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夕颜的青楼之行以她和雾铭清大吵一架作为结尾。她的伤口被雾铭清一时失手推得重新裂开,是被司马长轩半搂半抱着送回客栈的。
想起司马长轩那时候红到耳根的羞涩模样,夕颜很长一段时间都很感慨。
那一夜,夕颜发了高烧,司马长轩守了她一阵夜,也有幸看到了她身上纵横交错的斑驳鞭痕,一边感叹她怎么还有如此精神去逛青楼,一边暗自悔恨自己不该听信雪贵妃的话害她受伤严重。
心底里那一丝他无法言说的心疼和担忧,却被他生生忽略了。
第二日,夕颜悠悠醒转的时候,司马长轩已经功成身退的离开了。偌大的客栈房间里,就剩下她一个人。
正愣神呢,忽然房中两道劲风闪过。夕颜身子虚弱,闪避不及,被打中了睡穴,立时陷入昏迷之中。
黑色衣袍的男子翻窗进来,看了一眼床上脸色苍白的人,抬手一挥。
有两名黑衣蒙面的人影先后推门进来,躬身垂手在他身侧站好,“主子有何吩咐?”
“送皇后娘娘回宫!”黑色衣袍的男子沉声下令,说完再不看床上女子一眼,转身走出了房间。
夕颜再醒来,入目就是黝黑杂乱的稻草,一只老鼠沿着她的脚后跟一溜小跑钻进了不远处的洞里。这当真是,双眼皮一张,又见三面墙啊!
夕颜甩了甩头坐起来,如果不是身上的鞭伤已经被处理包扎过,她都以为之前的一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那雾铭清,到底是瞧不起女人的吧,尤其是那种没有出身还自甘堕落的人!
却为何,独独对自己不一样。
贤嫔的事情,她虽然没有来得及问。但是看他对那些青楼女子的态度,也能想象他当初为何会对贤嫔弃如敝履。
贤嫔最后的那声声惨呼仿佛还犹言在耳,若是雾铭清听到这些话,会不会有一丝的触动。
那个看着温柔如水的女子,其实也有着烈火一般的性子啊。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也想着牺牲自己来保全这样一个男人。
只是,他是否值得你去保护呢?
夕颜不清楚当初贤嫔为了雾铭清是个什么心态,她只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对雾铭清才算有了新的认识。
这个男人就像他惯常爱穿的颜色一样,连心都只怕是黑的!
她昨夜的评价还当真是没错,如果司马长轩是兰,那么雾铭清就真的是罂粟。
看着妖艳惑人,却亲近不得!
唉!夕颜叹一口气,攥了一把枯草在自己掌心。她如今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为别人打抱不平。
愁眉苦脸的面壁了约莫有半个时辰,通道的那头传来那抹熟悉的脚步声。
夕颜猝然回头,她以为,这人自昨夜之后,再不会来狱中见她。
“皇后娘娘,该用午膳了!”“狱卒”打开牢门,将食盒放在了夕颜面前,转身欲走。
夕颜随手揭开食盒,拨弄里面的清蒸鲑鱼,“六皇子费心了,日后不必再送来了。”
那食盒里,有一瓶伤药。
“狱卒”,也是雾铭清的脚步顿了顿,恢复一贯的嗓音,“本皇子今日前来,是有事与皇后娘娘相商。那瓶伤药,不过是本皇子的一点诚意罢了。”
夕颜嗤笑一声,理了裙摆坐的端庄,“本宫如今自身难保,实在看不出还有什么地方值得六皇子拿来利用。”
雾铭清贴着面具的脸僵了僵,片刻后嘲讽的掀起唇角,“皇后娘娘不必自谦,依照您的聪明才智,定然能帮本皇子一个大忙。”
“哦?本宫为何要帮你?”夕颜挑眉,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冷。
雾铭清回转身来,普通的脸上有一抹灿烂笑容,“昨日见皇后听听似乎对宫外‘一往情深’,本皇子既然能悄无声息的将你带出去一次,自然也可以将你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出去第二次。”说到此处,雾铭清上前一步,低声道,“甚至是,让娘娘永远留在宫外。”
夕颜心中一动,自然知道他不可能让自己占这么大的便宜,“你有什么条件?”
“帮助本皇子,得到云洛埙的信任!”雾铭清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夕颜猝然一笑,笑声轻柔,却也尖锐。
“六皇子如何能够肯定,本宫就一定能帮到你?”
“除了你,没人更适合!”
