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大惊,想问什么,但已经顾不上,便急忙让云珠给自己换上衣裳,急急往兰芷宫方向走去。
鸾轿快到兰芷宫时,夕颜只见兰芷宫大乱,来来往往的都是御医太监,他们都急匆匆赶到,看来确实是事态紧急。
夕颜心急如焚,但又必须维护住皇后应有的风度,便只能淡淡点头示意后加快脚步进入淑贵妃寝殿内。一旁的七儿也是着急万分,不断催促来往宫女煎药服侍。
待佩掀开挂于淑贵妃窗前纱帐,夕颜大吃一惊。
此时的淑贵妃哪里还有往日的风姿,她眼睛已经深深凹陷进去,嘴唇发紫,高耸的颧骨深深发黑,脸色灰暗如土,整个人都非常消瘦,佝偻般地试图慢慢坐起来。
夕颜连忙说道,“妹妹请不必起身,躺着就好。”
夕颜完全不敢相信此时面前的淑贵妃就是那个往日还在她殿内谈笑,御花园内翩翩起舞的女子,这哪里还是皇上的贵妃啊,分明只是一个老妇。
夕颜忍着震惊,坐到淑贵妃床前,好声劝慰道,“怎么几日不见妹妹就生了重病呢?皇上看见了,怕是十分伤心的。”
淑贵妃听夕颜提到皇上,不禁悲从中来,她拉着夕颜的手,强忍着泪,“姐姐请不要告诉皇上我的这幅样子,嫣儿不想他伤心劳神,只希望这身子能够撑到皇子出生才好”。
夕颜见她到这个时候还惦记着皇上,知道她是真的对皇上有深情,便更加悲戚了,云洛埙可知道嫣儿现在的境况,他后宫三千啊。
淑贵妃接着缓缓说道,“转眼间,已经入宫这么多年了啊,看到姐姐,还觉得一切都只是昨日光景,怎么一下子就这么快了”。
夕颜看着淑贵妃,也恍惚回到了初次遇到淑贵妃,遇到云洛埙的时候,那个时候的记忆,都不会如现在生活这般苦涩与算计。
看着淑妃贵的容貌,夕颜立马想到了什么,她唤来七儿,详细询问开来。
七儿告诉夕颜,淑贵妃身体发生巨大变化也才这十来天的事情,刚开始,太医只当是风寒,没有多加在意,后来,见情势不对,才意识到事情严重。
“现在可查出病因了?”夕颜厉声问道,她不喜欢这样子的环境与僵持的局面,她急切需要结果。
“回娘娘,据太医说是服用了含有七日零散的毒药所致。”七儿回复。
“七日零散,宫内怎会有这个东西?可查出些什么来了……”又是下毒,夕颜大吃一惊,想宫内利用药粉毒药互相陷害也是不少,但是这样子敢对怀有身孕的贵妃下手,实属罕见。
“回娘娘的话,我们追逐着娘娘这些天来的饮食,发现,发现……”七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夕颜换了口吻,语调变缓,“说下去,赐你无罪”。
七儿这才缓缓说道,“奴婢们发现贵妃娘娘是吃了含有七日零散的蟹黄杏仁饼才这般的,这饼是从皇后娘娘那得来的。”
七儿越说音量越小,毕竟贵妃是在吃了鸾凤殿的饼才出事的,难免不怕说出来惹皇后发怒。
夕颜险些摔倒,她忽然想起,那日淑贵妃来她的寝宫,确是看到了蟹黄杏仁饼。
原来,当日,那饼说是外番进贡的精美小食,膳食堂便派了几份到各个宫中,恰巧派发当时淑贵妃也在,由于怀孕在身,口味都较刁钻,那日她见饼做得小巧精致,便吃了一个,连赞好吃。
夕颜见她喜欢,便全部赏赐给她,不料,竟然发生这样子的事。所以,原来那毒是给自己的,淑贵妃做了她的替死鬼。
淑贵妃见夕颜已经知道了事情大概,怕她多想,连忙说道,“姐姐不必忧心,我知那毒万万不是姐姐的,只是我一时嘴馋吃了,那日只是凑巧。”
夕颜见到她这个时候都还在劝慰自己,更加悲戚,淑贵妃完全是替自己挨了这一遭啊,倘若那日饼是自己吃了,现在躺在床上的人该是自己。
七儿又告诉夕颜,由于那毒的毒性极大,太医们都说,不过半月性命。
夕颜大怒,她叫来太医,大声呵斥道,“如果你们不能把贵妃娘娘治好,本宫会重重治你们无能之罪!”
