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这一自摔,又把好不容易才开始愈合的鞭伤摔的裂了开来,云珠一边替她重新上药包扎,一边在心里按下几欲夺口而出的数落。
昨日夕颜训斥她的那番话,她还记得,估摸着是夕颜今日受了太多苦,心里头不舒服,不耐烦别人说。况且她也因着夕颜对她越来越亲近,似乎越发的忘了规矩,连主子的不是也敢指责了。
这么一想,云珠斜睨了一眼慵懒却冰冷的神色,又觉得自家主子从天牢里出来之后,与之前相比哪里不太一样了。
明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却意外融合起来,简直天衣无缝。
云珠细心的打了个平结,正准备拿剪刀剪掉多余的碎步,就听见门口当值的小秋子一声吆喝,“淑贵妃娘娘到!”
夕颜皱眉,此刻她最不想见的人,就是这个丝毫没有智商可言的花瓶美人。
多番算计竟然还遭了莫凌霜的道,这叫夕颜十分气闷,也开始自我检讨,想来她之前表现得确实太过温和无害了,所以才是个人都敢爬到她头上撒野。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她前世的杀手是白做的了!
“云珠,去把人请进来。”夕颜支着脑袋,懒洋洋的透出一股不耐烦。
云珠愣了愣,惊道,“娘娘打算在这里见客?”
夕颜斜睨了她一眼,“在本宫的地方若都不能由本宫做主,那本宫这个皇后干脆点自动退位让贤好了,省的到时候叫人赶下来,还挂不住脸。”
云珠张了张口,瞬间觉得自己似乎又不认识自家小姐了。
为什么她家小姐每回受了重伤醒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这回比上回又要严厉得多。
夕颜见云珠还呆愣在原地,一时加重了语气,“还不快去,发什么愣啊!”
云珠被夕颜忽然加重的语气又吓了一跳,几乎是跳着跑出去,不多时领着一身粉色宫装,挺着着小肚子的柳嫣儿进来。
夕颜挪了挪身子,寻了个越发舒服的姿势躺卧着,眼睛半睁半闭的假寐,连柳嫣儿进来也没有抬一下眼皮。
柳嫣儿本就是来嘲讽夕颜,如今见她晌午过了还歪在软榻上,笑意越发深沉。
“皇后娘娘好福气啊,这个时辰了还休息着呢。”柳嫣儿扶着佩香的手靠近了,敷衍的行了个礼,便要往一旁的红木椅子上坐。
夕颜冷冷扫了一眼,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懒洋洋道,“倒是不必妹妹的好福气,日头都快偏西了,才想起来要给本宫请安。也不知是不是妹妹怀了孕所以急性不好,连给本宫请安的时辰都能记错了。”
柳嫣儿手刚搭上椅子扶手,就被夕颜这句话气得愣在原地,俏脸一片雪白。
兀自尴尬了片刻,方才扶着椅子缓缓坐下,淡淡道,“娘娘怜爱,往日里都免了嫔妾的请安问候,如今倒把嫔妾给惯得懒惰了起来,还真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言语间的嘲讽,便是云珠听了,也忍不住想要发火。
夕颜掐着手上的鎏金护甲,似笑非笑,“忘了没关系,日后记得也就是了。”言罢伸手一招,云珠快步上前,“云珠,方才淑贵妃娘娘的提醒你可听到了,往日里都是本宫惫懒,倒纵容得诸位妹妹将这皇家礼仪之术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你便去传谕六宫吧,就说皇家礼数不可违,往日里本宫行事太过恣意,明日开始,日日请安的礼数,还要叫六宫里头的诸位姐妹们按着规矩来。”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传令。”云珠应了一声,得意的眼风扫过柳嫣儿僵直的身子,转身轻盈的跑开了。
柳嫣儿暗暗咬牙,她本就因为身怀有孕颇受六宫众人嫉妒,如今若再因着她的关系,叫六宫众人日日要给这个废物皇后来请安问礼,背后不知道要给她多使多少绊子。难不成这皇后在天牢里头关了几天又给关得发了疯么,怎么一醒来又变得心狠手辣起来。单单心狠也就罢了,不过是像以前一般粗鄙无知好打发。但偏偏她话里话外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连辩驳一句都不能。
这皇后,怎么越变越奇怪了!
夕颜可管不住柳嫣儿心里头的想法,瞧着她呆滞的模样掩唇一阵轻笑,“还得多亏妹妹提醒,若不然,本宫倒忘了宫里头还有这规矩。”
柳嫣儿柳眉一挑,这言下之意是说她们一直以来都不守规矩,从未给她这个正宫皇后请安问礼过了。
本来腊八宫宴的仇柳嫣儿就还记着,今日又叫夕颜给自己推进了这样一个坑里头,心中不忿到了极致,冷冷笑道,“没想到娘娘进了一趟天牢出来,倒知道什么叫做皇家礼数了。嫔妾蒙娘娘教训,也曾好好研读过宫中的规矩。只是不知道若是雪姐姐醒了过来,嫔妾等还能给娘娘您请安多久呢?”
