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看着夏三丫情绪低落,心中一阵酸楚,可是却无计可施。
婆婆做的决定,不是她能改变的。
云氏又想抹泪了,正在这时,门吱呀响了一声,似乎是有人进来了。
云氏神色中立刻带上一抹慌乱,急急忙忙地把窝头藏到了床上的被子里。
这是她从自己晚饭里省下,偷偷留给三娘的晚饭,若是被发现了,少不得又是一顿责骂。
推门进来的是方氏,夏三丫的二婶儿。
方氏看到云氏的慌乱,心中暗自好笑,两个窝头也值得这么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她早就在云氏借口活儿没做完,要晚点儿再吃饭的时候,就知道她要给夏三丫带吃的了。
不过,这点儿事她懒得理,左右不过几个窝头,不值几个钱,让人懒得计较。
方氏这次来是为了拿云氏绣的帕子,云氏怎么说也出自小官家,又在女工上有着那么一点儿天分,绣出来的帕子,不要说周围一众粗手大脚的村姑,就连镇上的绣娘,也少有比得过的。
偏偏云氏空有一身绣艺,却自小秉着闺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道这值多少钱,辛辛苦苦绣了帕子,白白便宜了方氏。
精明的方氏便想了一发财的路子,从云氏这里取了帕子拿去镇上高高地价格卖出去,然后回来交给杨氏一半银子,剩下的都留自己手里,只偶尔偷偷给夏三丫带个肉包子便足以让傻乎乎的云氏感恩戴德了。
这事儿已是做熟了的,故方氏也没客套,笑吟吟地开门见山道:“大嫂,这又半个月了,你这些日子绣的帕子快拿来给我,明儿我好拿去镇上卖了。”
云氏如往常一样,略带局促地感激道:“真是麻烦你了,我这就去拿。”
在云氏眼中,她绣的帕子卖得的那几个银子给杨氏没什么不对,反而是方氏偶尔带给夏三丫的肉包子让她从内心深处感激。
若不是方氏,恐怕三娘到现在都不知道包子的滋味……
夏三丫自方氏进门开始就飞快地在脑中搜寻关于她的信息,尽管她所遇到的现实并没有小说中说好的美男,可既来之则安之,发泄完了,生活还得继续。
很快一段记忆就出现在夏三丫脑海,让夏三丫对方氏充满了无边的厌恶,简直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方氏的动机。
方氏的心思,夏三丫心思微转间便一清二楚了。
夏三丫前世是个十足的宅女,却并不傻,自然也不像云氏这样不谙世事,被人卖了还一脸感激的帮人家数钱。
只见夏三丫抬起头声音弱弱地道:“娘亲,我不小心把你绣的帕子和荷包弄脏了。”
这可怜兮兮的声音,加上刚刚哭过还肿着的眼睛,实在是太符合夏三丫一贯的形象了,让人起不了半丝怀疑的心思。
方氏听了脸上的笑瞬间止住了,声音有些发僵地对云氏道:“大嫂,这可如何是好啊,这些绣的东西,脏了可就卖不出去了,娘看到用了这么多绣线和布匹换不回钱,会怎样你知道的,你还是自己向娘解释一下吧!”
说完,方氏就气冲冲地推门而去。
这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也不知道她这个娘亲是怎么觉得方氏善良的,夏三丫对着方氏的背影翻个白眼儿,暗暗腹诽着。
云氏见方氏走了,一脸焦急的要追着方氏出去,夏三丫忙喊住她,眼底闪过气闷,她这娘也太胆小了吧:“娘,那些帕子荷包好好的呢,刚刚我是骗二婶儿的。”
云氏微怔,随即不解的望着夏三丫,“骗二婶?骗你二婶做什么?”
夏三丫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扶了下额头,有种觉得自己个成诸葛亮了,扶持阿斗:“娘,二婶就会拿你的辛苦去讨好奶奶,明明是你绣的帕子,到奶奶那里全成她辛苦了,说的好似你没干活一般,这样讨便宜的事,便宜二婶还不如便宜了女儿呢。”
云氏闻言道:“那些帕子只是些小玩意儿,又不值什么钱,你二婶儿是个好人,才不辞辛苦地一次次去镇上帮忙卖掉,哪有什么讨好不讨好的呢?你爹去得早,娘和你孤儿寡母的,又不能下地干活儿,在这家里白吃白喝的这么多年,能稍微挣点儿银子,交给你奶奶也是应该的。”
顿了一顿,云氏又接着说:“你奶奶不待见咱们母女,见你爹没了,就要让咱们分家出去,要不是你二婶儿帮着说话,咱们哪里还能在这个家里待着呢?娘又没个能谋生的一技之长,离了这个家,带着你可怎么活啊……以后可不能这样想你二婶儿了,她是个好人。”
夏三丫听了云氏这一番话,整个人都惊呆了。
开什么玩笑!
