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有个宫女从院子中走过，司马长轩认得，那是皇后经常带在身边那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叫云珠。
只见她好像消瘦了不少，脸上挂着淡淡的忧愁，看着夕颜原来的寝殿愣愣出神。
许久后，又有一个老嬷嬷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说了句，“云珠姑娘，娘娘吉人自有天相，等皇上醒了，自然可还娘娘清白。”
那名叫云珠的宫女就落下泪来，不多时又有许多的宫人从四面八方出来，纷纷劝慰着。大家都在说，夕颜会吉人自有天相。说到最后，所有人几乎抱头痛哭。
司马长轩忽然有些恍惚，那月夕颜若当真是十恶不赦、残暴不仁的人，为何她手下的这些宫女太监们竟然对她如此爱戴。
还是说，他做错了。
司马长轩闪身靠在墙边，避过刚才忽然回眸看来的宫女视线，转身快步跑开
这宫里虽然一片繁华富贵，此刻却叫他有些厌恶，忍不住皱了皱眉，大步朝另一个地方走去。
晴雪宫内，莫凌霜刚刚起身，坐在妆台前任由宫女来给她梳妆。
看着镜中有些憔悴的脸蛋愣了愣，身后伺候的宫女被她阴沉的脸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主子。
莫凌霜的毒辣，她身边的这些个宫女都有几分了解。
镜中的人容颜憔悴，发丝散乱，丝毫没有平日里华贵大方、仪态万千的模样。莫凌霜第一次觉得这张熟悉的脸有几分陌生，没了精致的妆容，她几乎不敢看自己的脸。
昨日看到夕颜的模样后，莫凌霜没来由觉得害怕，害怕有一天自己也会沦落到月夕颜那个地步。
这后宫里不乏美人，个个都是貌美如花、年轻张扬，她如今扳倒一个月夕颜，说不定明日便会有新的对手冒出来。
她觉得很累，也担心有一日自己年老色衰之后，云洛埙会连看自己一眼都觉得恶心。
到那时，她该怎么办！
指尖掐着粉嫩的掌心，心头闪过日前父亲飞鸽传书过来的书信，莫名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灵犀呢，怎么没来伺候。去，替本宫把她给叫来，本宫有是吩咐。”
有小宫女应声出去，不多时一身整洁的灵犀出现在莫凌霜身后。
看着那张美艳的眉眼，莫凌霜就暗自咬牙，一挥手道，“都下去吧！”
一时间整个寝宫的人都退了个干净，只剩下莫凌霜与灵犀两个人。
看着镜中刚低垂着头，一副谦恭顺遂模样的灵犀，莫凌霜暗暗冷笑，“怎么，本宫瞧你这些天好像很忙的样子，翻箱倒柜的，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灵犀闻言身子一颤，几乎站立不稳软倒在地。她勉力撑着自己的身子，抬眸看向背对着自己的莫凌霜。虽然看不见她的脸，可是这熟悉的阴冷恶毒的气息她却很熟悉，一时战战兢兢不敢开口。
“怎么，变哑巴了不成？”
灵犀咬了咬牙，倔强的抬起小脸，稳定下心绪走上前去。
素白的小手拿起妆台上的象牙玉梳，慢慢替莫凌霜梳理着一头乌丝。眼底有一丝类似于绝望的情绪，不敢去看莫凌霜在镜子里的脸，只垂着眼眸，仔细一下一下的梳着。
莫凌霜满脸怒色，却也不发作，只静静的抬眸看她。
灵犀映在镜子里的小脸上一派平静神色，莫凌霜一时怒火攻心，转身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传遍整个内殿，灵犀被打的微微偏头，唇角滑下一丝血迹。她不求饶，也没下跪，就这样安静的站着，一语不发的看着莫凌霜盛怒的脸。
莫凌霜怔了怔，往常这时候，灵犀总会下跪求饶，然后询问她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接着会帮她出谋划策，精心准备一个又一个陷阱，将她看不顺眼的人全部扫清。
既定的模式出现了裂纹，莫凌霜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这丫头，只怕是真的生了判心，自己费了那么多心机将她留下，如今只怕也再也不能留了。
莫凌霜冷冷的看了灵犀一眼，阴沉的眸子像是一条毒蛇，“怎么，今日不跪了，也不求饶了？看来你的骨头也长了些硬气，心思更是大的没了边儿。”
有些嘶吼的声音让站在门外候着的宫人们浑身一颤，那语调里的杀意让人害怕。
灵犀仿佛不为所动般，只慢慢的抬起双眸看了她一眼，半响才到，“娘娘息怒，奴婢不敢。”
灵犀冷漠的态度，淡定的声音叫莫凌霜越发火大，胸口剧烈起伏，可见她盛怒之至。
狭长的眸子带着探究的神色落在灵犀不动声色的脸上，蓦而扯出一抹嗜血残忍的笑，“你不敢，你自然是不敢的。你心上人的命，可还捏在本宫手上。”
简单的一句话，叫原本平静的灵犀浑身一颤，原本毫无神色的脸上慢慢溢出一抹沉痛来，眼底深处更是有龟裂的心碎。
