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昏昏沉沉了两日,才勉强清醒了些。这次着实是病的狠了,被折腾的去掉半条命,一张鹅蛋脸生生瘦成了瓜子脸,配上原本精致的五官,即便她瞪人,也显得十分风情万种、我见犹怜。
太后每日都要过来探望一会,抹上几滴泪。夕颜对这个保养得不错的夫人生出一些类似感激的情绪来,毕竟她似乎对这个侄女还是分外关心的。
云洛埙自那日之后,就没再出现过,仿佛是故意逃避。夕颜刚好也不知道自己要怎样面对他,他不来,倒是刚好。
夕颜刚睁眼,就看见云珠靠在床头上打盹儿,小脑袋一点一点。夕颜一动,云珠便立刻惊醒了。睁着一双杏眼,问,“小姐,你感觉怎么样?”
说完又不等夕颜回答,转头冲着外间喊了一句,“翠竹、容锦,赶紧将药热一热端进来,娘娘醒了。”
夕颜拽住她的小手,感觉嗓子很是不舒服,咳嗽了两声。
云珠贴心的跑去倒了杯水,塞进夕颜手里,道,“小姐先喝杯水吧,你睡了好久,怕是嗓子难受。李嬷嬷在小厨房给小姐熬雪莲膏,小姐再忍一会。”
“今、今日可有什么异常?”夕颜饮下水,感觉舒服多了,这才开口问。
“白日里太后娘娘来过,见小姐睡得正香,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后来皇上又差李公公送了些补药过来,说是给小姐补补身子。”云族一面扶着夕颜坐起来,一面详细的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告知她,“安妃和梅妃也来探望过,其他各宫也都来人问候了。”
夕颜垂眸,这些人无非就是走个过场,不过问也罢。
倒是云洛埙,没想到他会派人过来。
自己这样昏沉了两日,也就是说如今已经腊月初六了,后天便是腊八宫宴了!
“云珠,宫宴的事儿准备得怎么样了?”
夕颜任由云珠替自己系上藏青色的狐裘斗篷,内殿虽然燃着炭火,到底她如今是个病人,又只着了一件中衣。
云珠顿了顿,道,“四下里都派信得过的人盯着,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当日要进行表演的人也都进宫候着了,布置装潢的物件也准备妥当。当夜的膳食还缺一味苦明子的配料,是安妃娘娘特意交代的,如今小和子带着内务府的太监正掘地三尺的找呢。只是……”
夕颜见她吞吞吐吐,略一猜测便知道了,“可是六皇子那有什么变故?”
云珠点头,眉宇间多了丝忿忿神色,“那六皇子怎么看都是个登徒子,那日、那日……如今小姐不过请他相帮,却尽顾着要回报,当真是无耻。”
夕颜嗤笑,这丫头,如今满心满眼的就只剩下她这个小姐。
伸出一根纤纤十指点在她额头上,“你呀,人家与我非亲非故,凭什么要免费帮我。再说了,这后宫里,哪一个帮了你不求着回报,你当都像国师那般圣人作为么。”
夕颜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拍掌之声,“还是皇后娘娘说话公道,云珠姑娘似是对本皇子有些误解,竟这般诋毁本皇子名声。”
云珠大惊失色,这雾铭清怎么跟个鬼一样,总是神出鬼没,而且次次都擅闯鸾凤宫。
夕颜冲她打了个眼色,示意她先退下。云珠心有不甘,却也不愿违背夕颜的命令,咬牙切齿的退了出去。
雾铭清这回倒是趁着云珠出去的时候,大大方方从正门进来。与云珠擦肩而过的时候,还十分潇洒的躲开了云珠的拳脚相加。
“娘娘这里的丫头美则美矣,却个个都带着毒,轻易触碰不得啊!”
雾铭清的调笑,叫云珠气的直跺脚,转身飞奔而去。
夕颜从软床上下来,脚步虚浮的走到最近的案几旁坐下,这才有些气喘的道,“六皇子是聪明人,既然知道带毒,只管离得远点就是了,为何还这样三番五次的纠缠。”
雾铭清也不知打哪拿出一把扇子敲着掌心,敲了三下又打开来摇了一摇,翩翩公子的派头做的十足了,这才道,“人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夕颜忍不住紧了紧衣襟,这大冷天的扇扇子,当真是——奇葩啊!
“名花已有主,六皇子还是不要肖想的好!”
这算是淡淡的拒绝了,好生无情啊!
雾铭清撇撇嘴,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你叫我帮忙办的事儿已经办妥了,只是那丫头脾性看来不小,你当真要用她?若是到时候出了什么乱子,你可想好如何收场了?”
