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头疼呢,雾铭清忽然站了起来。他本就身量修长、身材匀称,今日为了赴宴又特意装扮一番。
只见一头乌丝随意用黑色的缎带绑起,泼墨般束在身后,护额上一块潋滟紫的宝石闪烁着夺人光华。还是一贯的黑色,只是袖口和胸襟上修满了大片的龙鳞和祥云,比往日的合欢花来得更稳重气派些。
他本就长得好看,五官仿若雕刻一般,一笔一画均细心雕琢。此刻精心收拾过后,越发神彩过人。虽是站在下方,身量气度上,却不输云洛埙分毫。
不少后宫嫔妃已看的双颊泛红,更有大胆的竟相互小声讨论起来。
只见他举着手中青瓷纹云杯,朝云洛埙一稽到底,“皇上,瞧惯了这长袖善舞,当真是没意思得紧。”
“哦?”云洛埙挑眉,面色略沉道,“不知六皇子有何高见?”
“今儿是腊八节,循例便是要阖宫同乐。本皇子瞧着,这阖宫倒是有了,至于同乐嘛,倒是还差了些。”说到此处,雾铭清打了个酒嗝,状似头晕的摆摆脑袋,才继续道,“不知道皇后娘娘可还准备了余兴节目?若不然,本皇子便先退席了。”
这话一说出来,在场众妃掩唇嗤笑。这六皇子看着倒是个潇洒人物,怎的却是个只顾着吃喝享乐的废柴模样。
腊八虽说不是举国同庆之日,却也是皇家的家宴。如今皇上破格允许他入席,不过是瞧着他远来是客,不愿怠慢。他倒好,还蹬鼻子上脸了。
荒蛮小国就是荒蛮小国,如此不识礼数、不求上进的皇子拿来何用,难怪会送来做了质子。
云洛埙若有所思了片刻,回眸看着夕颜,目光中带着探询和玩味。
夕颜叹气,这两个男人没一个叫人省心。
面上挤出一抹高贵得体的笑,夕颜谦逊道,“原倒是准备了个表演的,但只怕亵渎了国师,临了还是叫臣妾给取消了。”
“哦……皇后不如说来听听!”
他这一生“哦”尾音拉的极长,一听便是不相信。
夕颜也不和他纠缠,直接将原本想好的托词说了出来,“不过是个擅长异域舞蹈的女子罢了,因着还有一层巫师的身份,实在不方便出席如此端庄隆重的场合,所以臣妾……”
夕颜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雾铭清一拍手掌给打断了,“本皇子最喜欢异域舞蹈了,皇上可愿意叫本皇子一开眼界?”
“既然六皇子开了口,皇后便安排一下吧!”云洛埙不好阻止,妥协道,“至于长轩,他儒雅风度,心胸开阔,倒不是不能容人。”
司马长轩温文一笑,“不过都是修道测算之人,有什么亵渎不亵渎之说呢!”
所有人都没了异议,夕颜便就坡下驴,“李嬷嬷,既然皇上开口了,你便去将江姑娘请出来吧。”
李嬷嬷应了一声,告退出去!
不多时,殿内丝竹之声变了曲调,似乎新添了几种别样的乐器。
一阵手鼓之声传来,殿门口一左一右跳出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娃。一蓝一粉,满头乌丝编成无数细小发辫,头顶戴着一顶各色丝绒和珍珠串织编成的盘帽,帽子的四周边缘处缀着珠线,长短不一,颜色各异,很是好看。原本该是贴在眉心的花钿,却分为两枚贴在了眼尾,倒给这两个几岁大的小女娃增加了一丝妩媚妖娆的风情。
这身衣服也极为好看,便是这殿内坐的都是些富贵之人,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衣服样式。
这两个小丫头上半身是类似抹胸的短衣,缀着细密的珍珠串子挡在腰身部位,若隐若现的风情直叫人看呆了眼。下身一水的流云裙边,那层层叠叠的反复花样,真叫人眼花缭乱。随着她们的动作,仿佛天边舒展的云彩,飘逸、流畅,美不胜收。
还未惊叹完,门口忽然一阵香风袭来,阵阵金铃之声传来,勾人心魄。
众人抬眸看去,只见一身着白色绣雪莲花罗衫、珍珠白湖绉裙的女子盈盈跨进殿门。手腕和脚腕处缠绕着七彩金铃,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发出悦耳之声。
女子白纱覆面,只余两簇墨黑的弯长眉毛,似画非画。一双极清极亮的双眸,眼角开阔眼线分明,随着舞步动作微微挑起,像是含着些许笑意,内存光华,只一闪便倏地又敛了过去。顾盼生辉之间,似乎要将人的心神,都完全摄走。
摇臂转身,那轻纱缓缓垂落,引得一声惊叹。
好个媚骨天成的女子,好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一张白嫩如玉的瓜子脸旁,眉眼一弯便有一对梨涡泛起。浓妆淡弄之下,仿若一朵初春绽放的琼花,白中透红,沁入心脾。
莫凌霜搁在案几上的手,几乎捏碎了掌中的酒杯。
夕颜似笑非笑,将众人神情收罗眼中。殿中的女子皆一脸嫉妒,恨不得叫那翩翩舞动的女子射杀当场。
云洛埙眼底浮出惊艳,神情间却未见丝毫动容,察觉夕颜探寻的目光,反而回头冲她温情一笑,叫她心如鹿撞。
雾铭清只顾饮酒,双眸半睁半闭,似乎极为享受。眼底有精光流窜,钉在地面上,像在找什么难得的宝贝。
司马长轩自持君子风范,根本是目不斜视,叫夕颜看的好笑。
这些个真男人,倒比不上那些个半身不遂的人。大殿里头的侍卫和那些太监们目露邪光,脸泛红潮,嘴角还挂着恶心的口水。
这样的绝色女子,他们竟然看不上么。想当日她瞧着摘下人皮面具的江南,也是被吓了一大跳的。
一曲舞毕,女子盈盈立在殿中,行了一个云昇国的大礼。
“唔……跳得不错!”云洛埙沉吟半响,给出一个不痛不痒的评论。
夕颜哭笑不得的同时,所有嫔妃都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倒下下头雾铭清啪啪啪拍了几下手掌,“果然是风情万种,叫我大开眼界。”话锋一转,又冒出一句,“方才听娘娘说,这女子还是个巫师?”
