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午后,夕颜难得不犯困,便坐在自己屋后的大树下看书。
思月轻轻拍了拍不远处的柱子,先发出些细微声响,免得夕颜看书太入神,一时间吓着她。
见夕颜抬头了,思月这才说话。
“小姐,安家派人求见。”
“好,让他们来我房间吧。”夕颜合书放好,又伸了个懒腰,想想方才看的《道德经》,顿觉神清气爽。
安家来的是安妃的舅父,这人着实机灵,也擅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接触了几次,夕颜摸清了他的性格,而他也知道夕颜是个直率之人。
“安叔舅今日如此得空。”夕颜素日不喜欢拐弯抹角,可是她尚且也摸不清来人的主要目的,便假意闲话,实为问话。
安叔舅是明白人,笑眼眯了眯,接着探头看了看四周。
夕颜知其担心隔墙有耳,笑得娴静,“叔舅只管放心,此处乃我独住的后院,不会有闲人存在。”
安叔舅这才小心翼翼从袖袋中将一卷草纸取出。
“娘娘,请看。”
夕颜接过草纸,嘴上却漫不经心地道了句,“莫要叫娘娘,我已然不是云晟国的皇后了。”
安叔舅笑容更甚,“旁人只管笑去,可老朽知道,娘娘,终归是娘娘。”
听他这么说,夕颜也懒于争辩,此事不过见仁见智,此人十分机敏,便是被他看出来了也无妨。
展开那一页草纸,夕颜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地记载着莫家的罪证。究其日期,竟然都是新近发生的事情。
“莫家如今手段如此频繁,看来离大日子不远了。”
安叔舅拱手弯腰,“娘娘,老朽已闻后宫之乱,好些娘娘都在这场暗战中赔了性命。老朽惭愧,为官不成模样,无法得皇上认同,如今只能见着亲侄女陷入水深火热之地,却无能无力啊……”
夕颜知道他这是拜托自己要保住安妃的命,心下自然是默然答应了,可是嘴上却忍不住要吓吓他。
“哎,若昔日安妃没有和皇贵妃联手来欺辱我,我今日是必然会答应誓死保住她一条性命的。”
安叔舅的手微微颤了一颤,“往日侄女不懂事,还望娘娘大人有大量,原谅她一时糊涂!如今这是危及性命,还望娘娘搭把手相助啊!”
趁安叔舅看不见之际,夕颜偷笑一把,然后将那页纸重新卷好收起,再伸手去将低着头的安叔舅扶正,“叔舅放心,令侄女一定会安然无恙。搜寻到此些证据,还该是我来谢谢你们。你们都是助皇上成大业之人,他日事成,必然会记得叔舅的辛苦。”
安叔舅这才放心大胆地松了口气,换上了平淡无事的表情,再和夕颜闲扯几句,便离了安亲侯府,回安家去了。
清秋送完客之后赶来跟夕颜汇报,夕颜点点头,让清秋和思月去前边守着,莫要让其他人闯入后院。
两个丫鬟领了命便匆匆去执行,而夕颜则用暗笛召唤了暗卫出现。
“娘娘请吩咐。”
夕颜从袖袋中抽出那页草纸,“将这个带去交给皇上,务必亲自交到皇上手中。”
“是!”
不过片刻的功夫,后院中的黑影来了又去了,夕颜转了转脖子,伸了个懒腰,春天已经来临,她只盼和煦的春日暖阳快速将这些冰雪消融了去才好。
宫中御书房里,收到了密信的云洛埙看完之后不禁耸眉,“狼狈为奸,为虎作伥!”
书房中正立着几名信得过的心腹机要之臣,见皇上如此震惊,个个都预感到了是和莫家有关的事。
云洛埙看完之后将那密信递给其他大臣看,人人都惊叹莫家的暗爪延伸之快。
“他们如此坐不住,尔等也必须作出对策!”
云洛埙的手掌紧紧捏着杯子,好似那金边瓷杯是莫震南的头一般,巴不得即刻碾碎。
御书房中紧锣密鼓地筹划着大计,而外界却毫不知情。只因云洛埙严令封锁消息,谁也不敢对外说出半个字。
适逢元宵佳节,安亲侯府内在夕颜的指挥下,也张灯结彩,一派热闹喜气之相。
家中晚宴,夕颜只吃了一点便离桌,除了因为跟这群面和心不合的人在一起太压抑之外,还因为她一早就准备夜游灯会。
回到房间里,思月将夕颜新制的男装取出,那一身素色白裳显得人格外风流倜傥。
夕颜换上了新衣,又让清秋帮着将头发束好,自己则用笔将眉描粗。
站在她身后的清秋看着镜中的夕颜,忍不住发笑,“小姐现在的模样,真是俊俏过京城几大风流公子呢!”
夕颜被清秋哄得发笑,“就你嘴甜!”