夕颜心中冷笑,她倒巴不得莫凌霜能够醒过来,要不然她后面设计的那么多出戏,还不知道要怎么唱呢。
心中虽如此想,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所以当下眉峰一斜,圆谋一睁,两道精光直射柳嫣儿面颊,“本宫瞧着淑贵妃怎么不像熟读宫规的模样啊,这宫规里头以下犯上这一条,不知说的是何意啊!”
柳嫣儿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一时怔在凳子上不知该如何反应。
一旁的佩香心急护主,站出来对夕颜行了一礼,道,“皇后娘娘明鉴,我家娘娘也是为皇后娘娘担忧,这才出言冒犯。雪贵妃娘娘为救皇上,如今性命垂危,奴婢听说当日太后曾在晴雪宫里当面允诺,若是雪贵妃娘娘醒来,自然圆她素日心愿。这六宫里谁不知道,雪贵妃眼巴巴的就盼着能坐上娘娘的位置,所以……”
夕颜凌厉视线扫过,佩香原本滔滔不绝的话头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夕颜冷冷一笑,歪着脑袋看了看佩香,道,“听你这话里的意思,倒是本宫误会了你家娘娘,辜负了你家娘娘的一番好意了?”
佩香被夕颜的冷笑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就势磕了个头大声求饶,“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柳嫣儿此时反应过来,见贴身伺候自己的佩香此时跪在夕颜面前瑟缩求饶的样子,心中一时激愤不已,登时口不择言道,“难不成皇后娘娘就只敢拿咱们这些小人物出气么,您若真有这样大的本事,大可以将那后宫凤印夺回来。在嫔妾面前耍威风算什么志气,如今便是连太后她老人家都不愿站在您这边儿了,您还摆这么大的谱儿给谁看呢!”
柳嫣儿这话,算是将夕颜方才说的“以下犯上”给坐实了,地上跪着的佩香立时白了脸,拽着柳嫣儿的宫袍下摆晃了晃。可惜柳嫣儿此刻正在气头之上,别说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即便是明白了,只怕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小奴婢的劝阻,便将心里想说的话给吞回去。
夕颜缓缓剔了剔自己的指甲,慢悠悠的笑了。瞧,要激怒柳嫣儿这个恃宠而骄、目空一切的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只是夕颜这笑容还未扩散开来,便被门外一声清冷低喝给震了回去。
“朕却不知,朕的淑贵妃原来这般伶牙俐齿,将堂堂的皇后,也给说的哑口无言!”
明黄色龙袍转进内殿,夕颜赶忙起身,下意识的朝前行了几步。蓦然又似想到什么,顿在原地仔细打量了云洛埙片刻,露出一抹松了口气的神情,这才盈盈跪了下去。
“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云洛埙将夕颜方才眼底一闪而过的关切看在眼里,心中顿时开怀不少,方才因柳嫣儿出言不逊而冒出来的怒气也有所消散。
当下前行两步,俯身拽了夕颜的手将她扶起来,“吃了这么多苦,如今还巴巴的拘着礼,不嫌累么?”
看似责备的话里带着关切,夕颜心中一动,面上有些飞红。
“多谢皇上怜惜,臣妾已经没有大碍了。”
两人这厢眼中只有彼此,那头柳嫣儿却看得妒火中烧,登时敛了眉眼盈盈一笑,腻着嗓音给云洛埙行礼请安,“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云洛埙假装没有听见,只扶着夕颜的手坐上了一侧的案几,低声关切的责备,“身子不好怎么也不留个人在身边伺候,云珠呢,平日里不都是她在你身边忙里忙外么?”
夕颜瞟了还跪在地上的柳嫣儿一眼,眼风若无其事的落在云洛埙脸上“臣妾方才叫她去六宫传旨去了,淑贵妃妹妹今日来呗臣妾请安,倒提醒了臣妾一些事情。往日里臣妾太过恣意妄为,连着宫里头的规矩也带头不遵守了。虽说是怜惜各位妹妹,不忍让她们早起来臣妾这儿请安,到底是有违皇家组训宫规。是以臣妾便做了会恶人,叫云珠去通传一声,明儿开始变照着规矩行事。”
“这哪算什么恶人,本该如此,是她们被朕宠刁了性子,太没大没小了。”云洛埙说着,有意无意的看了跪在一旁的淑贵妃一眼。
佩香在一旁干着急,忍不住又轻轻拉了拉淑贵妃的袖子。后者这次总算是会过意来,身子略略往旁边一歪,便跌在了地上。
“哎呀,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