在神座前站定,自有太监执了香过来。
记恨和雪歌双双接过已经点燃的香,这时,突变乍起。
那递香的太监快速地抓一把一侧香案上铜炉中的香灰,快速地朝记恨的脸上撒去。
记恨下意识地偏头退开几步,他的眼睛已经禁不起任何的损伤了。也因为如此,雪歌落到了小太监的手中。
“歌儿。”
夹杂着思念的熟悉声音在耳边响起,雪歌停下挣扎,慌乱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
虽然是不同的脸,但是这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声音,确是无痕无疑。
无痕袖子向下一倾,袖中藏着的匕首顺利地滑到了掌心之中。
趁着记恨还未反应过来的空档,无痕手中的匕首快速地朝着记恨的心口而去,却在将将刺到的时候,手偏了一偏,掌中的匕首没入了记恨的肩膀。
记恨只觉得肩上一痛,下意识一掌往前送去。
无痕揽着雪歌的腰快速向后退去,匕首拔出骨肉的瞬间带起了一串血花。
趁着殿内一片慌乱的空档,无痕并不恋战,带着雪歌就往殿门处去,却依旧为当朝将军所缠住。
殿外也已是一片混乱,由于条件的限制,潜进太庙的轩辕阁的人不多,但夙邪、茗少、余悸等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殿外的侍卫一时也奈何不了他们。尤其是余悸,在武艺上,他比夙邪、茗少他们差了许多,但是在用毒上,他却一点不马虎。
毒和药本就只隔了一线,作为药仙,制毒的本事自是不在话下。
他那一点儿不心痛的撒出的大片奇怪药粉虽不至于马上毒死人,但是很快就让那些侍卫们失去了战力,剩下的不过是挨个收割罢了。
终究太庙人多恃众,夙邪等人逐渐力竭,余悸的那些药粉早已经撒了个一干二净。
“慢死了。”
夙邪紧皱着眉头,看着依旧紧闭着的殿门,面色焦急。
无痕的脸上也满是焦急,原本他与这将军不相上下,可惜这回不仅要顾及着雪歌,还要时不时处理一下前来干扰的侍卫,很快就落入了下风。
险险避过将军挥过来的虎虎生风的一拳,无痕正要还击,腰间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往前飞去,甚至撞开了半虚掩着的殿门。
是一直在一侧旁观的记恨出了手。
看着重新落入记恨手中的雪歌,无痕将口腔中的鲜血吐出,挣扎着站起身还要上前。
记恨将雪歌丢给那将军看着,自己则缓步上前。
离无痕不过还有半尺的距离,墨无钦却一下子从旁侧冲了出来。
“皇兄,我来助你。”
墨无钦拦到了记恨的前面,先记恨一步出手一掌将无痕打了出去。
无痕被这一下伤得不轻,倒在地上几乎站不起身来,一口接一口地咳着鲜血。但好在,墨无钦这一掌将他送到了夙邪他们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