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
只听见一声应答,他身边的一个全身黑甲,手持长枪的部将立刻奉命离去,叫上几名亲卫队士兵,快步走向身后各自的坐骑,纵马疾向特尔斯城,很快消失在了茫茫的平野里。
眼见派出的飞骑绝尘而去,吏子哲不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想这些身边的亲卫队士兵,居然把哥哥垌蓖的话不放在心中,这般一心一意的遵从自己的话,显然在这场两国的大战中,自己得到了军中士兵尤其是那几千铁骑的认可,或者自己的哥哥已经暗中将这支精骑交给了自己统辖,若不然,这大军凯旋的时候,却没有带走自己麾下的这五千多的人马。
想到垌蓖对自己的好,吏子哲觉得有些愧疚,继而在想到哥哥的命运时,心中一股浓浓的悲伤油然而起了,愈演愈烈间压抑着他对这场大胜的喜悦,最后两情交合,化作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由着对至亲的忧思,他忽然记起这种痛苦仿若昨天,就像是在不久前的大雪山之旅中,面对着赵信的惨死,他也是那般哀恸。为了赵信的死亡,他曾经在内心中悔愧了很久,因为由于自己的疏忽,竟然在守夜中昏昏睡去,没能在关键时候前去助赵信大哥的一臂之力,也间接的导致了赵信与三尾灵狐的同归于尽的下场。索性他饮下了基特的‘冻死泉水’,能够再继续活下去,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月。
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一个个相继就要离去,眼睁睁的看到这种悲惨事实却无能为力,这种非人力所能改变的必然悲剧直如万蚁噬心般折磨着他,恍惚间竟有一种看破生死悲欢的感觉。
“为什么对我好的人都会一个个的相继离开?”想到一生下来就没有看到过爷爷奶奶;想到在懵懵懂懂的三四岁的时候,母亲猝然离世,他便心痛万分,这一直是他内心中最阴郁的地方。因为在所有孩子的心目中,没有母爱的童年算不得幸福的童年。而在最近的一段日子里,对自己疼爱有加,精心栽培的父亲也英年早逝。他在遗言中让垌蓖好好照顾自己,而哥哥却一直以来都在派人袭击自己,逼迫自己强行长大成熟,使自己在一连番的震惊与惊恐中惶惶不可终日,内心中对于他也是怀有一种愤愤然的怨恨,直到自己知道了这一切也无法完全释怀。
可现在呢,自己要面对的,是唯一的至亲——这个一心为了自己与西尔莱布家族基业的哥哥,也要离我而去,想到这里,一切的怨恨烟消云散,变成了一种徒呼无奈,悲叹命运的戚伤。
吏子哲很快以自己蹩脚的东荥话与那九十二人的小队进行了一次对话,以恳切的语气表示自己想要尽力挽救那些重伤者的想法,在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吏子哲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一种信任与感激,他们在眼前这种极端困难的境地中,完全出于对吏子哲的相信而将自己的众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受伤同伴交给了吏子哲,一部分轻伤的人开始讨论关于回到东荥的事情了。
吏子哲知道,先前自己骑着马带着凤红伊敏儿的情形他们都看到了,加上自己声竭力嘶的与凤红西西的一番争讨,全部的理由都是想要挽救这些两国之间将士的生命的话,赢得了他们的心,以至于他们竟然将自己与同伴的命运交给了这个敌国军队的年少的将军,并且没有引起什么质疑。
吏子哲的心中涌起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谊,他对这些东荥帝国的蛮兵数百年来不断入侵西尔莱布城的事情是十分怨恶的,但在这一刻,他又觉得这些普通的低级兵士是多么的可怜,顶多是被高层的那些野心家蛊惑利用,白白以自己宝贵的生命,不断浸润着特尔斯城城下的荒芜土地罢了。而试想一下,这种看起来极其愚蠢的一次又一次的徒劳的入侵,每次都是铩羽而归,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结果,为何就不能让东荥人清醒呢,或许那些东荥帝国的高级将领与皇帝也是一些自取其辱,妄自尊大的家伙吧。
吏子哲天资聪慧,军事方面的奇才灵妙更是罕逢敌手,但是他还是太小,经历的太少,不明白一些深层次的现实残酷问题。对于东荥帝国的人来说,尽管每一次都是损失惨重,但他们没有的选择,只能继续持续的进攻西尔莱布城,因为那是他们进入到千月唯一的路,不论有多么的艰难,他们都没得选择。
