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这话说的慢条斯理,带着一丝笃定的味道,将几个人说的心中打鼓。
是了,这人再怎么说也是当今皇后,若是不明不白的死在她们手上,到时候牵连起来,恐怕她们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但如果——
夕颜莞尔一笑,再道,“若是嬷嬷觉得你背后那个主子能登上后位,取本宫的位置而代之,那么对待那些握有她把柄之人,又会如何呢?”
那老嬷嬷立时被吓得脸色惨白,眼珠乱转,明显是在心里权衡利弊。
其实夕颜心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这老嬷嬷到了这一步,进退都是个死!
关键,便在于她手里的底牌是否足够震慑。
那老嬷嬷似乎犹豫了片刻,脸上闪过一抹挣扎,片刻后恢复之前的狠戾,抖着鞭子再次靠了上来。
夕颜挑了挑眉,看来自己是在劫难逃了。本打算挨两鞭子了事,不想人家可没打算就这这样放过她。不过,凭着她们的手段,还不足为惧。
过了今晚,也就和这天牢道别了,出去之后再和她好好算一算。
那老嬷嬷朝身边两人招呼一声,三个人将手中鞭子摔得噼啪作响,“娘娘,奴婢看您还是招了吧。说不准太后娘娘看在您是她亲侄女的份上,还能留您一个全尸。”
夕颜冷笑,闭上眼睛不再看她。这种愚钝之人,不配她多费唇舌。
“皇后娘娘的骨头就是硬,既然奴婢们好话说尽,您都不肯听,那奴婢们也只能对您不敬了。”左手的老嬷嬷阴恻恻的开口,将鞭子放在一旁的盐水里面沾了沾。
其他两个老嬷嬷纷纷效仿,一个沾了辣椒水,一个走到一旁去换了另一条鞭子。
夕颜睁眼瞧了一下,前世这些折磨人的小手段她根本不屑使用,这辈子倒是涨了见识。
“嬷嬷们大可以试一试,看能不能叫我死在这大内天牢里头。”夕颜冷冷一笑,不以为意的闭眼。
那几个嬷嬷被她这样一激,越发不管不顾的扑了上来。
啪啪啪!
几鞭子下来,夕颜身上原本就脏污不堪的囚衣顿时变成了褴褛一片,渗着斑驳血迹。
夕颜白了白脸,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那负责记录的男子似乎看不下去,扬声道,“皇后娘娘,皇上所中之毒到底是不是您所为?您便如实说了吧,免得再受这皮肉之苦。“
夕颜眼眸不睁,淡然道,“本宫一早便说了,要拿到本宫签字画押的供词,几位嬷嬷只管放马过来便是。“
那几个嬷嬷本来还有所顾忌,害怕想要的东西没问出来,便将这较弱的皇后给打死了。
如今被夕颜这样一说,心中只剩愤怒,哪里还能管到皇后死活。
扑上去又是一顿鞭子抽下去,鞭声和着皮开肉绽的声音响彻整个密室。
夕颜依旧闭着眼,仿佛是晕过去不省人事般,半点反应都没有。但那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她只是在极力忍耐痛楚。
“够了,住手!“那负责记录的男子低吼一声,制止了几个嬷嬷继续的动作。
三人一听,顿时收了手,神色略有些迟疑的站在一旁。
她们这样刑讯逼供了一辈子,审过的的人不说一千也有八百,还从未碰到过如此嘴硬的角色。原先因为可以审问皇后而生出的得以心思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中也开始有些打鼓。
这若是逼问不出来,可怎么办?
虽说上头说了生死无论,可这到底是皇后啊,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何况这是一国之后,太后的亲侄女。
若是日后皇上醒了,要彻查此事,只怕到时候就不是她们人头落地便能解决。
那男子抚了抚纸面,轻轻叹了口气,“皇后娘娘何必为难我们一群奴才呢,您这样不是将要将所有人都逼上绝路吗?”
夕颜猛然睁了眼,凌厉的视线落在那男子身上,又倏地轻蔑一笑,道,“没想到陈太医如今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和你背后那个主子,心心念念的不就是将本宫逼上绝路么?怎么,如今倒知道要顾忌了?”