两人对视片刻,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一抹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惺惺相惜。可惜,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注定不可能回到从前。
夕颜点点头,“六皇子倒是看得分明,本宫确实有这个本事。本宫可以答应你,但是本宫同样也有一句话希望能够转达六皇子。”
“皇后娘娘有言,不妨直说!”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夕颜缓缓说出这样一句戏文里用来表达刻骨感情的句子,末了却又补上一句,“贤嫔娘娘最后的遗言,不知六皇子听在心里,是怎样一种感受。”
雾铭清抬眸,便看到夕颜有些凉薄的目光,她那样微微侧着头看自己,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将他看轻了一样。
雾铭清觉得自己有些愤怒,这世上所有人看清他,他都觉得无所谓。唯有月夕颜,唯有这个女人!
“本皇子是雾霾国送来的质子,贤嫔娘娘是云昇国国主的后宫嫔妃,本皇子听到她的临终之言,能有什么感触?”雾铭清冷冷一笑,脸声音都带着寒气。
夕颜默了默,点了点头,“六皇子所言极是,倒是本宫有些糊涂了。”
雾铭清转身,大步离开了牢房。
夕颜看着他过于僵硬的背影,眼底弥漫过一场巨大的风雪。
她将贤嫔临死之前说的那几句话篡改了,可是雾铭清却依旧一副坦然的样子。这样冷情冷性的男人,会对自己有些异常举动,也不过是因为她还有些用处罢。
自己这样与虎谋皮,当真是正确的决定么?
可是,要靠她自己的力量出宫,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
夕颜抬眸看了一眼唯一传进来光源的小窗户,深深叹了口气。为何如今再想到出宫这件事情,却再没有了往日的雀跃,甚至有许多的不舍绕在心底,几乎将她原本坚毅的念头给吞噬了一般。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这样一句戏文,她到底是在说给雾铭清听,还是在说给她听!
晚上再来送饭的人,就已经换了一个人。夕颜靠在墙上,将那瓶伤药小心翼翼涂抹在自己身上的鞭伤上。
清凉舒适,降低了不少火烧火燎的疼痛。
没想到,他手里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善安殿内,太医王吉跪在太后木成兰面前,浑身都有些颤抖。
“太、太后,微臣等人终于不负太后所托,总算是查出了皇上所中之毒到底是哪七种毒虫和毒草配制而成!”
“此话当真?!”木成兰一时有些激动忘形,直接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一旁的姜嬷嬷赶紧上去扶着她的手,这才叫木成兰想起了自己作为太后的仪态。
“王太医快快请起,照太医这个说法,皇上可是有救了!”太后挥手将王吉召起来,迫不及待的问。
那王吉磕头谢恩,这才双腿发颤的站起来,“禀太后,皇上的毒,确实能解了,只待臣等寻到相应的药材配成解药即可。只是……”
“只是什么?”
王吉垂了眼眸,心底发寒,却又不得不说,“只是其中还需一味药引,此药引十分珍贵,只怕寻常求之不得啊!!”
太后急迫上前两步,拽住王吉的手臂道,“什么药引,哀家就算倾尽国库,也要救皇上性命。”
“这药引只怕用银钱换不来,因为……”王吉一时有些犹豫,在太后逼迫的视线之下,不得不开口道出实话,“因为那药引是活人心头之血。”
活人心头之血!
所有人都知道,活人一旦被取出心头之血,十有八九便没了生机。所以这绝对是九死一生的路,没有人会愿意走。
只是这是皇家,帝王之家,最是无情。
这王吉有些过于担忧了,要取一人心头之血还不容易么随便抓个人来取了便是。
太后娘娘这心思还没转完,王吉又开口道,“太后娘娘有所不知,这心头之血却也有许多不同之处。若是心怀惊惧之人,取其心头之血,乃是一片寒凉,也有异味散发。若是取心怀恶念之人的心头之血,血呈黑色,内含剧毒。唯有心怀感恩,甘愿奉献之人的心头之血,才是温热赤红,有疗伤解毒的功效。”
木成兰怔了怔,如此一来,当真是千金难求了!
帝王家,除了勾心斗角、阴谋诡计,还有谁能真心为一个人付出。
再说皇上三宫六院,后宫里那个女人不是既盼着他,又怨着他。这种滋味当初太后也是品尝过的,哪里能不知道这些女人的心思。
所以王吉的话才说完,木成兰便彻底寒了一张脸。
如此说来,这药引几乎就等于没有了。除非,她自己动手取出心头之血。
一旁的姜嬷嬷侍奉太后多年,自然知道太后此刻心里转过什么心思。当即一头跪倒在地上,哭求着道,“太后娘娘,您老人家千万不可生出其他的心思。奴婢愿意用自己的命换皇上的命,就让太医取奴婢的心头之血吧!”
这厢木成兰看着姜子衿哭花的老脸还未开口,外头德公公脚步踉跄的转了进来,“太后,太后!方才陈太医来报,雪贵妃举刀,剜了自己一碗心头之血要救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