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顶上,青衣道人迎风而站。木剑呜呜地鸣叫着,围着他的身体缓慢的绕着圈子。
额头冷汗被秋风清一吹,凉意袭人。楚木思辰忍住右手臂剧烈的疼痛,深吸气,体内真元缓缓流转。左手持棍,沉声说道:“前辈,还有一招的。”
青衣道人却是没有动手,只是一指点在木剑上。一团朦朦清光闪过,木剑化为一蓬碎屑迎风消散。看也不看身后,一挥手,白虎身上的月光锁链砰然一声轻响,化为万千晶莹光点散入四周的虚空之中。白虎都没来得及哼一声,硕大的身体已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轰然一声砸得地面尘土飞溅。
白虎晕晕乎乎的站起,哆哆嗦嗦的看看青衣道人,脑袋一缩,再也不敢放肆,慢慢地走到楚木思辰身后。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楚木思辰深深地一礼。自己身体的状况不太乐观,右手臂筋肉严重受损,经脉堵塞,真元运转都受到了影响。若要再接住青衣道人一招,怕要付出极大地代价了。现在青衣道人主动放手,这最好不过了。
青衣道人深深地望着一脸坚韧的楚木思辰,连连点头:“你的真元武道修为虽不高,但心性坚韧,心智灵活,勇气,智慧并存,这很好。武道一途,修真之路,历来是荆棘重重,非大智大勇之人方可得证真道。你的经脉已被拉伤,需要好好地调养,不可落下病根。”
楚木思辰再次施礼:“谢前辈关心。晚辈略懂岐黄医术,这点小伤还是能养好的。晚辈告退。”看看藏在身后的白虎,哼了一声。白虎不敢看楚木思辰,缩缩脖子,低头夹尾的。
见楚木思辰转身要走,青衣道人目光一闪:“小娃儿先莫走。”
楚木思辰一愣:“前辈还有何事?”一迟疑,问道:“莫非前辈要留下白虎?”
这话一出,紧紧跟在楚木思辰身旁的白虎就是一哆嗦,惶恐的看着沉吟不语的青衣道人。
青衣道人呵呵一笑:“老夫一言千斤,岂会再与这头白虎计较。只是看你筋骨内伤也与老夫有关,给你这个。”手掌摊开,掌心中清光一闪,一个三寸高的白玉玉瓶出现。手腕一抖,玉瓶慢悠悠地飞向楚木思辰。
楚木思辰慌忙接住。触手间,玉瓶温润细腻。仔细看去,是用整块的精品羊脂白玉雕刻而成,刀法刻功极为上乘。小心的拧开瓶塞,立时的,一股子浓郁幽重的药气清香扑鼻而入,在体内化为一股冰流顺经脉流动,极为霸道的把沿途堵塞的经脉打通了个七七八八,伤痛立即好转。试着微微一抬臂,真元流转,经脉通畅,手臂伤势竟然好了八成。只要再细心调养,三日内就会完全痊愈的。
“这是什么药,功效如此神妙?”四年逃亡日子里,受轩辕小小姑姑所授药草岐黄之术,楚木思辰自然知道只凭药气就把自己的伤势治好大半的药非比寻常。凝目看去,玉瓶内,一滴黄豆大小地,透透的药液在瓶底微微地滚动着。
看到楚木思辰的惊异,青衣道人呵呵一笑:“这是南海药神谷,青木散人在五十年前所炼的‘洗髓液’,治疗内伤筋骨之损最为灵效不过。现在也就是只剩这么一滴了。把他服下,你的伤势立会痊愈,还会有其他的一些好处的。”
微一沉吟,突然问道:“小娃儿,现在还想拜师吗?”
