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有此事?!”夕颜当下大惊,颇有些花容失色。按在红木雕花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扣紧。
毕竟是敌强我弱的局面,夕颜万万没有想到,莫凌霜早就将自己宫中的奴才尽数换成了自己所栽培的人,而相比之下,自己的处境显得如此被动。
“娘娘,是否要告诉皇上?”暗卫不知夕颜的打算,直接一问。
此事关系重大,皇上那里若是瞒着,只怕不妥。只是皇上派他们来的时候就交代过,一切听从皇后的调派,所以只能先行请示,不敢擅自做主。
“先不急着告诉皇上,以免皇上不自觉地疏离了雪贵妃。”夕颜深深吸一口气,“你们继续留心调查此事,若那只金丝鸟回来了,务必要探查出雪贵妃有何变化,如若能知晓她下一步的打算最好。”
“是!”
领了命的暗卫精英如风般消失在正殿里,而夕颜的细眉紧皱着,一时半会儿舒展不开。
现下,夕颜已经摸清楚了莫凌霜的大致底细,为了改变这种被动和不安全的局面,她决定找一些救兵和帮手来协助自己。
“云珠,你将她们几个都叫进来。”
思忖再三,夕颜决定让自己身边这几个机灵的丫头去替自己跑跑腿。
“云珠,你去一趟柔福宫,容锦去找兰嫔,翠竹则去找雯贵人。找到她们,邀约她们三人明日一同去晴雪宫坐坐,看看能否看出什么线索。”
容锦想不明白,直言不讳地反问夕颜,“娘娘,兰嫔性子一向孤傲,倘若她不肯帮娘娘这个忙呢?”
云珠接了话茬去,“兰嫔虽孤傲,但与娘娘一向交好,是个信得过的,只是要怎么邀约,就得靠你这嘴皮子上的功夫了。”
夕颜点点头,目光中透出冷静和睿智,“她们三位都在宫中待了有些时日了,不是那些没有见过风雨,受不住大场面之人,更何况,不能用的人,本宫也不会轻易相信。你们先散了,都去拜访本宫方才安排的各宫娘娘吧。”
待云珠这帮丫头走了之后,夕颜又将李嬷嬷找来。
“娘娘有何吩咐?”
李嬷嬷远比那些丫头更加机灵,所以夕颜想让她去找找如妃。
毕竟如妃如今是受了皇后恩惠之人,料想她也不会有何旁的心思。
“嬷嬷,你替本宫去提点一下如妃,让她留心想想雪贵妃宫中的下人,瞧瞧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又或者发生了什么变化。”
领了命,李嬷嬷也不动声色地离开了鸾凤宫。
现下的鸾凤宫成了众矢之的,没有人来拜访,也不会有人盯着看,只当它是半个冷宫,六宫中看笑话的人占了一大半。
夕颜自然是不把外边的风声雨声当回事,皇上废后是势在必得之事,她自己棋盘里的棋子怎么走,她当然心知肚明,用不着别人来说三道四。
夕颜也欣赏云洛埙此次果断而干脆的禁足惩罚。若不是云洛埙安排了这一出,她断不可能在六宫中来去自如地指挥人手,平日里,多少双眼睛在背后虎视眈眈,只怕皇后这里出不了乱子。
现在倒好了,既不怕谈事情的时候有人忽然杀过来打扰,也不担心谁的耳目在窃听着鸾凤宫的风云变化。
此番困境,于旁人是困境,如夕颜来看,却是真真正正的保护罩。
早间,云洛埙从太后那里请了安回御书房之时,还让李善全给夕颜带了一本《云氏祖训》。面上看着是皇上有意无意地提醒皇后反省自身行为,可那《云氏祖训》中夹着云洛埙的一纸书信。
凡事小心,勿念朕。
短短七个字,却在这寒冬中暖透了夕颜的心。那些无法言说的情意,尽数落在了纸上,那样轻,却又那般重。
午后,阳光晴好,云洛埙邀了司马长轩和雾铭清在御花园旁的雅池旁品酒。
“这是西域新进贡的马奶酒,你们尝尝。”云洛埙看上去心情不错,望着那雅池上结起的冰层,微微眯眼。
司马长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可是雾铭清却久久难以下口。
“怎么了?”云洛埙觉察到他有些为难,微微挑眉看向对方,“若是不喜欢,自然不必勉强。”
雾铭清并不着急,只是凑近又闻了闻,“此酒实属佳品,闻着香,入口却酸得惊人。”
听这话,司马长轩起了兴致,“你尚未尝便知其酸?这是如何做到的?”
