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老远见着皇后的轿辇过来,原本没想着她是要来晴雪宫,这会儿见夕颜过来问话,才晓得这皇后今儿是来看她的死对头的。
康德想到此处,赶紧过去打个千儿,回话道,“见过皇后娘娘,太后现在正在和雪贵妃娘娘在寝宫里头说着话呢,皇后娘娘是来探望雪贵妃的吗?”
夕颜看着康德一脸老成的掐媚笑容,觉得他堆着满脸假笑的褶子好像一只没有毛的沙皮狗。她在现代唯一养过的活物,出来自己,就是沙皮狗。
夕颜为自己这个想法忍俊不禁,抬手扶了下发髻上的点翠金丝镶宝石的凤钗,掩饰自己眸中一闪而过的森然,笑道,“本宫瞧着今儿天气不好,寒风冻得人都快成了冰棍儿,于是想着雪妹妹重伤未愈,怕是有些难熬,特地过来陪她说说话。没成想倒赶了巧,母后也在这里。前几日本宫身子不适卧病在床自顾不暇,也没能去给母后请安。这几日病养的差不多了,便想着去给母后跟前尽尽孝道的路上顺便探望一下雪妹妹,如今倒好了,省了本宫不少功夫。”
这话说得其实有些大不敬,感情这皇后娘娘时间金贵、性子疲懒,做什么都想着能挤在一块一次做完了才好。连给太后请安都还想着要取巧,当真是娇蛮过头了。
康德心中暗自腹诽着,面上即便再掐出恭敬的样子,也掩不住那一丝一闪而过的不以为然。
夕颜却笑得春风拂面,这番对太后不敬的罪名算是落下了。回头再叫云珠派几个小宫女好好散布一下,也算是为将来的事儿添砖加瓦了。
康德心中虽不屑,面上却恭敬的应声点头,将门帘打了起来,请夕颜进去。
夕颜莞尔一笑表示感谢,这才跨进了寝居之中。
一进门,寝殿内暖和的温度就叫夕颜打了个寒颤。一路吹着风过来,虽说被云珠全副武装,刚刚痊愈的身子还是有些受不了。
好在最近莫凌霜也在养伤,这寝殿里的炭炉子烧的好似阳春三月的春风拂面,尽管这春风之中还隐藏着浓重的药味,却也着实让夕颜舒了好大的一口气。
夕颜只装作没有闻到这种刺鼻的味道,绾起朱唇,巧笑嫣然的走上前去,对着木成兰行了一个礼,满心欢喜的道,“臣妾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木成兰正坐在莫凌霜的床边,见到夕颜来此,眼中投来赞许的微笑,点着头道,“皇后也来了,身子刚好,还是快起来吧!”
“谢母后。”夕颜笑颜如花的走进床边,娇媚的容颜好似一朵绽放枝头的清雅芙蓉花。眸光流转,螓首微偏,对着床上看起来十分虚弱的人儿道,“早想着来看看雪妹妹,也算谢谢雪妹妹的相救之恩。无奈本宫身子不争气,竟一连病了好些日子。妹妹本就在病重,本宫更是怕将自己的病气过给了妹妹,是以这才未能早早的过来探望。不知雪妹妹的身子怎么样了?可好些了吗?”
床榻上的莫凌霜勉强的支撑了一下身体,想要起来,夕颜慌忙的上前,体恤的握住她的手道,“妹妹这是要做什么,咱们姐妹之间难道还拘着这些俗礼不成。妹妹还是快些躺好,不要起身行礼了。身子还这样虚弱,倘若再牵扯到伤口可怎么好?”
扭头又笑着对太后道,“母后瞧瞧,咱们这宫里啊,也就雪妹妹最懂规矩了。这都伤成什么样了,还是不肯弃了规矩礼数。莫说皇上和母后都疼爱雪妹妹呢,本宫还真该和她好好学学。”
太后点头,对夕颜这番说辞似乎甚是满意,看着莫凌霜的眼神中也充满赞许。
莫凌霜没有料到夕颜直接就冲了上来扯住她的手,但是碍于当着太后的面,一直之间还不敢有什么动作,便顺势躺回床榻中,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道,“还是皇后娘娘体恤,嫔妾失仪,还望娘娘莫怪。”
“妹妹这是在说那里的话,咱们姐妹,何须如此见外!”夕颜热情的将莫凌霜的手拉得更紧了,旋即就势往床边上一坐,对着服侍在莫凌霜身边的宫女说道,“去给本宫端个凳子过来,本宫要好好的与妹妹说说话!”
