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宫一如往日的平静，宫女太监们各司其职，看上去并无异样。
若不是从前从云洛埙那里听说过暗卫的高深莫测，她尚不知道世间竟有人能在青天白日之下将自己匿藏于众人的眼皮底下。
“娘娘回来了呀。”见到夕颜和云珠跨进大门，书香连忙拿着暖手布袋迎上，兰香也赶紧去斟茶。
“别忙别忙。”
夕颜移步到了前庭中央，轻轻抬起双手，啪啪拍了两下。
霎时间，众人皆以为风云变色，唯有知情的夕颜和云珠镇定自若。视线中刷刷飞过几道黑影，再定睛时，由灭杀所率领的十三名暗卫精英齐数利于庭院之中。
几名不谙世事的小宫女见状惊呼，夕颜却没心思哄着他们。
“今日之事，谁都不能说出半个字，否则——”
关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夕颜并未多说，想必众人也能想得出，像这样拥有了得身手之人，必然不是一般角色。更何况此处有一队这样的人。
暗卫们尽着轻便的衣裳，一应的素黑色，看上去分外威严。
夕颜也不敢让他们曝光于人群中太久，以免让哪个胆大包天的妃嫔不小心瞧见了，传了出去，那计划便将夭折，期间的损失可不是夕颜一力可以承担而下的。
“进殿商议。”
夕颜一声令下，灭杀手势一挥，那些如影如幻般的暗卫便即刻列入正殿之内。
惊魂未定的容锦待夕颜和云珠也进屋了，便匆匆将房门从外边关好，继而领着众人各自忙开。
“此次行动，事关江山社稷，紧系皇室安危，还望各位谨记。”面对着肃杀的暗卫，夕颜说话的口吻也愈发冷酷，颇有皇家女将之风。
灭杀的银质面具在夕颜的余光中微微反光，泛着一丝幽冷和干练。
“皇后请吩咐。”灭杀办事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一句多话都没有。
“本宫需要抽调三人潜入晴雪宫，务必查出雪贵妃前些日子剜心血救皇上一事。”
夕颜话音落，灭杀便用暗卫独有的密令点齐了三个人，霎时间，一行黑衣人中便少了三个身影，唯有侧殿的窗户悄然开着。
“三人去调查安妃受雪贵妃摆布一事，势必查出安妃究竟有何把柄被雪贵妃所掌持。”
于是，眨眼的功夫，正殿中只留下灭杀和剩余七名暗卫精英。
“灭杀，剩余这七人便分别从官、商、兵三路搜查莫家意图谋反的证据，势必将一切有关的线索都如数带回。”
听到夕颜这番吩咐，灭杀微微躬身报告，“娘娘，此前皇上已命我等调查过莫家，并未搜查到有力证据。”
这一点，夕颜也料到了，只是云洛埙当时开展调查的背景不如接下来这段日子有利，必须瓮中捉鳖才更有把握。
“这一点，本宫已然清楚。但接下来的时机与从前不同，本宫还需有人守株待兔，为皇上捉到狐狸尾巴。”
“是！”
于是剩余的七名暗卫也从正殿撤离。
现在，殿中唯独剩下夕颜、云珠和灭杀。
“娘娘，是否由灭杀留下保卫娘娘安危？”
夕颜脸上紧张的神色稍稍放松，“这倒不必。本宫需要你在宫中盯着另外一个人。”
“娘娘请说。”银面具下，灭杀漆黑的眸子闪着光芒，原先他已经颇有些佩服夕颜的胆识，今日再见，似乎比从前更具风范。
“太医——陈瑾。”
“娘娘想从那人身上获取什么信息？”为了保证行动的准确性，灭杀缜密思考后，问出心中不解。
“替我查查他与莫家是否有一丝一缕的关系，以及——他在宫中做过何等勾当。”
“是！”
领命而去的灭杀比任何一名暗卫精英消失得更快。
对于这群暗卫究竟是如何训练出来的，夕颜不是没有好奇，只不过当务之急是筹划这场大计划，她绝不允许自己出任何纰漏。
所有暗卫尽数派出之后，夕颜微微转了转脖子，继而看向一直闭口不言的云珠，“方才之势可有吓着你？”
“娘娘笑话云珠呢？”跟着夕颜身经百战的云珠虽然震撼于皇家暗卫的高强武艺，但她的心思与夕颜同在一处，无暇顾及旁的事儿。
久站一会儿，夕颜觉得有些清冷。屋里的炭火有些冷了，她便命云珠叫人去加些材料，让屋子暖起来。
鸾凤宫正殿里刚刚烤暖，却闻如妃登门拜访夕颜。
“娘娘，如妃娘娘来了。”兰香在门口轻声禀报。
云珠嘀咕一句：“还让不让皇后娘娘休息了……”
好在夕颜及时拦住，万一让如妃听见了，这梁子兴许就这样结下了。
收拾好笑颜，夕颜缓缓走到门口。如妃今日过来，还带了楉儿一道。
“皇娘娘好……”楉儿并没有往日那般活泼，仔细一看，眼圈还有些泛红。