她娘在这个家里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牛多,整天除了洗衣做饭,包了全家家务,侍弄院子里的菜地之外,还得晚上绣帕子额外创收,这么辛苦也能叫白吃白喝?!
她在这个家里整天被喊成扫把星,被任意欺凌支使,家里是个人心情不好了,都能找借口大骂她一顿,被这样虐待,心理阴影面积都不知道有多大了,也能叫离了这个家不能活?!
明明是离了这个家会活得更好才对吧!
不过,云氏说自己没有能谋生的一技之长……难道云氏绣的那些精美的帕子,真的不值钱?
所以,云氏才只是在干完家务之余秀几张,并没有花费大量时间么?
不对啊,通过原主的记忆,方氏可是个精明小气,无利不起早的主儿,这帕子要真不值钱,她怎么会这么热衷于“帮忙”卖帕子?
夏三丫撇撇嘴,不以为然地道:“娘,二婶儿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好,那她为什么让奶奶把我定亲给一个傻子。”
“什么!”云氏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焦急地问,“什么把你定亲给一个傻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氏出去洗了个衣服,回来及听说女儿没了,看着女儿不言不动地躺在那里,她只觉得心都死了,行尸走肉般干着活儿,又被喊进屋说女儿又活了,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又被杨氏赶出去继续干活,还没来得及问夏三丫发生了什么事。
如今,听夏三丫说的这些,迟钝如云氏,心中也隐隐觉得,这次的事情,好像并非那么简单。
夏三丫摊摊手,气鼓鼓地说道:“我和二姐在外面拾柴的时候,二姐突然叹气,说以后我过几天就要嫁给钱家二少爷了,我一嫁出去,她和四妹要做的活儿就要多了,接着又让我别得意,说钱家的二少爷是个傻子,有时候还打人,我去了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我这不就知道了嘛!
“知道这事儿了,我自然不愿意,一时有没法子,就想去找二婶儿帮忙向奶奶求求情,别把我嫁给一个傻子,结果就听到二婶儿正跟奶奶邀功,说要不是她,我一个命硬的扫把星,怎么会有人出十两银子来娶,还让奶奶给她赏钱……我这才知道,原来是二婶儿把我卖了。娘,二婶儿她真的不是好人。”
一口气说完原主记忆中最后的这一幕,夏三丫停下来歇了口气,停下来看云氏的反应。
云氏脸色苍白,身子也一晃一晃的,差点儿支撑不住。
云氏万万没想到,她最信任的方氏,心思竟然这么恶毒,竟然为了十两银子,提议把她的三娘卖给个傻子当媳妇儿。
夏三丫同情地看了一眼云氏,她知道说出这些真相对云氏来说残忍了点儿,可是真相总是会大白的,早点儿让云氏知道,别再被方氏玩弄于鼓掌之间,也是件好事儿。
云氏看着女儿,眼泪落得比窗外的暴雨还急,声音颤抖着道:“三娘,我可怜的三娘,都是娘没用,你放心,娘不会让你嫁给个傻子,娘这就去求你二婶儿放过咱们,娘跪下来求她,给她做牛做马……”
说着,云氏就要去追方氏。
夏三丫为之气结,忙拦住云氏。
没想到说了这么多,云氏竟然还把方氏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方氏可是那种靠得住的人,难不成她刚刚都白说了?
“娘,你去也没用,这事儿既然是二婶儿给奶奶提的,又怎么会因为你的几句哀求就改了主意?”夏三丫耐下性子,向云氏分析着。
云氏听了这话身子一顿,不再想着去求方氏了,她迟疑了半晌道:“你二婶儿那儿不成,那娘去求你奶奶,娘就是死,也不能眼看着你被推入火坑!”说到后来,云氏神色少有的坚定。
这回夏三丫彻彻底底的无语了,一定是她穿越的方式不对,没有美男遍地也就算了,莫名其妙被毒打一顿也就算了,有极品亲戚也就算了,可这唯一对她好的娘亲竟然也是个脑子有毛病的!
说了半天,怎么还是拎不清,净想着一些自取其辱的方法。
要不是看着云氏那种愿意为她去死的坚决神色不似作伪,夏三丫真怀疑这个娘亲也对她无爱。
可是,只想着随时赴死有什么用?
死又不能解决问题啊啊啊!!!
很明显当务之急是赶快找个借口退亲,然后逃离这个虎狼窝啊!
而更明显的是,这个娘亲能做的,也就是给她找口吃的,保持她不饿死了。
这才是真正的生存能力大考察,夏三丫咬着雨水浸软的窝头,食不甘味时默默想着。
雨下得更大了,窗外噼里啪啦,屋内淅淅沥沥,夏三丫都不知道那天晚上她是怎么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