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天气晴朗,晨光金灿明亮,缓缓照在凤鸾宫的琉璃瓦上,流淌下一大片耀目流光,雕栏玉砌也映衬着光辉遍洒。
夕颜这些日子睡得多了,便醒的越早,天还未明便爬了起来,洗漱更衣之后,绕着鸾凤宫小步慢跑了两圈,便叉着腰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连半步都挪不动了。
这具身体的底子差得叫人发指,前段她好不容易给锻炼出了一点体力,又被前前后后一折腾,又白费功夫了。
这副身子从前是怎样她连想都不必想,从小生长在安亲侯府之中,又是嫡长女,自然是吃不得半点苦楚。
再这么下去,她一身的功夫非得荒废了不可。
这样可不行,夕颜暗下决心,一定得把这身子给补回来,否则日后出了宫,没了安亲候府的依傍,她岂不是要饿死。
等缓过了气,夕颜又咬了咬牙跑了两圈,等云珠备好了早膳到处找人的时候,才在偏殿的桂树底下找到瘫坐在花台上的夕颜。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云珠赶紧着上前去扶,瞧见夕颜满脸冷汗、虚弱不堪的模样,更是被吓了一大跳,眼瞅着就要叫人去请太医了。
夕颜一把将她扬起的手拽下来,喘着粗气道,“别担心,不过是有些累着了而已。”
云珠一路小心翼翼的将她扶回了寝殿,在着人打了热水来伺候夕颜沐浴。这一身的衣衫都湿透了,天寒地冻的实在是没法儿穿。
收拾好之后,云珠这才叫人将准备好的早膳给端过来。
夕颜草草用了两口,一边接过容锦递来的茶水漱口,一边拿起翠竹递来的小毛巾擦手,然后对着云珠道,“你去将兰香给本宫叫来,本宫有事儿吩咐她。”
“娘娘怎么想起叫她了?”云珠正在为夕颜斟着茶,想起兰香前一阵子的模样便心中有气。
“上一次本性已经责罚过她了,想必她心中也是有数的了。”夕颜漫不经心的掐了掐云桌上面的鲜花,这是花房今早刚刚送来的狐尾百合,淡淡的浅粉色水墨晕染一般的在娇嫩的花瓣上宣泄开来,看起来十分诗情画意。
可惜夕颜是个不懂得赏花弄月的人,若是送来一把宝剑,夕颜说不定豪情一发还能舞上一舞。只是这花嘛,夕颜伸手掐了一朵花拿在手上,放在鼻端淡淡嗅了嗅,“果真是清冽动人,只不过倒很适合晴雪宫那位。”
自从夕颜入狱出来之后,内务府的人越发会做事了,有什么好东西,都赶紧着给夕颜送过来。大内天牢里头出来的皇后娘娘,那可是要有几分手段,才能安然无恙的。
云珠跺了跺脚,有些不依,“娘娘有什么要紧的事儿,非要着她去办,咱们鸾凤宫里头,便没了人手么?”
夕颜冷了眉眼,虽说当日叫兰香配合着演戏的事儿云珠并不知道,但什么时候自己说话,她也可以推三推四的不遵从了。
顿了顿,夕颜掐着鲜花的手指上沾染了一些粉红色,勾了勾嘴角清冷道,“既然要你去叫人,便自然有本宫的安排,你只管叫来便是,怎么如此多嘴!”
“是!”云珠眼见夕颜生气,顿时醒悟过来自己似乎是有些逾矩了,当下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不多时便领了兰香进来。
“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兰香恭恭敬敬的跪在夕颜脚边,眉眼恭顺,神色肃瑾,哪里还有往日的半分张扬。
夕颜点了点头,声线威严且利落,道,“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兰香站起身子,脸上挂着谦卑的神情,恭敬道,“不知娘娘叫奴婢前来,有何事吩咐。”
云珠瞧见兰香仿若换了一个人的嘴脸,一时竟有些不适应般,僵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夕颜淡淡一笑,眉目有些肃杀之气,“兰香,前些日子辛苦你了。”
兰香将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放在右边福了一福,“为娘娘效力,本就是奴婢的本分。”
听到这里,云珠才算是明白过来,感情前段时间兰香是配合着自家主子演了一出戏,她就说按照小姐的脾气,兰香都那般放肆了,她怎的也没动手教训过一下。却反倒挑了皇上和国师都在的时候发落她,原来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夕颜满意点头,道,“你跟着本宫也有些日子了,本宫历来赏罚分明。前段时间本宫因着才从天牢里头出来,太医嘱咐说要静养身子,这才没能及时打赏与你,今日便是特意将你叫了来,一来是补上欠你的赏赐,而来是有事儿要你替本宫去办一办。”
夕颜说的话不疾不徐,周身却自有一股强大的气场铺天盖地,让人忍不住心生畏惧,从心底里头诚服。
兰香闻言急忙跪倒在地,低着头如顺的回答,“兰香为娘娘办事,不敢奢求赏赐,只求能将娘娘的事儿给办成,奴婢也就心满意足了。娘娘若是有事,只管吩咐便是,赏赐什么的,奴婢是万万不敢贪心的。”
夕颜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这丫头果然也是个伶俐的,堪得重用。
“赏赐是你应得的,本宫已经吩咐了林嬷嬷,你一会只管去她那儿领就是了。”夕颜清冷道,“至于要你办的事儿嘛,你且附耳过来。”
兰香跪行几步,到了夕颜跟前。夕颜俯身,在她耳边细细交代了一番。又取了一小瓶子药粉交予她手中,这才让她离去。
兰香走后,云珠泡了一杯清茶奉到夕颜面前,有些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小姐也真是的,竟然将奴婢也瞒在鼓里!若是奴婢早知道,往日也不同她口角争执了。”
夕颜轻啜了一口才缓慢的抬起瞳眸,如芙蕖般清冽的容颜上笑颜如花,冶艳如灼,云珠有些失神,便听到夕颜慢慢的开口,“要的便是你和她的口角之争,这样别人才能相信兰香是真的不服我!”