在大陆的地图上,居于最北方的是草原王庭,他们纵横万里,来无影去无踪,但所谓的草原,只有占地不多的王庭地域,而且深处茫茫大漠的最边沿。从王庭到东荥帝国之间,相隔数千里,中间大多是一些劣等的草地,仅仅能够勉强喂食战马,想要开垦耕作是绝对不可能的,因此身为农牧族的东荥人从没有将自己的战略目标指向那里,更何况这草原人数目不多,却剽悍非常,来无影去无踪,往往一击便退,丝毫不给步兵以及劣等的骑兵以任何反攻的机会,几百年来凭借着自己高超的战法以及男女老少皆兵的民族传统,始终处于主动的优势,压制着东荥人,除了凤红西西以他的杰出指挥才能以及先皇帝的雄才的大略,才能在这数十年里一改往日颓势,主动进攻,连番击败草原骑兵,一扫数百年的耻辱局面,甚至将草原王庭逼迫的在内部产生战与和两种势力,最后更是陷入了空前巨大的内讧中,从而带给了东荥北境数年的安静。
在东荥的南边,则是地质肥沃的几千里的土地,千月联盟的繁华富饶通过行走在东荥境内的商人们的宣扬,震惊了无数的东荥人,那种金屋玉池,锦衣玉食,红灯绿酒,纸醉金迷的浮华生活激励着一代又一代的东荥人,从小带大无不带着想要占有这些财富的梦想,厉兵秣马,想要凭借着举国强大的武力,将那些贪生怕死的富贵异族尽数杀掉,将肥沃的土地占为己有,在享用不尽的财富里一洗立国千年里的穷苦。
从草原到东荥,从东荥到千月,越来越富裕,战力也越来越弱,若不是边塞的坚守,软弱的一方早就在强大的攻势下灰飞烟灭了。似乎从他们立国开始,这种情形就一直存在着,很少有过实质的改变,软弱的一方永远是强者眼中的猎物,财富是最终的目的,战争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越野蛮的国家越不在乎民众的生命,那些如蚂蚁一样的微贱的军士的生命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在巨大地胜利光环的激励下,人的生命的价值早已经被贬低到最低的程度,没有什么自主与个人幸福的说法。
悲剧就是这样继续着,这种规律并不是吏子哲这一场大胜所能解决的,他眼中的和平是虚幻的,很难得到人们的认同,而失去众人的认同,他的想法就是滑稽可笑的,只能是凭空的幻想与痴人说梦罢了。或许,他的心思能够被那些受到他拯救或者很少的志同道合的人所理解,可又有什么用呢。
吏子哲怀抱着这个梦想,无时不刻的都是那样的坚持着,他想要和平,想要解除这种两国之间的宿命,让两国之间的人因为他的和平的善意与努力,而赞同他与凤红伊敏儿的结合,但这一切注定是艰难的,数不尽的困苦将会横亘在他的面前。想要国家之间维持和平,至少也应该平衡一下彼此之间的巨大地财富的差距,只有消除这种极端贫穷与巨富之间的天地之别,才能在根本上说服那些人的嫉妒的心理。且不说这种情况的不现实,财富毕竟是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获得的,靠着别人的施与而得到的财富也只能会被毫不犹豫的挥霍浪费掉,而且如果不是自己努力去争取劳动的果实,又怎么能够长久地维持这种财富呢。
在大陆上,最中间的‘地狱王国’死地重重,乃是最不宜居住生活的魔鬼地方,与之相仿的还有其它一些无人烟的危险地域,这是最最落后的荒野。紧接着就是草原的无边荒漠,里面的一些地域狭窄的草地尚且可以养活那些剽悍而野蛮的蛮人,生活在那种漫天遍地的风沙与一望无际的草地上,游牧是唯一的选择,环境的恶劣促成了他们的健壮体格与悍勇天性,也是必然的结果,除了千里荒原的的未知的恐惧,便只有那些显得要软弱好欺负东荥邻居了,所以他们甚至以入侵到东荥人的土地上为乐,作为荣耀与衡量族人是否勇敢的标准,由此一来,东荥人的厄运也算是无法消弭的,因为这些草原人没有别的转移注意力的娱乐,在他们眼中,东荥人的军队似乎要比草原上少的可怜的猎物还要好欺负的多,除了那些什么‘战神’之类的可怕家伙。
而东荥帝国幅员辽阔,但多为穷山恶水,山岭重重,气候远不如千月那般风调雨顺,能够种植的作物稀少,道路崎岖,也影响了经济的发展以及与千月各国之间的商路来往,也因此被众多千月人看做是贫穷落后的象征。而在大陆上人所共知,典籍记录良多的东荥四处征战扩张,杀戮无极限的行为,更是恶名昭著,令世人侧目,成了野蛮嗜血的象征。在西尔莱布家族建立西尔莱布三城之前的时候,东荥人曾经多次入侵千月,打死劫掠,一路烧杀,无恶不作,似乎生来就是一种只知道破坏的族类,毫无怜悯可言,为千月民众铭刻在心,自古以来便是仇深似海,极难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