正在低头研究‘洗髓液’的楚木思辰猛然抬头,看向青衣道人,颤声问道:“前辈愿收我为徒?”这个青衣道人虽是身外身,但是这一身的修为可不是假的。
青衣道人微然点头:“你资质不错,老夫虽是他的身外身,但也是自成灵性,做事不必太过征求他的意见。老夫就收下你这个徒儿了,磕头吧。”袍袖一甩,端正面容,就这么等着楚木思辰磕头拜师了。
楚木思辰那里还会犹豫,极为干脆的双膝跪倒,重重的给青衣道人磕了三个头,高声说道:“徒儿楚木思辰拜见师傅。”
“好……好。”青衣道人一时心胸大畅,放声大笑。声浪中的一丝磅礴真元搅乱天地元气,百丈内的地面上,草木被呼啸卷动的气流劲风吹压的急速晃动。也在这笑声中,青衣道人的身躯容貌扭曲晃动,呼吸间的功夫已然变化为一个容貌古拙,高冠长服,手臂完好的中年书生。站立在楚木思辰面前,袍袖当风,衣带飘飘,几欲要乘风归去。
楚木思辰愕然。青衣道人一挥手,四周搅乱的元气立时平静下来,草止树静。
青衣道人来回走了几步,笑呵呵说道:“为师是他的身外身,平日里以他的容貌出现。现在收你为徒,那么为师就以这副面貌出现。为师与他是同根同源,却也是相差各异,灵性自有。他在山中以隐痴自称,为师就以痴隐自号吧。”
自号痴隐的青衣道人话语刚落,一股暖洋洋的风忽的由十几里外吹来。崖顶上,漫天的星月光芒被一股力量收缩凝聚,最后凝成真正的独臂青袍人的容貌身体。
痴隐似是早已料到,笑意吟吟:“你来晚了。这个徒儿我已收下了。”
楚木思辰慌忙施礼:“晚辈楚木思辰拜见前辈。”一瞬间心里有股极为荒谬之感。真身拒绝自己,分身却是收自己为徒。
隐痴看看一脸得色的分身痴隐,极为无奈的摇头:“你只是我的一缕分身元神凝聚,三十年前服下千年灵心草,有了自己的心智灵性。平日里也是任你作为。这个小娃儿煞气凛然,心性隐忍,杀机深藏。却又紫华盖顶,皇者王侯之气深重。他的命数无法掌控,来日必会引发天下纷乱。收下这个徒儿,只会打搅我等的清修。我已无意江湖纷争,天下朝堂,修真界的纷乱不想再管。你今日收下这个徒儿,来日就会为他所累。”
隐痴的这番话,句句字字如万斤巨石,砸得楚木思辰心性大乱。一股倔强不服之气突生,向隐痴一施礼,朗声说道:“楚木思辰虽出身皇家贵胄,却是命运坎坷。八岁那年,父王贵为大太子至尊,却被诬陷身遭杀身之祸。晚辈四年逃亡,百次追杀,已然习惯平民百姓之生活,早已与大楚木震天家淡了这份亲情。皇家王侯之地,历来是非恩怨不断,血染宫闱时常。晚辈在这六年中的所学所为,也只是为了东宫事变中数千被杀的冤魂,为了青松村无辜被害的五百村民,为了替父王洗清这一身的冤屈。为人子,为天下百姓,为公理正义,晚辈都会查清真相。”
猛然一转身,双膝一弯,面对四周这浩瀚星空,苍山大地,万千生灵,重重的九个响头磕下,沉声说道:“今日楚木思辰在此发誓,楚木思辰所作一切都是为芸芸众生求一个公平,为天下法理道德求一个正理。若有违背,楚木思辰自会以血祭剑。天下侠士猛者,也可来取楚木思辰项上人头。若有违背,楚木思辰身死万箭之下,灵魂永坠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再是三个头磕下。
浩渺星空中,一道璀璨流光在南边天际急速划过,就在楚木思辰的头顶上空猛然爆裂,一团明光照亮了半个夜空。崖面的一块丈高顽石忽的一声爆响,裂成了整整齐齐的两半。
楚木思辰一语,石破天惊。
秋风清拂过,隐痴与痴隐相视,皆是面容凝重。
十几里外的一处山洞中,闭目凝神的隐痴真身猛然睁眼。在他的一缕真灵感应中,那浩渺天机都因为楚木思辰的这番心智誓言发生了某种改变,冥冥中的一丝变数更是活泼旺盛。悠悠地一声长叹:“天下从此多事了。”
隐痴的这声叹息传到十几外的山崖上,神念凝聚的月光之身沉吟良久,说道:“罢了,天机难以掌控,世间万物自有一份生机死劫,非一般人力而能挽回。小娃儿,老夫也收你为徒。自此后你与我们修习武道与道法,磨练心智,万万不可坠入魔道为祸天下。否则老夫自会清理师门。”
楚木思辰凝重的对着隐痴的月光之身三拜:“徒儿楚木思辰记下了。”
隐痴微微点头:“三日之后来洞中。”话语落下,一缕神念收回,月光凝成的身躯分散为点点星光,消散于天地间。
痴隐一抬手,一股柔和力道托起楚木思辰,说道:“徒儿,我们这一门的功夫修习极为艰难,吃苦受累非常人可以忍受,可要有心理准备。”
楚木思辰洒然一笑,恭恭敬敬的说道:“徒儿不怕吃苦的。四年追杀,人间的苦难早已吃过了。”
“好。不愧是我首先看中的徒儿。”痴隐猛力拍拍楚木思辰的肩膀。忽的想起一事,立时就对着隐痴居住的山洞方向叫嚷起来:“你我同时收楚木思辰为徒,这先来后到,师傅的名分排名大小可不能搞混了。楚木思辰是我首先收下的,我可要为大。”
一缕秋风清把隐痴的话语带了过来:“老夫懒得与你争这个无聊名分。你为大有何不可。”
痴隐嘿嘿一笑,低声自语:“我分身与你,天生就要受你压制。现在收徒儿,这一项上你可是输给我了。”哈哈大笑中,身子化为一阵秋风清消失不见。
白虎缩头缩脑,直到确认痴隐不在了,这才摇摇尾巴,身子一塌躺在了草丛中。
楚木思辰站在崖边,远望东方。天边隐隐透出一团红光,清晨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