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忍不住蹙眉,这柳嫣儿到底有没有脑子,怎么相同的招数用了一次不够,还来第二次,真当所有人都是笨蛋不成。
云洛埙显然也对柳嫣儿这一举动十分不待见,只见他剑眉一扬,看向柳嫣儿的眼神也变得不善,冷冷道,“又怎么了?”
柳嫣儿本就难看的脸色越发难看,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眉心间的川字皱的能夹死一只苍蝇。涔涔的冷汗沿着额角滴落,嘴唇也变成了青色。她哆嗦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只拿一双眼泪汪汪的眼睛盯着云洛埙,里面有说不出的惊恐和惧意。
夕颜忽觉不对,柳嫣儿如今的神色不似假装,莫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当下赶紧站了起来,一手拉过柳嫣儿的手腕开始把脉。手指刚触到她手腕的脉搏,便豁然变色,朝着一侧的佩香低吼,“赶紧将你家主子扶到本宫床上去,殿外当值的是何人,赶紧叫容锦和翠竹去太医院请莫太医过来。”
门外当值的是小秋子,听见夕颜的喊声,赶紧应了一句,拔脚飞快的跑去找容锦和翠竹去了。
云洛埙也察觉出了不对,腾地一声站起来。却又眼尖的发现,方才柳嫣儿瘫坐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小滩血迹。
顺着血迹再去看被夕颜和佩香扶着朝床上走去的柳嫣儿,她身后的宫袍之上,早已被血迹浸湿了。
一个淡淡的可能浮出脑海,云洛埙一时有些站立不稳,跌坐回案几上。
夕颜安置好了柳嫣儿,后者躺在床上之后,不停捂着腹部打滚,面色纠结难看,显然正在经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夕颜没有流产过,所以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是看着柳嫣儿如今的样子,也知道肯定不比她在狱里挨鞭子好受多少。
回头之时,看见云洛埙面色惨白的坐在案几上,知道他心里只怕也十分难受,便忍不住走过去轻轻坐在他旁边。
“皇上——”夕颜缓缓将手盖在云洛埙的手上,感受到他条件反射的一抖,心中有些钝痛。
云洛埙自小就是一个人长大,唯一的妹妹被送去做了质子之后又命丧他乡。他天生对亲情有着莫大的眷恋,只恨不得能站在至亲之人的身前,为他们挡尽一世风雨,叫他们不受半点伤害。
所以尽管知道柳嫣儿恃宠而骄,尽管知道她仗着有身孕不把后宫所有人放在眼里,他也默默纵容了这一点。
不为别的,只因为柳嫣儿肚子里,有他的亲骨肉。
可如今,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只怕就要胎死腹中,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也没能听到他叫一声父皇。
对一个把亲人看的比什么都重的男人而言,这无疑与是致命的打击。
不知道为什么,夕颜看着这样的云洛埙,不仅不觉得他懦弱,太感情用事。反而觉得他十分真挚,退却了朝堂上的凌厉刚猛,只是一个想要家庭和乐的普通男人。纵然他有千般算计、万般阴谋,在自己的亲人面前,却也是个干净纯粹的人罢了。
云洛埙感受到了夕颜的安慰,有些怔愣恍惚的目光落在她绝色倾城的容颜之上,渐渐地,就带了一丝脆弱的悲伤。
他奋力挣扎了这么多年,却还是这般无用。
铁蹄踏破敌国的时候,他救不了身为质子的妹妹。心爱之人锒铛入狱的时候,他解不了她鞭刑附身的痛苦。
如今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也在他面前,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意外,这叫他如何能够原谅自己。
云洛埙反手握住夕颜的手,将她的柔荑攥在掌心,“皇后是不是也觉得,朕十分无用?”