那男子一怔,眼神中有些慌乱,似乎是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夕颜冷冷一笑,道,“陈太医的人皮面具还在,并且半点破绽都没有。”
“那……”
“本宫是如何知道是你的?“夕颜挑眉,若是此刻在鸾凤宫内,她多半又是那副慵懒的样子,躺在美人榻上捋着袖子,“陈太医大抵也不知道,你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写完字之后,会拿袖子抚上一抚,仿佛十分珍爱自己的墨宝一般。”
那男子失笑一下,连叹了三口气,抬手从脸上揭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那张夕颜熟识的脸,“皇后娘娘心计深沉,微臣自愧不如。”
夕颜淡淡笑笑,身上火辣辣的疼叫她喘了喘气,“陈太医太过自谦了,如今该说自愧不如的人,好像该是本宫才对。我为鱼肉,你为刀俎,本宫的性命,如今可还在陈太医手上握着呢?不如,你回去请示一下雪妹妹,问问她是否当真要取本宫性命。”
陈瑾楞了楞,一张有些沧桑的脸上现出一丝软弱。
他抬眸看了夕颜一眼,却被她眼中的笃定和精明搅得心神巨乱。
这个皇后,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精明很多。她方才说的这句话,只怕不是为了诈他,而是当真将他的身份调查的一清二楚。
可是他自信自己十分小心翼翼,平日里不曾露出半点马脚,就连太医院登记在册的资料都掺了假,便是唯恐被人查探了他的真实身份去。他这个暗桩,肖家已经安插在了皇宫近二十年,连莫凌霜都是在入宫之后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平日里轻易不会与他联络,便是生怕将他暴露。
这个月夕颜,往日里蛮横跋扈,一贯的头脑简单、心思单纯,却是何时瞧出了端倪?
即便是她醒来后表现得十分睿智英武,他也自信在她面前未曾露出任何马脚,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竟叫她看穿了。
她能猜到自己背后的人是莫凌霜,只怕还知道些其他的东西。这个皇后,断断留不得了!
陈瑾眼中闪过的杀意被夕颜看得一清二楚,她也只是淡淡一笑,依旧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架势,叫人拿捏不出深浅。
身上的鞭伤火辣辣的疼,那几个嬷嬷也当真是下了狠手,辣椒水和盐水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一个直接换了带有倒刺的钢鞭,一鞭子打在上身上还能拉出一槽血痕,当真是下了死手。饶是夕颜前世受过反审讯训练,此时也疼得直冒冷汗。
这具身子到底柔弱了些,娇生惯养出一堆的毛病,不比前世皮糙肉厚耐打耐磨。
“陈太医也不必着急杀人灭口之事,本宫如今这般光景竟然也敢拆穿你的身份,必然是有所依仗。”夕颜自信一笑,苍白的脸色带着一抹诡异的神彩,妖艳夺人,“本宫想,肖将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陈太医悄无声息的送进宫来,必然是有十分要紧的事情教给你做。今日本宫身陷囹圄,按理说你也曾效忠过本宫一段时日,虽然只是陈太医的权宜之计,但好歹主仆一场,陈太医不该伸手救一救本宫么?”
陈瑾又是一怔,强自稳定心绪不叫自己露出端倪,却不知他眼底的慌乱,夕颜可是瞧得一清二楚。
夕颜给他下了一贴猛药,却也不能确定这药效如何。她唯一的依仗,不过就是先声夺人,先将底牌打出去,却叫对方看不出虚实。
这也是心理战术的一种,若是换了别人,只怕并不能做到夕颜这样不动声色。
其实夕颜猜测陈瑾是莫凌霜的人,也不过是刚刚凭空的灵机一动,说到底其实并没有肯定。不过如今陈瑾的反应,倒是无形中证实了这一点。
夕颜心中其实也很懊恼,这陈瑾算得上是个两面三刀中的极品,连她这样的眼力,平日也未能瞧出一点端倪,可见陈瑾演技过关。
被关了这么些日子,除了思考,还是思考,脑子也比之前好用得多。
也不知是因为司马长轩驱走了真的月夕颜魂魄的原因,还是因为她思考得太多,很多事情都理得越发清楚。
方才陈瑾戴着面具进来,那三个嬷嬷对他的神态也是毕恭毕敬,当时夕颜心中就起了疑惑。一个天牢内负责记录犯人口供的人,这些嬷嬷对待自己都是趾高气扬,偏偏对这样一个人甚是恭敬,那就只有一种解释。
这个人跟她们是一个主子,而且级别还比她们高,她们也得听令行事。
后来看到他慢条斯理吹干墨迹的样子,甚为眼熟,于是大胆猜测、大胆求证。没想到还当真歪打正着,叫她猜了个实打实。
所谓百密必有一疏,大概说的便是此情此景了。
陈瑾并不知道这一层,也不清楚夕颜是否针对此事做了什么对策,若是此时将她杀了,只怕后患无穷,一时有些进退维谷。
良久后,陈瑾打了个哈哈,躬身道,“皇后娘娘这话,微臣当真是一句也没有听懂。肖大将军英勇善战,全家都是忠勇之士。雪贵妃执掌后宫,雷霆手段、仪态万方,微臣资质愚钝,怎能得这二位的眼缘与他们亲近呢。还靠着皇后娘娘不嫌弃,这才容许微臣多在身边走动。娘娘待微臣的好,微臣也都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