云珠顿悟点头,心中却又因为夕颜也将自己算计在内而微微失落。不过转瞬间又恢复如初,小姐若是将事实说与她听,她定然是不能如同兰香一般演得自然而然。届时露了马脚,说不定还能坏了小姐的事。
夕颜沉吟片刻,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转过头来对着云珠说道,“云珠,本宫有件事情要交给你来办,你过来。”
云珠应声走上前来,就见到夕颜走到里间将凤鸾宫的腰牌拿了出来交到云珠的手中,道:“你且出宫一趟,到咱们府上去找下老爷。宫门口的人若是问起来,便是说太后吩咐的,叫他们自己去问太后。回了侯府,也别惊动他人,只要见着老爷叫他前来即可,说本宫有要事找他相商。”
“这……”云珠接过腰牌,有几分犹疑,“小姐,您又何事需要老爷相帮啊。老爷他,他……”
夕颜看出她心中的疑惑,也知道她心下担忧,便解释道,“你只管去就是了,本宫斟酌良久,这事儿唯有父亲能帮上些忙。”
“小姐,您到底要办什么事儿啊,不是云珠多嘴,而是老爷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办事儿的人啊!”云珠还有有些担忧。
夕颜叹气,只好将部分实情说了出来,“本宫知道你是为本宫考虑,只是本宫之前便告诉过你,本宫的心不在这宫墙里头,有朝一日本宫是一定会逃出宫去的。只是在走之前,却也有一些账要好好算一算。那雪贵妃不是仗着救皇上有功,想要得到赏赐么,那本宫便如了她的意好了。”
夕颜握住云珠的手,又道,“既然我与太后决定兵行险招,那么安亲候府哪儿就的提前知会一声,免得到时候生出什么乱子来,扰了本宫和太后的计划。”
云珠抿着嘴唇,许久后才道,“小姐,您现在不是和皇上情投意合吗,难道您还是不能留在宫里,非要出宫不可?!”
夕颜挑眉,这话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许久之后才叹了口气道,“纵然情投意合又怎样,本宫想要的东西,他给不了。”
云珠不解,那可是皇上,还有什么是皇上给不了的呢。
夕颜不想多说,只催促云珠,“你快去快回,这事儿万万耽搁不得。”
云珠见她不愿再说,也只能按捺住心中想法,俯身告退。
夕颜微敛下颔,云珠便得了应允离开。
这厢兰香小步急趋的来到了浣衣局,老远便听见里面老嬷嬷们凶狠的斥责声,不由得心中一紧,越发揪紧得厉害。
想着即将见面的姐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书香本是被夕颜给贬到了御花园,只不知那一日竟然不小心伤到了淑贵妃,又被淑贵妃好一通打骂之后,给发落到了浣衣局里头。
刚一跨进浣衣局,就见到满院子的男男女女在院子中央洗着衣服。寒冬腊月的,手却还浸在冷水之中,许多人的手上都是斑斑驳驳青紫色的冻疮,有的人手已经肿了老高。
院子中来回的走着几个凶神恶煞的老嬷嬷,手中个个都拿着一支长鞭子,看到谁的动作慢了便一鞭子抽上去,就算不抽出血印也得肿的老高。
兰香震惊的看着这院子中的情景,心中十分的焦急,便快步上前去问那管事的老嬷嬷,“嬷嬷,御花园里犯了事儿被淑贵妃罚过来的书香,可是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