夕颜轻轻摇头,冷冽的目光一瞥垂手站在一旁的李善全,冷冷开口道,“淑贵妃在臣妾宫里发生这种事情,臣妾自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是臣妾觉得十分奇怪,淑贵妃来本宫这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期间什么也没吃,什么也没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虽然现在并不是追究这一切原因的最佳时机,但夕颜就是见不得云洛埙那副伤心的样子,忍不住便将这事儿提出来,将话题转开。
云洛埙自然明白夕颜说这话的目的,当下也收敛心思,不愿辜负她的一番用心,“现在还不知道嫣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皇嗣有损是能够肯定的了。这件事情朕必定要好好调查一番,这后宫之中居然敢有人谋害皇嗣,当真是其心可诛。”
夕颜点点头,忍不住展颜一笑。云洛埙也觉得心情有所好转,这才放开夕颜的手,起身走到床边,拉过柳嫣儿的手放在掌心,“嫣儿,你再坚持片刻,太医马上就到了。”
柳嫣儿早已疼的神志不清,此刻被云洛埙这样关切的拉着手,心里生出一丝难以言说的心酸,“皇、皇上,救救咱们的孩子,求求你,一定要救咱们的孩子。”
她说这话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又用力揪紧盖在身上的薄被,一阵阵痛喊出声。
云洛埙一面安慰着她,一面小心翼翼的擦拭掉她额角滴落的冷汗。
夕颜不忍再看,起身走到殿外。
今日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眼看再过不久就是新年了。辞旧迎新的这个月里头,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么多的事,而且件件都在针对她月夕颜。
上次皇帝中毒,她知道是雪贵妃吓得毒手。但这次柳嫣儿的事儿,却不像是莫凌霜的杰作。一来她现在躺在病床上,根本没机会来设下圈套。退一万步讲,就算替云洛埙解毒的人当真不是她,她此刻也应该装病躲在宫里。严格说来,此时最怕后宫出事的人,就是莫凌霜,她不可能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
二来,皇帝才刚刚在鸾凤宫里中毒,月夕颜虽说因为这件事情蹲了不久的天牢,但现在已经证实了下毒之人不是她。此时正在风口浪尖之上,到底是谁竟然那么傻得,还想再陷害她一次。莫凌霜精明城府,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柳嫣儿在鸾凤宫出事,非但连累不到夕颜,反而会叫皇上震怒彻查六宫,她不是如此草率之人。这件事情的背后,肯定另外有人。
夕颜想到这些,抬眼看了看难得露面的阳光再次被云层遮住,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口气叹完,就看到鸾凤宫门口,莫松浩被容锦和翠竹一左一右拉的跌跌撞撞的进来,老头子一把老骨头显然被两个丫头拖着跑得飞快,此刻气都有些喘不匀。
“放肆,还不快好生请莫太医进来。”夕颜朗声轻喝,半着一张脸甚是吓人。
两个宫女被吓得赶紧松了手,朝着夕颜遥遥一福,“奴婢知错了!”起身对莫松浩做了个请的手势,“莫太医这边请,淑贵妃正在皇后娘娘的寝殿之中。”
当时柳嫣儿的惨叫几乎传遍整个鸾凤宫,再加上莫松浩是出了名的妇科圣手,容锦和翠竹也不是笨蛋,自然知道请了这位来看的人到底是谁。
莫松浩匆匆忙忙的进了内殿,夕颜抬脚也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静默的立在云洛埙身侧,看莫松浩为柳嫣儿把脉。
莫松浩细细诊断了片刻,本想对云洛埙行了礼再禀告,却被云洛埙一挥手给免了。
“启禀皇上,淑贵妃娘娘这是服食了大量的蟹黄和柿子造成的小产。蟹黄和柿子性寒,是孕妇的大忌。”莫松浩老气横秋、不疾不徐的道。
云洛埙却有些心急,“那皇嗣可有大碍?”
莫松浩微微一笑,捻了捻胡须道,“好在救治得及时,皇嗣并没有大碍,只是有损伤是自然的,待微臣开些温补滋养的方子,日后再在宫中静养,便没什么不妥了。”
云洛埙一听,顿时松了口气。
夕颜淡淡一笑,一边挥手吩咐,“容锦,带莫太医去开方子,一会跟着去太医院取了药再回来。”一边淡定从容不留痕迹的拔掉了斜插在柳嫣儿肩背后方的一根银针。
这银针还是她从天牢里回来之后,鸾凤宫里多出来的产物。原来是这些宫女太监们怕她再出点什么事情,是以对她的一应饮食用度格外上心,每样必用银针试过了才肯给她食用。云珠一向将这银针盒子收在寝殿的妆台之上,她方才也是顺手取了一根,先替柳嫣儿稳住血脉。她也没想到,云珠她们担心她而摆上的银针,会有这样的用处。
云洛埙一时开心皇嗣无碍,倒是没注意到莫松浩口中说的救治及时,替昏睡着的柳嫣儿盖了盖被子,起身朝殿外走去。
夕颜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回身吩咐了一句,“翠竹,你在此处好生照料着。佩香,你随本宫出来,皇上和本宫有些话问。”便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云洛埙并没有走远,而是出了寝殿,穿过庭院走进了右侧的主殿,一进去便在首位上坐下,一边押着宫女捧上来的茶,一边等着夕颜带佩香过来。
他走出寝殿的时候,听到了夕颜的吩咐,心中却为夕颜如此知晓他的心事而开怀。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和夕颜之间,此刻便是这样了。这种感觉,只是想想都让他觉得很是高兴。
夕颜一踏进主殿,就看见云洛埙一个人坐在首位上笑的神秘莫测,一时未能和他心有灵犀,便只能默默走到一旁坐着。
跟在夕颜身后进来佩香噗通一身跪在下面,张嘴就嚎,“皇上、娘娘,奴婢实在是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