芊羽小心的看了一眼床上的雪贵妃,后者眼风扫过,这才急急忙忙的去拿了凳子。
夕颜攥着莫凌霜的手一直没有放开过,只是亲切的凑近她,好似她们当真是一对十分要好的姐妹一般,细细的打量起了莫凌霜。
只见她的脸上有着淡淡的青白色,嘴唇苍白得泛着青,整个人显得病恹恹的十分虚弱。起伏的胸口上绑着绷带,眼窝深陷,当真是受了极大的苦楚一般。
饶是夕颜这样的女人看着,都觉得这雪贵妃真真儿的是受了好多的辛苦。
然而眸光还没有在她胸口上的伤口转一圈,莫凌霜身边的小丫鬟便过来为她将被子向上拉了几拉,俏生生的说道,“娘娘这伤口见不得冷风的,还是好生盖着吧!”
夕颜抬眼看了一眼那个丫头,面生的很,好似之前从未见过。只是眉宇间的伶俐,竟连云珠都比不上。
这莫凌霜身边,还真是有不少的人才。
夕颜心中这样冷嗤,水漾星眸中却闪耀出了几分柔和的笑意,只将莫凌霜的手放开,对着身后的云珠道,“瞧本宫高兴的,竟然将重要的事情忘了。云珠,快去把那些珍贵的药材拿来!”
“是。”云珠也是浅笑着,急忙招呼了门口跟着的几个随侍的小宫女,嘱咐她们将那些东西悉数搬到莫凌霜的桌子上,登时就将那八仙桌摆的满满当当的。
莫凌霜抬眼瞧了一下,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娘娘怎的这般客气,这叫嫔妾如何受得起啊!”
木成兰看到那桌子上的东西,禁不住浅笑了摇头对着莫凌霜说,“你看看,皇后这是要将她的库房搬来了!不过即是皇后的一片心意,你收下也就是了。”
夕颜佯装十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莫凌霜心中嗤之以鼻,但是脸上仍旧是陪着笑,三个人都心照不宣的对着腊八宫宴的事情绝口不提。
这边太后随口的问了几句家长里短,便将话题转到了即将到来的除夕之夜上。
夕颜眼眸一转,拿绢子擦了擦嘴,故作期期艾艾的样子说道,“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眼瞅着没几日就除夕了,可咱们后宫里头伤的伤、病的病,把这除夕宫宴的事儿也都给耽误了下来。如今妹妹伤还未好,这可怎么办?”
莫凌霜的笑容紧了紧,只装作大度的模样,“也是嫔妾伤的不是时候,今年只怕要劳烦其他姐妹操持了。”
太后紧接着她的话头,拍了拍她的手道,“你还在病中,皇帝亲自嘱咐过,叫你好生的休养。哀家也觉得,你现在的身子并不适合打理后宫的大小事宜。哀家和皇上商量过,这次除夕和元宵的宫宴还是交给皇后来打点好了,腊八宫宴皇后虽说没办出彩,却也没什么错处,倒也可圈可点。你且安心养好身体,日后哀家只怕还要你多为皇上分担些事情。”
夕颜故作吃惊,水眸瞠得极大,瞧着太后道,“母后叫臣妾操持宫宴,原是给臣妾天大的福分。只是,臣妾连日来风寒不断落下了病根,太医嘱咐说不宜太过操劳。只怕……只怕……”说到后面,面上尽是期艾之色。
太后神色一凛,颇有些不满意的将目光落在夕颜脸上,“皇后可是嫌哀家未与你商量便私自做主了吗?这操持后宫诸事本就是皇后的责任,如今不过是雪贵妃勤勉些,帮衬着你都把这些事儿给打点妥当了。难不成,你倒因此惫懒了,忘了自己的责任吗?”
莫凌霜在锦布衾中的手指将指甲掐进手心,面上却是强笑,尽量做的滴水不露道,“皇后娘娘,太后和皇上体恤嫔妾,顾念嫔妾病体,这才累娘娘操劳。”眸光转而看向唯唯诺诺的夕颜,“都是嫔妾的不是,还望娘娘莫要推辞!”
“如此……如此……。”夕颜似是有些焦急,满头的大汗,只噙着一道绵软的声音道,“只要母后和妹妹不嫌弃本宫愚笨就好。”
“这样便好,这宫宴的事儿你还得用点心去操办。”木成兰微微一笑,看着莫凌霜,“往年雪贵妃操持的宫宴就十分妥帖,你有什么不懂得,大可以过来请教。”
莫凌霜赶紧谦卑道,“嫔妾不敢,娘娘有何需要之时,尽管开口也就是了。”
夕颜也是笑意盈盈的点头,“那就还是要劳烦妹妹,多多提点本宫才好。莫要到时候又出了岔子,本宫可就当真担待不起了。”
“恩。”木成兰微微的颔首,便起了身子道,“时候也不早了,哀家也该回去了。雪贵妃,你可要安心的养好身子!”
莫凌霜得道太后的嘱咐,脸上自然是十分高兴的,轻柔含颤的声音蕴含了一丝丝的疲倦道,“嫔妾叩谢太后怜爱,定尽快养好身子为皇上分忧!”
说话间,姜嬷嬷便走上前来扶着木成兰走出了寝居,夕颜急忙半跪下身体,连同这阖宫里的人统统跪倒了一片,齐齐的叫道,“恭送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