“虎能咬人,却也是强大助力。用得好,开疆辟土。用得不好,拆吃入腹。”
这话说的霸气,叫雾铭清忍不住抚掌一笑,“说得好,皇后娘娘好气魄啊!”话风一转,又道,“既如此,皇后娘娘只怕是也打算好了如何回报本皇子了。”
他说着,伸手拿扇头挑起夕颜下巴,举止甚是轻佻。
“本宫这里莫说各宫的眼线了,便是这梁上君子却也是不少的。六皇子也不知道收敛一点,便不怕被人安上一个秽乱后宫的罪名?”
雾铭清知道夕颜所指,眼风飘过横梁上阴影之处,挑起一抹邪肆笑容,故意将头凑近夕颜,直到他的唇挨在了夕颜耳边,这才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不知本皇子做到这一步,那梁上君子可愿现身与咱们一同喝杯茶。”
夕颜媚笑一声,举起袖子掩了唇,“自然是愿意的!”
话音才落,便见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刺向雾铭清。后者郎笑一声,一掌拍在案几之上,振臂飞退几步躲过剑锋。
夕颜闪电出手,两指并住夹在剑锋之上。
那人却不再动手,只余一双清寒的眸子瞪着雾铭清,冷冷道,“六皇子夜访鸾凤宫,还做出这等不堪之事,真当皇上不敢杀了你么?”
夕颜莞尔一笑,这丫头果然是云洛埙的人。
那日便怀疑她的身份,猜了一猜。敢这样光明正大出入鸾凤宫而无所避讳,定然身后有个人撑着。
能做到这一步的,除了那龙椅之上的九五之尊,还能有谁。
雾铭清此时倒生出了自知之明,拱手道,“本皇子的任务已经完成啦,皇后娘娘,咱们改日再聚!”
说罢也不管夕颜什么反应,转身说走就走,如同来时一般潇洒恣意。
那女子想追,却被夕颜擒住剑,不敢轻易动弹。
夕颜自是算准了她不敢伤她,所以很是有恃无恐。
“既然来了,喝杯茶再走也不迟!”夕颜估摸着雾铭清走得远了,便放了手,随意坐下,“你在那梁上蹲了两三天,不嫌脚麻么。”
女子自然听出了夕颜的调笑,气呼呼的坐下,不吭声。
夕颜替她斟了杯茶,递过去,不以为意继续道,“你的名字若是自己不愿说,明日本宫去太安殿问问皇上也能知道。本宫好奇的是,那日云洛埙到底叫你带了什么东西过来?还有那句话,是什么?”
那日被梅妃打断了,自己没听到。这几日和云洛埙之间暧昧不明,她反倒生出一丝好奇。
“皇后娘娘自然本事通天,连雾霾国的六皇子都能使唤得动,还有什么是您不知道的?”女子见她直呼皇上名讳,眉宇间有怒气浮动,说起话来自然丝毫不给夕颜面子,“娘娘不妨自己猜一猜,那是什么?”
夕颜叹口气,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大抵说的就是眼前这位了!
“算了,本宫现在乏得很,你若没事儿,便缩回那角落继续蹲着吧!”夕颜难得和她废话,站起身朝软床走去,“你若不想继续在那蹲着,便自己去云珠那让她给你安排个房间住下。我这鸾凤宫没那么多墙角给你听,今晚的事儿你若要禀告云洛埙,就大大方方去。”
那云洛埙安插梁上君子在这儿又不是第一次,以前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只怕也是和他脱不了干系。
雾铭清和自己之间那些事儿,只怕他早一清二楚了。
只是很奇怪,他既然知道,为何一直不过问?
这人的心思,简直深得堪比黑洞!
夕颜赌气似的碎碎念着上了床,那女子在原地被凉了一会,一张俏脸白了青,青了黑。
想是做够了变色龙,一转身甩着袖子走了!
除开这些插曲,这一夜过得很是平静。
第二日起来,请安、问礼、探病的人都没了。想是明儿便是腊八宫宴了,后宫里要么都在摩拳擦掌兴奋的等着看自己出笑话,要么就是忧心如焚暗自祈祷她能平淡渡过。
当然,也有无聊如云洛埙者,作壁上观,看自己能翻出怎样的浪来。
在这样万众期待的时刻,月夕颜还真想两手一摊撂个挑子。
这日傍晚,负责给夕颜驱邪的那女子被送了进来。
她本身没叫夕颜吃惊多少,倒是送她进来的那人,叫夕颜差点把眼珠子惊出来。
本来夕颜难得好心情,用过晚膳后缠着云珠和翠竹教她绣花。举着一根绣花针如同举了千斤重担,十分笨拙劳累。绣了半响也没见绣出什么成果,反倒将一团丝线缠成了乱麻。
就在这时一袭白衣的司马长轩飘进了殿里,后头跟着一个长脸瘦弱长相平凡的女子。
原本夕颜只是略略抬眸,但是云珠却在见到司马长轩身后的女子时惊叫了一声,“江南,你如何同国师在一起。”
于是,夕颜手上一抖,针尖深深扎进了手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