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雨过天晴,空气清新,阳光普照。
夏三丫的心情并没有随着这明媚的天气变得美好起来。
鸡刚叫的时候,云氏就习惯性的爬起来干活儿,夏三丫便也跟着醒了,这一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云氏的动作并不重,可夏三丫在陌生的地方一向浅眠,稍微有点儿动静就睁开了眼睛。
待看到云氏在寂静的院落中,孤独地干着对一个人来说十分繁重的家务时,就止不住叹气了气,一点儿再睡的心情都没了。
夏三丫发现自己这穿越过来刚刚一天,叹气的次数就远远超过前世的二十多年了。
真想不明白,明明付出良多的云氏,为什么会妄自菲薄到如此地步,竟然觉得自己母女白吃白喝,绝望的时候,想到的依然不是反抗,而是继续卑微地哭求。
云氏这性子,得给她改过来,不然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夏三丫又是一阵叹息,只是,云氏的这种性子能改过来吗?
包子成这副模样,怎么想都觉得改过来的渺茫!
夏三丫一阵苦笑,然而早饭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更让她苦笑的事情。
云氏照常做了饭菜,收拾好摆到桌子上,然后淡定地等着杨氏,老二夏明才一家,老三夏明信一家,以及刚刚十七岁尚未娶亲的四叔夏明义一一坐定。
接下来,谁都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云氏突然走到杨氏身前,噗通一声就跪下来了,神色坚定地对杨氏道:“娘,求求你去把钱家的婚约取消了吧!那钱家再有钱,钱家二少爷也是个傻子啊!三丫嫁过去,是活活被推到了火坑啊!”
杨氏没想到云氏知道了这事儿,不满地瞪了一眼方氏,本打算瞒着云氏,等一切都落定之后,夏三丫上花轿之前再告诉云氏,没想到让她提前知道了,虽然云氏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可她肯定会哭哭啼啼,总归是影响人心情。
方氏瞧着杨氏看过来,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是自己说的。
杨氏惊疑地看着夏三丫,难道是这个扫把星说得?
这个扫把星什么时候胆子变这么肥了!
杨氏看着云氏跪在地上,也没怎么在意,只是冷冷地道:“火坑?她一个扫把星,难不成钱家二少爷还配不上她?傻子,傻子怎么了,去了钱家不愁吃不愁喝的,要不是你二嫂想着多留二丫头一段时间,这么好的事情怎么轮得上这个扫把星?命硬成这样,还想挑三拣四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再说,钱家还给了整整十两银子,比全家在地里忙活一年挣得还多。杨氏心中加了一句,当然这话她没有说出来。
扫把星?
夏三丫听了这话撇撇嘴,不就是她出生那年,她那个年纪轻轻,很有读书天分的举人爹进京赶考的时候,出事了么?
说她是个克父的扫把星,还说得过去,就算这是迷信,她再不以为然,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可这些人明明喊着她扫把星,却不是因为伤痛她爹的死,而是伤痛她爹死了之后,没了过富贵生活的希望。
说到底,就是为了钱,没有一丝丝情谊。
她爹就算没死,也不一定就能考上进士,发大财供他们花天酒地,还欺负自己母女好么?
更何况,她爹的死明明是因为天灾啊!
夏三丫看着杨氏她们发自内心的恨意,实在难以理解这些人到底是用什么逻辑,把一切迁怒到自己身上的。
杨氏的反应在云氏的意料之中,若是往常,她看到杨氏开始生气了,一定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可现在是为了女儿的终身,云氏声音有些颤抖,却还是壮着胆子坚持说了下去:“娘,我知道您已经收了钱家的聘礼,咱家里人多,用钱的地方也多,这银子恐怕凑不起来了,这里有夫君当初送我的一块玉佩,当了应该能还了钱家的聘礼,还请您拿这个去给三丫退了亲吧!”
话毕,云氏从身上掏出一块雪白的玉佩来,玉佩玉质细腻,花纹精致,上面还隐隐有一层莹润的光,可惜只有半块,不然也不可能到了云氏手里,可纵使只有半块,也让杨氏这样很少接触玉器的人看出来这不是凡品,旁边的夏明才和方氏更是看得眼睛都快凸出来了。
老三媳妇儿王氏酸溜溜地嘟囔着:“大嫂不愧是做过举人太太的,手里的好东西还真是多……”被夏明信一瞪,讪讪的把后面的话咽了进去,可神色间依然满是羡慕嫉妒恨。
杨氏回过神儿来,飞快地从云氏手里抢过玉佩,贪婪得欣赏着,摩挲着,脸上是一片满足。
看了片刻,确定这玉佩一定很值钱之后,杨氏小心翼翼地收到怀里,然后,对着桌子狠狠一拍,就开始喝骂云氏,“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老大去了这么多年,你吃我的喝我的,有这么好的东西竟然还自己收着不给我,老二家的说得对,你当初那么干脆的把箱笼都交出来,一定是把值钱的东西都收好了,我还说你不是那样的人……还有什么东西快给我交出来,不然……”
杨氏喋喋不休地不断指责着云氏,情绪十分激动,没人注意到她拍桌子时,方氏刚刚剥好的鸡蛋被她一吓,掉落在地上,轱辘轱辘地滚到屋外,摔得破破烂烂落在檐下雨水打出的小坑里,眼见得不能再吃了。
方氏怀里刚刚四岁的夏海强一直盯着自家娘手里的鸡蛋,看着这自己好不容易能吃一次的鸡蛋没了,哇哇大哭起来,一时间屋子里鸡飞狗跳,热闹无比。
夏三丫在云氏掏出玉佩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看到了结局。
如果云氏并非她娘亲,如果云氏并不是为了她,这种事她绝对会搬个小马扎,找点儿瓜子愉快的围观看戏。
明知道杨氏贪财吝啬,还拿着值钱的东西在她面前晃,告诉她,我这儿有值钱的东西,你以前没搜出来……
这简直是花式作死!