夕颜和如妃相视笑笑，继而弯下腰逗楉儿，“楉儿这是怎么了？似乎不大高兴呀？谁惹我们楉儿不高兴了呀？”
还未等孩子回答，如妃将话接了去，“方才走到路上时，见到一只雀鸟，楉儿非说要逮着它，臣妾担心孩子摔着，拦着不让，结果这倔强孩子便哭了。”
“孩子喜欢便让他捉了去玩吧，日后要是功课加紧了，更没有时间玩。”夕颜温柔地摸了摸楉儿的头顶，可是皇子抬头看了夕颜一眼，那眼中分明写着“母妃在撒谎”。
这一层，夕颜不是看不出。平日里，如妃也不常带着楉儿出来活动，今日她特地携皇子一同过来，想必也揣着自己的一份心思。
“皇后娘娘近日身子可好？”如妃循例地问候了夕颜的身体状况，于是便开始一段家长里短的闲聊。
二人边谈着，边进了殿坐下。屋里暖烘烘的，楉儿方才哭过，如今又置身暖气里，孩子嘛，总是容易困乏。
见状，夕颜便让云珠带着他去床上躺躺，可是楉儿却好像有些怯懦，眼巴巴地多望了如妃两眼。
“去呀。”如妃语气里尽是不耐烦，可是眼神中那些不舍与不安，夕颜看的真真切切。
捧起茶杯，夕颜独自抿上一口，“若是楉儿担心在本宫这处睡不着，那如妃你便带着孩子回去歇息吧，不要叫他害了噩梦。”
夕颜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后宫中真心人的确难寻，可孩子终归是无辜的，夕颜不愿意委屈了孩子，况且开始来之前就不知道他们母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哪有的事。”如妃的口吻比先前压得更重，“若在皇娘娘这里都睡不好，那哪处能睡得安生？”
听这话，夕颜忽然就摸出了些眉目，这显然又是一个贴上门来送忠心，表忠诚之人。
小小年纪的楉儿毕竟还是孩子，此前也不知道如妃是否叮嘱了什么，尽管是百般地嘟嘴不愿，可终究还是随云珠一同去寝殿歇下了。
料想最近要完成大计，而除夕宫宴的大局已经差不多布置妥当，夕颜忽然觉得，有些事情应该放手让其他人来做，而自己则刚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又掀波澜。
“如妃如今手头上可有要事处理？”夕颜闻着茶杯里自然幽香，不咸不淡地问起如妃的情况来。
“哪有要事，皇后同臣妾打趣吧？”如妃拎起帕子捂嘴笑，这模样比起梅妃来倒是更让夕颜觉得顺眼。
后宫中真正有事做的妃子就那几个，其他人的人生都在盼着皇上宠幸中度过，这一点，夕颜何尝不知。只是倘若不这样开口，夕颜未免显得太过霸道了些。
“如妃可愿替本宫分担些除夕宫宴的事务？”夕颜笑靥如花，满眼期许地看向如妃。
“臣妾何德何能，得到皇后娘娘如此器重和抬举！”
见这态度，夕颜知道，如妃这是有心要来自己这里接任务的了。
于是二人便顺着除夕宫宴的事情细细聊了一番，而如妃的态度自然是和气又积极，夕颜反正也不讨厌她，顺势就将盘点全局的工作交到她手上。
一席话尽，如妃显出要走之意，夕颜便让云珠去叫楉儿起床，可是如妃却拦下了。
“楉儿平日常常吵着想来皇娘娘这里玩，我平日也不喜出门走动，总关着他。如今想来，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又喜欢楉儿，就让楉儿陪您住几天吧？待除夕宫宴结束了，我再将楉儿带回去。”
女人为了达到目的，竟可以舍弃自己的亲生骨肉，将一个半大的孩子留在别人手上做人质。
夕颜面上虽笑着，心中却对如妃刮目相看，原有的评价和印象通通刷新——女人心，深似海。一声幽冷的叹息，夕颜将它藏在心底。
若是平时，夕颜断断不愿意看无辜的孩子因为后宫中的明争暗斗而受委屈。可是如今，她留着楉儿，那手上就握了一张王牌。谁都不知道夕颜胸中又蕴了一阵狂风。
“既然这样，那本宫便好好和楉儿相处几日吧。”
夕颜话音落，如妃便起身，她强装出自在的样子，然后撑着笑容离开了鸾凤宫。
待如妃走后，夕颜进了寝殿看还在熟睡中的楉儿，担心孩子着凉，又让云珠多加了一床薄被在上边。
夕颜不忍打扰孩子的童梦，于是便领着云珠从寝殿出来。
站在正殿门口，夕颜将手伸在阳光下，那手掌上的纹路清晰干净，像是一幅令人费解的图画。
“容锦，你过来。”
夕颜看着容锦，缓缓道，“你寻着些办事利索的人，替我散了话去，就说，皇后有意夺如妃之子，现已百般刁难如妃，终于将楉儿留在了鸾凤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