夕颜眼眸一转,知道他是有意给自己铺路,当下笑笑点了点头。
“皇上,本皇子素来听闻,贵国国师精通星象卜算,能知前生、卜祸福、测因果。这女子既然是巫师,不如让他们比上一比,皇上觉得如何?”
雾铭清双目灼灼生辉,似乎当真对此极为感兴趣。
云洛埙目光在二人身上打转,复又落向夕颜,见她虽然一副泰然模样,身体却不由自主的紧绷,连带垂在身边的右手也握成了拳头。
这丫头,似乎也很想叫他们比试啊!
“既如此,长轩,你可愿意与这女子切磋切磋?”到底是不愿弗了她的意。
月夕颜豁然抬头,他竟这样轻易便答应了?!
司马长轩看了一眼殿中盈盈俏立的女子,心中略略盘算一下,落落起身,“皇上既有意,微臣自当遵从。”
云洛埙又皱了皱眉,“只是,该叫你们比什么呢?”
莫凌霜整晚都未怎么开口,如今逮到机会,脆生生说了一句,“前些日子皇后娘娘不是身子有些不适么,嫔妾想国师和这高人多半都会符咒之术,不如就叫他们以符咒之术,为娘娘驱邪避凶,希望来年娘娘能顺遂康健。”
夕颜心中冷笑,这莫凌霜果然是逮着机会就想置她于死地。
想来是方才见司马长轩不动声色的维护了她,心中对他起了疑惑,所以才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试探吧。
这莫凌霜到底是小家子气了些,司马长轩何许人也,既然答应了,只怕就算是皇上的圣旨下来,也不会动摇半分。
不过如此甚好,她原本费尽心思将这女子弄进宫来,目的也是为了驱魂。
云洛埙挑了挑眉,心中一时难以决断。
虽然知道莫凌霜是有意刁难,但是此刻还不能与她撕破脸皮。
“雪妹妹这主意甚好,臣妾也想求个来年安乐,还请皇上成全。”夕颜说的十分委婉得体,又带着顾全大局的隐忍。
太后原本还想说什么,此刻也忍住了没有开口。
莫凌霜暗地里咬牙,且叫你再得意片刻,今夜过后,定叫你死无全尸。
于是比试的方式定了下来,比试用的小白鼠也确定好了。
司马长轩虽然皱着两道剑眉,却到底没有说什么,只默默吩咐身边侍从取来黄纸、朱砂和丹笔,转身回到案几上随手挥毫。
这女子本就是夕颜请进来驱魂的,如今更不会说什么。她所属的流派与司马长轩有所不同,是以并不需要画符咒,只随手结了好几个复杂难懂的手势,然后走至夕颜身边朝她酒杯中点了两点。
就见原本清澈的酒杯泛起一丝诡异的红色,片刻后又消失不见。
夕颜微微一笑,抬手将杯中之酒灌入腹中。
她本不信鬼神,但此刻却信了。这女子既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行驱魂之术,定然不敢随意加害于她。
不多时,司马长轩的符咒画好了。召来一抹微火燃成灰烬,兑上一杯清水。
人人都以为,那水必定浑浊不堪、漆黑一片,望之即难以下咽,遂都以一种同情又略带嘲讽的目光看着夕颜。
却不想夕颜端过水杯时先是一愣,继而微微笑了笑,看了一眼司马长轩温润如玉的脸,一仰头将杯中之水喝了个干净。
这一下两样水都喝进了肚子里,众人才反应过来,这下子要怎么评出谁胜谁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