看到她这般神情，莫凌霜反而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灵犀啊灵犀，本宫真是没有想到，你跟在本宫身边多年，竟然还是如此的天真。你这样子，还真是叫本宫格外舒心呢。”蓦然又冷了脸，随意把玩着一缕发丝，回身对着铜镜开始贴妆，“你和本宫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你以为就你那点心思，就能和本宫撇清关系了么？”
灵犀的身子仿佛秋日里被风吹得簌簌发抖的树叶，眼前晃过那人明媚俊逸的笑颜。倏地揪紧胸口，感觉那里痛的叫她生不如死。
她不配了，她早就已经不配了。
那是少年天真无邪，少女娇艳如花。也曾不记得自己的身份，做过那样的美梦。
待我长发及腰，少年娶我可好！
只是年月一天天过去，他成了一国之君，自己不过是宫里最卑贱的奴婢。
本还能在他身边伺候，也会偶尔看见他对自己展颜一笑的脸。可是被雪贵妃瞧出了端倪，开口向他要了自己。没有半分犹豫，他点头说好，眼里的宠溺生生撕裂了她的心。
就这样，她从正清宫到了晴雪宫，从单纯无知的女子，成了满腹心机的谋士。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手上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也记不得自己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如今即便她还有心，却也失去了那份资格。她已经，配不上了！
又或者，她从来未曾配得上过。
灵犀直直的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了莫凌霜的跟前，重重磕了一个头，“娘娘，七虫七草毒性之强，即便奴婢不说您也应该知道。已经五天了，您就放过他可好。奴婢向您保证，这辈子都会跟在您身边为您尽忠，即便娘娘叫奴婢去死，奴婢也不会皱一下眉。”
莫凌霜一时有些闪神，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女脸上浮出的拳拳深情，那是对一个男人铭心刻骨的爱，才能叫她说出不惜牺牲自己性命的话来。
这张脸，这样的神情，简直像极了当初的自己啊。
可是谁知帝王心，却最是无情！
莫凌霜画好远山眉，这将她的眼睛衬得更加狭长、妩媚，“灵犀，你知道这深宫里最容不下的是什么吗？”
灵犀缓缓俯身，眼泪挂在眼睫之上，降落未落，“奴婢不知道！”
“是真心！”莫凌霜说完，重重的叹了口气。
忽然脸色又变得阴寒，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女子，深沉的眼底掠过一丝厌恶。
从小她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云洛埙的真心，她不是没有想过得到。刚入宫那是，也曾因为他绝代的风华沉沦，傻傻付出了自己一颗真心。
却不想，这后宫缺的不是真心，而是手段。
她的真心不过留住了他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他转身投入了其他女人的床帏之中。
那个中宫的位置，她求了多少年，费了多少心血，却还是求而不得。
而他一转身，十里红妆、举世惊华，娶了一个娇蛮无知的女子，立为皇后。
如今，便是一个卑贱的女人也敢来觊觎他吗，简直是痴心妄想。
“别怪本宫没有警告你，这事儿你最好给本宫烂在肚子里，若是我从旁听到了一星半点的风言风语，你可仔细本宫的手段。”
灵犀颤了颤，却依旧倔强的跪着，脊背挺得笔直。
“娘娘，奴婢求您，放过他吧！”
莫凌霜一双狭长的眸子寒气逼人，回身一脚踹在灵犀肚子上，后者一声痛呼倒在地上。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威胁本宫，你当真以为你拿捏住了本宫的把柄不成？”莫凌霜倨傲的站在她面前，眼底的杀气弥漫开来，“你说，本宫若是叫人拔了你的舌头，砍下你的双手，你还如何泄露本宫的秘密。若你忽然在这宫里失了踪，可有人敢上门指责本宫半句不是？”
灵犀霎时绝望了，泪水沿着清丽的脸蛋儿滚落下来。
对于上位者而言，他们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随便杀了也不会有人责问半句。
她那什么，和执掌六宫的雪贵妃抗衡。
灵犀将头一低，啼哭不止，“娘娘，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
声音里有彻骨的颤抖，莫凌霜得意的笑了。
若不是眼下留着她还有用，只怕灵犀一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