雾铭清不置可否,“来,国师,干杯。”
雾铭清这般欲言还休,在云洛埙看来似是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不是盘根问底之人,只当雾铭清是小儿女情怀太多,并不放于心上。
品酒之后,云洛埙和司马长轩聊及除夕宫宴一事。
“朕已将莫家父子召回京中,前些时间若不是因为莫家父子鼎力协助,事情也不能如此快得意解决。莫家是我云晟国的重要臣子。”
“国师啊,除夕那日,你可万万不能推辞,须替朕好好答谢莫家为朝廷做出的贡献,痛饮一夜。”云洛埙说罢又豪饮一口,一时间空气中尽飘着奶酒之香。
“臣自当尽心竭力,不负皇上圣意。”
云洛埙又看向了泛着光的冰面,那冰层看着美丽无比,可是其实充满了危险,若人踏上去,兴许下一步就会踏破薄冰,落入冻得刺骨的池水之中,寒冷是一重,溺水是二重,危机不断,殃及性命。
夕颜如今也是如履薄冰之势吧。云洛埙心中充满忧虑,但外在却必须换上漠不在乎的相貌,否则,她今天所受的这些委屈,都将白费。
一路说下去,云洛埙还未打算说夕颜的事情,司马长轩却又提到了废后的话题上来。
听到皇后二字,云洛埙的脸色立马阴沉下来。
“皇后毫无仁德,怎配为后。若不是当初太后执意推举她入宫,朕断断不会让这样的女人成为我云晟国的国母。”
没有人注意到,云洛埙这番话说出口之后,雾铭清的脸色也难看得骇人。他本就已然清瘦的面孔,如今因为忧虑而有些发白,恍如大病了一场。
“皇上的意思是……?”司马长轩似乎有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态度,即便云洛埙已然怒气冲天,可是他却毫不收敛地继续火上浇油。
“倘若皇后再犯大错,朕必然废了她的后位!朕的后宫佳丽三千,难不成还没有能够担任重任之人吗!”
看这个势头,云洛埙废后只差一个充足的理由了。雾铭清听见自己胸膛那颗心脏跳动得愈发激烈。
“可有哪处不适?”司马长轩一回头看到雾铭清那般难看的脸色,即刻便问。
雾铭清强笑着摇头,“怕是醉了。”
“哈哈哈哈!”司马长轩仰天大笑,“只听闻旁人喝醉了会脸红,尚不知还有人喝醉了会脸白啊!”
雾铭清也不接话,手掌紧紧握着酒杯,心中实在难以平静。
如果月夕颜被云洛埙废除了后位,那下场……
深宫中时时刻刻都存在战争,一个不小心,便会踏入万丈深渊。
一想象到月夕颜被打入冷宫,终日以泪洗面,不见天日,不得圣恩的命运,雾铭清心中那份忧伤和不安便一层层加剧。可他现在不过是一个人质,根本就没有自由和权力可言,纵使他再忧心于夕颜,想提醒她注意自己的安危,也根本无处下手。
云洛埙心下不悦,提前结束了酒席。
散席之后,司马长轩盛情邀约雾铭清一同出宫走走,可是雾铭清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师兄可是想去鸾凤宫中寻皇后一聚?”司马长轩向来心直口快,见雾铭清自刚刚云洛埙发怒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知道他挂记着月夕颜。
雾铭清抬起眼皮看了看司马长轩,“你若有事,便出宫办你的事去。我自有我的去处。”
虽然雾铭清回答得含糊不清,可司马长轩毕竟是了解他的。
“师兄,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提及废后一事?”
说于此,雾铭清心中也不忍有些埋怨司马长轩。陪伴君王左右,却常常不知死活地做些煽风点火的事情,实在不是什么良策。
然而,司马长轩却显出了别有打算的样子。他知道雾铭清必然不会回答自己这个问题,于是兀自继续说下去,“师兄,我何尝不是为你考虑。”
司马长轩整了整衣袖,“倘若她成了废后,必然被打入冷宫。冷宫那种地方,长年累月都不会有人愿意踏足,更别提探望。那便是与世隔绝,恍若到了无人幻境。”
“师兄想过么,如今你想见皇后一面,还需通报各关,谨慎小心。可是如果有朝一日,你在一处无人涉足的地方见一见她,那哪里还会有今日这样的小心和担忧?”
说到这里,司马长轩又顿了顿,兀自发笑,“更何况,打入冷宫之人,宛若活死人,被判了永无翻身之日的刑罚。到那时,如若师兄想将她从中带出,自然也是易如反掌之事,真可谓是神不知,鬼不觉。哈哈哈,想来都觉得甚妙啊。”
尽管司马长轩说了这样一番天衣无缝的推理,可是雾铭清却始终笑而不语。
“师兄?”司马长轩不解雾铭清的心意,双目之中含着隐隐的担忧。这是他能为雾铭清所做的全部,只盼着自己的师兄做尽千般事后能有回报。
沉默良久,雾铭清也未提一字,一如平日般洒脱随意,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