只可惜夕颜此番出门,不便带着清秋和思月,以免被其他人认出这是安亲侯府的丫鬟,再一并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收拾妥当之后,夕颜便嘱咐清秋和思月几句,从后院悄悄出了府。
街市上的花灯形状各异,有些是木边雕花的,有些是纸糊的,可是无论哪样,在夕颜看上去都是美极了的。
扮作男子的夕颜独自游走在灯会之中,频频引来待字闺中的少女们侧目注视,夕颜暗自觉得好笑,自己原先是女装时还不见这么引人注目,如今化为男子之态却反而更招人喜欢了。
“公子,小女子花灯上有一灯谜,自己实在是想不透,公子可否愿意一试?”
夕颜正四下闲逛时,却忽然被一个生得水灵的妙龄女子拦了去路,还留下这样一个疑问给她。
见来人相貌端庄,举止优雅,夕颜心中横生趣味,便顺意做一回男人,饶有兴趣地看向她提着的花灯。
纸糊的花灯上写着一行楷书:喜上眉头。
“喜上眉头……”夕颜将这几个字念了一道,又笑盈盈地看向那女子,“敢问姑娘,这灯谜可是猜一字?”
女子有些惊讶,忙着点头,她身旁又凑过来两名年龄相仿的女子,三人都齐齐看向眼前眉清目秀的“公子”。
显然这是灯谜中的离合法,即将一个字拆了来猜。虽说现在这个年代写喜字,是“双喜”结合,然而却不影响夕颜猜这个灯谜。
“是不是声字?”夕颜明明胸有成竹,却故意试探性的问了问。
三名女子都歪头不解,夕颜却笑着拆开解释,“喜字的上头,合着眉字的上头,不是便成了声字么?”
女子个个喜笑颜开,“公子好生厉害!”
说完,另外两名女子也要举起灯谜让夕颜猜。
本来也不好推却的夕颜想着那就再猜两个,与不料恍惚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司马兄。”夕颜冲着三名女子微微点头,然后转身拦住了司马长轩。
起初,司马长轩并未及时认出夕颜来,只道是被一个陌生男子所拦,结果定睛一看才发现,今日的夕颜身着一袭素衣,扮得一副好男儿相!
“夕……”
司马长轩正要高兴地喊出夕颜的名字,被慌张的夕颜即刻伸手捂住了嘴,“嘘嘘嘘!”
温润如玉的司马长轩与风流高洁的夕颜一同赏游花灯会,让夕颜收获了比独行时更多的目光。
司马长轩不禁调笑,“这京城中的姑娘,怕是都要被你勾了心去。”
夕颜也不分辩,只浅浅笑,并与司马长轩一同猜起了灯谜。
若要说起才学,司马长轩也是不差的,可是跟夕颜比起来却显得有些不足。
几轮下来,司马长轩总是不及夕颜反应快,可是他却并不丧气,反倒是更加欣赏夕颜。
天色不早,夕颜匆匆与司马长轩道别便回了府上歇息独留司马长轩在灯会上流连,然而他所看的每一盏花灯上,似乎都映着夕颜的笑脸。
“夕颜……”司马长轩轻声地念着她的名字,笑意无人察觉。
不出几日便到了封后大典,为了让仪式更加盛大,云洛埙宣旨举国同庆,大赦天下。
除了莫凌霜能够十分荣光地登上皇后宝座,莫震南也从镇西大将军纵身一跳跃为国舅。
才当上国舅不久,莫震南就骚动不已,发动手下的党羽官员不断打压安亲候府。
“皇上,安亲侯府私收西域使者送来的极品灵芝!”
“皇上,安亲侯府中竟有宫中都没有的汗血宝马!”
接连几日,云洛埙频频听到有官员上奏弹劾安亲候,似乎往年间平静如水的一位大臣现在要被人连根拔起。
除此之外,莫震南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打压安亲候的机会,就连月冠松订的红木家私,莫震南都要派人在路上撞得稀巴烂才解气。
月冠松坐在府中听闻此事,实在生气,夕颜端着茶水来安慰,月冠松这才隐忍下来。
“莫家如今用上了各种手段,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夕颜安慰完父亲,又装作不知何事发生一般,静静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她隐忍不言,按兵不动,不过是为了厚积薄发。只是此间,怕是要委屈更多身边的人了。
安亲厚被国舅弹劾一事,司马长轩也有耳闻,心下害怕夕颜因此而不悦,便匆匆赶到安亲候府拜访。
“这是我上次夜赏灯会时看到的,觉得适合你,便买了下来。”司马长轩坐下之后便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雕花木盒。
夕颜远远看着,却没有伸手接。
她不是傻瓜,司马长轩这番心意,那夜在灯会她便略有察觉。如今见他赠簪于己,不禁苦恼。