下面的太医一个个面面相觑,诚惶诚恐,因为他们自己深知,一旦这个毒发作,是绝无生还之理的。皇后娘娘现在下这样子的命令,等于将大家往死路上逼,但又碍于盛怒,不再过多细明。
接着,夕颜又传令下去,彻查蟹黄杏仁饼一事,她急需知道,这个事件的幕后真正企图。
做完了这些,夕颜回到了淑贵妃的塌边,一想到她现在在替自己受罪,且性命堪忧,顿觉身心无力,连劝慰的话都不知该如何说。
淑贵妃看着夕颜的样子,也深知自己的身子已经时日无多,她微微地试图坐起来,夕颜连忙示意她躺下即可,说道,“淑贵妃替本宫受罪了!”
这句话,是发自夕颜内心的,不论平日里跟淑贵妃是合是斗,此刻,她确实是因为自己这般,这份愧疚也是真实的。
“娘娘请不要说这样的话,嫣儿承受不起,嫣儿此次请娘娘前来,有两件事情想告诉娘娘。”淑贵妃看着夕颜,眼中尽是忧伤。
“娘娘,嫣儿自知道无福继续服侍皇上左右了,还请娘娘能够日后替嫣儿好好照顾皇上,本来嫣儿不配说这样子的话,但是,想着也是时日无多,今日就斗胆像皇后您提这个请求,请一定要好好地照顾皇上,他太苦了。”
夕颜自入宫起,就知道嫣儿对皇上是情深意重的,变着各种方式讨皇上开心,她是真心爱他的。奈何皇上后宫三千,再好的情谊终究抵不过时间的流年,所以新鲜后不久,嫣儿便不怎么受到皇上重视,虽说后封为贵妃,但大抵都不似以前的深情。
但淑贵妃对皇上是一片深情,如今命入膏肓,还不忘这番托付,想是一片真情。
夕颜点点头,替淑贵妃将掉落的发丝塞入耳后,说道,“妹妹的这番托付当真是情深意切的,请放心,本宫一定好好照顾皇上。”
淑贵妃浅浅笑了,接着又开始说了一些皇上处理政事辛苦,性格好强,后宫女人太多也总是让他不得安宁等事情,满满都是对皇上的心疼之感。
夕颜默默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附和一番,默默地想着,大抵这偌大的后宫中,能够对云洛埙如此用心之人,怕只有淑贵妃一人了吧。想想,云洛埙也是如此可怜的。
当淑贵妃絮絮叨叨地说完了皇上的各种好,各种苦后,她示意夕颜叫退众人。
“你们都下去吧。”夕颜理了理淑贵妃的被褥,知道接下来淑贵妃讲的话,可能是今晚的她最重要的托付。
待众人退下后,夕颜道,“嫣儿有事请说,本宫一定努力完成你的心愿。”
“倒不是什么心愿,是一个陈年旧事了,本来以为这件事情会在我肚子里烂一辈子,没想到现在这样,倒不如直接告诉娘娘。”淑贵妃似自嘲似的笑了,她示意夕颜附耳上前。
当淑贵妃对着夕颜轻声说了整个事情后,夕颜大惊,几乎险些从塌边滑倒,她完全无法相信刚才听到的事情。
淑贵妃见状,连忙说,“嫣儿今日所说没有半句虚言,请娘娘慎重思虑。”她看着夕颜,用为数不多的力气拼死做出保证。
夕颜缓缓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连忙整理衣襟,对淑贵妃说,“淑贵妃所说本宫知道了,待本宫回去细细查明,请不要过于忧虑。”夕颜轻声劝慰道。
淑贵妃点点头,说道,“这样就好了,这样就放心了”……似是对着夕颜说,又似对着空气说。
夕颜见淑贵妃乏了,也知她无事再说,便自己退了出来。
夕颜嘱咐兰芷宫众人好好照顾淑贵妃,临走前还特意交代七儿将淑贵妃病危之事告知皇上,七儿回应皇上早已知晓,昨日还前来探望过。夕颜点点头,便起驾往鸾凤宫,一时思绪繁复。
回宫路上,夕颜一直反复思考着淑贵妃的话,以及她的拼死保证,虽然她知道皇宫险恶,所有人都必须步步为营,才能在这其中获得生存之地,古来军王将相,成王败寇,后宫争斗,大抵都是如此,只是这个事件真的非同小可,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回到宫中,云珠细心地为夕颜端来静心的汤水,本已经一夜无睡,且今日事情如此之多,夕颜当真十分劳累了。
她本想休息,但奈何淑贵妃的话一直在她脑海萦绕,便很难抹去,夕颜知道,此刻,她急需确定事情的真相,急需见到安妃。
便唤来小明子,到懿祥宫请了安妃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