作死的结果就是云氏和夏三丫住的那间简陋破败程度和柴房有得一拼的破屋子,被彻底地又搜了一遍。
杨氏饭都没顾得上吃,骂完云氏就亲自动手去一寸一寸地搜了底儿朝天。
还好没搜出什么有钱的玩意儿,不然云氏可不会那么容易过关。
搜寻过程中,云氏绣好的帕子自然也没有幸免,干干净净地帕子被方氏看到了,让方氏一阵气恼。
方氏上前去把帕子收了,随即神色不善地看向夏三丫,这臭丫头,还有了心机知道骗她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走着瞧!
搜完之后,杨氏骂骂咧咧地跑回去接着吃饭,云氏和夏三丫自然不敢再去上桌,只能饿一顿了。
夏三丫再次叹气,“娘,明知道这样没用,你又何必呢?”
云氏木然,僵在那里良久,才苦笑着说:“那是你爹当初给我的,这些年我一直带在身边,你奶奶当初没管我要,我便以为她也是默许这玉佩在我手里的,想着要试一试,看能不能让她看到这个玉佩念起你爹几分来,也稍微怜惜你几分,谁知道她竟然没见过这玉佩一般,一口咬定是我私藏的嫁妆……”夏三丫无力扶额,彻底无语。
夫君留下的唯一一块玉佩没了,女儿的亲事却没有退掉,云氏变得郁郁寡欢,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一般,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整天无精打采的,一有时间就看着夏三丫叹气。
这样没两天,云氏就病了,躺在床上气息奄奄。
云氏这病来得凶险,杨氏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在她看来,云氏一向很少生病,扛扛就过去了,没必要吃药,若扛不过去……
扛不过去就扛不过去了,只能怪她命薄,扛不过去的病请大夫吃药得花多少钱?!
要请了大夫还好不了,岂不是把银子都打了水漂?
杨氏对夏三丫道:“你要给你娘请大夫,就自己拿银子出来,我这儿可没那种闲钱!”
然后,不论夏三丫怎么说,杨氏就是不拿银子出来,把夏三丫急得团团转。
有原主的记忆在,再加上这些日子云氏对她也不错,夏三丫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云氏就这么死去。
倒是方氏出来给夏三丫支招儿,“三丫头,你娘再不看大夫,可就真的挺不过去了,二婶儿虽拿不出银子来帮你,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娘就这么去了。”
方氏这么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替她们着想的样子,倒是让夏三丫诧异不已,有些好奇方氏要说什么了。
方氏看夏三丫开始认真听,又接着道:“二婶儿手里没银子,可是却也认识几个人,能帮你借些银子来,且先把这个难关过了,你放心,利钱只要三分,二婶儿不会坑你的。”
夏三丫了然,原来是想借机放高利贷,就知道方氏不会有什么好心。
可就算没安好心,仓促之间夏三丫也没有更好的方法来解燃眉之急了,不过夏三丫相信,她在前世的那些记忆和技能,就算不能让她在这里混个富可敌国,权倾天下之类的,小富即安还是没问题的,对借高利贷倒也没有那么畏惧。
虽然对借钱并不以为意,可夏三丫还是有些好奇,“二婶儿,你是知道的,我和娘亲手里可是一文钱都没有,到时候还不上怎么办啊?”
方氏笑容满面,拍着胸脯道:“这没事儿,让你娘亲慢慢绣帕子还就好了,我去帮你们周旋,绝不让收债的找到家里来,再说,你嫁到钱家去之后,随便找几个东西拿回来,都够还债了……”
夏三丫默,她刚刚怎么还有一瞬间觉得方氏良心发现了!
方氏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便拿出一小块银子给夏三丫,说是遇到了自己那个往外借钱的亲戚,速度之快,效率之高,让夏三丫严重怀疑,这银子是方氏自己的,她那个专门放贷的亲戚压根儿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